韩高氏脸色骤变,惊得张大嘴。
韩有福见他老娘失态,当做没看见,“房子和粮食一分二,娘和爹攒的钱我们一分不要,等你们老的不能动了,我和素芬也会给你们养老送终。现在,现在就算了。”
小寒眨了眨眼,望着韩有福,这……还是记忆中的爹吗?
“你们一家五口呢。”韩老头冷着脸提醒道。
韩有福:“我、素芬和小寒都能干活,今年粮食不够吃,先借一点,明年一定能缓过来。不就是艰苦几年么,再难也没小寒出生那年艰难。”
小寒出生那年正好赶上三年饥荒年的第一年。第一年还好点,第二年山上的野菜根都被挖下来吃,第三年甚至出现了人吃人。韩有福这么一说,韩老头也想起来那几年艰苦岁月,顿时慌了。
韩老头有两个闺女一个儿子,在韩老头看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闺女是外姓人”,儿子不孝顺也不能让闺女给他养老,连忙说,“有福啊,你闺女都快嫁人了,脾气咋还这么冲,跟个二十郎当岁的愣头青似的。”
这话说的,是她便宜爹没事找事?小寒无语,真不愧是和韩高氏盖一条棉被的人。
“爹,有话好好说。”小寒起身拉住韩有福的胳膊,“爷爷只有爹一个儿子,外人知道爹要分家,一定会说爹不孝顺。”
韩高氏:“小寒说得对。还是个当爹的呢,都没个孩子懂事。”
韩有福张张嘴,想说你还是个当奶奶的,不照样没个孩子懂事,“娘,我也没说一定要分家。我是说你再让小寒干活,我们就分家。”
“我,我啥时候让小寒干活了?”韩高氏道,“我不正和小寒商议么。小寒不愿意,我还能逼她啊。”
韩有福:“你是不逼小寒。”韩高氏点头。韩有福瞥她一眼继续说,“你直接拿棍打小寒,打的小寒不敢说不去。”
“你——”韩高氏指着韩有福,“让小寒自己说,我打过她几次。小寒,你说。”
韩有福:“你是没打过几次,不是你不打,是小寒没给你机会。”
“爹,别说了。”小寒心中高呼,说得好!然而,这不是原主本性,“该去挖河了。”
韩有福:“你别管。这些话我早就想说,早就该说。”
以前韩有福不说,是担心他老娘威胁他分家,他和妻子两个人养不活三个孩子。今天公社主任提到“结婚证”,韩有福才意识到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不用他整天背着抱着了。
主任走后,韩高氏不闹了,可能知道继续闹也没用,韩有福也就没想过和韩高氏吵架。现在韩高氏明知小寒不舒服还让她上山,韩有福一想到小寒在山上头晕,有可能摔下来,或者割草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割到自己,就忍不住冒火,“娘,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让不让小寒在家歇两天。”
“我没说不让。”韩高氏和她老伴一样,很怕韩有福闹分家,不要他们老两口。
韩有福:“那娘倒是说啊。”
韩高氏瞪他一眼,“小寒,这几天在家歇着,好利索了,好利索了想干啥干啥。行了吧?”
“爹,我没事。”小寒拽拽韩有福的衣袖,暗示他见好就收。
刘素芬也推韩有福一下,“快去挖河吧。去晚了村里人又该以为咱家出什么事了。”
韩有福看他爹娘一眼,拿着铁锹气咻咻往外走。刘素芬接着说,“娘,我去拿箩筐。”走到窗户边把挂在墙上的两个箩筐拿下来,又拿两把镰刀,“娘,现在走吗?”
韩高氏白了小寒一眼,夺走箩筐和镰刀就往外去。韩老头拿着铁锹跟出去。刘素芬望着老两口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才说,“小寒,把门关上,不舒服就回床躺着,我们得过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
“娘,刚才爹那样说,爷爷奶奶会不会……”会怎么样,小寒也说不上来,她从未见过像韩高氏这么没脸没皮的女人。哪怕是上辈子在娱乐圈呆二十年,仇人相见,明面上也不会让对方太难看,
刘素芬:“别担心,你爷爷奶奶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爹发狠。”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小寒,把门关上。”
“娘,我头晕,不是傻。”小寒好笑道,“现在行了吧?”当着刘素芬的面把厚重的木门关上。
刘素芬满意了。
小寒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打量着不足一百平的农家小院,深吸一口气,空气真好啊。
随后小寒走到堂屋摸摸看看,又转到厨房,放粮食杂物的房间,然后去她和小艾的房间,弄清家里的东西都放在哪儿,省得哪天刘素芬让她拿铁镐,她不知道铁镐是什么,小寒才去厨房把水桶拎出来。
小寒家中没有压水井,用水得出去挑,村里有好几口水井,离小寒家最近的水井里水很少,这段时间小寒家都是去村东头打水。
今天上午村长走后,韩有福就去挖河,晌午回到家,韩有福放下铁锹就去挑水,挑三次才把一口缸打满,另一口缸还空着。
吃饭前韩有福说等他下午回来再打水。以前这活是小寒或刘素芬的。刘素芬被韩高氏弄去山上,有可能傍晚才回来,小寒不好意思让刘素芬打水,也不好再让累半天的韩有福打水。可小寒不太会用扁担,就把水桶放在两个腿的板车上,打算用板车拉水。
小寒打开大门往外看看,发现刘素芬不见了,才推着板车出去。
现在的小寒虽有原主记忆,她毕竟从未推过板车,很不熟练,干脆就推两半桶水。推到家门口,发现村长在她家门口站着,小寒皱眉,韩高氏又招惹村长了?
“村长,有事?”小寒高声问。
村长扭头看去,“你这是干啥去了?”
“家里没水,我打点水。”小寒道,“村长找我爷爷奶奶吗?他们不在家。”
村长:“我找你。”
“找我?”小寒指着自己,把板车放下就拎水桶。
村长顺手帮她把另一桶水拎下来,“也不是我找你,是——”往四周看看,小声说,“立夏找你。”
小寒开门的动作停顿一下,“夏同志找我?啥事?”
“立夏没说。”村长不赞同夏立夏娶小寒,但立夏二十八岁了,今年能回城还好,回不去再不娶妻就三十了。整个小韩村除了不正混的人,就没这么大不娶妻的。正因为这点,村长才没坚决反对,“他怕被你奶奶缠住就没敢过来,让我过来看看你在不在家,你在家就去我家,立夏在我家院里等你。”
小寒认真回想,原主以前见过夏立夏很多次,但两人没说过几句话,因为原主内向。小寒实在想不出夏立夏找她能有什么事,“是主任说的事吗?麻烦村长替我向夏同志说声对不起。请夏同志放心,我不会同意的。”
村长心说,立夏正是知道你不同意,才让我来找你,“应该不是这事。”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小寒拎着两半桶水进厨房,村长帮小寒把板车推进来。小寒见状,拿锁把门锁上,“夏同志的病好了吗?”
村长:“好多了。年轻小伙子身体结实,吃两幅药就没事了。”
“那我就放心了。”小寒道,“村长还有别的事吗?有事的话我自己去也行,我知道村长家在哪儿。”
村长当然有事,只是他不放心,随即一想,他跟过去,立夏也不会让他听,“那你自己去吧。”说完就往南走。
小寒以前拍戏时来过农村,那时的农村多是砖瓦房和二层小楼。现在的农村多是土胚房,看着远远比六七十年代的年代剧特意搭的景还要真实的小韩村,小寒一个人走去村长家的路上不觉得无聊,反而感觉很新奇。
不知不觉到村长家门口,小寒见大门敞开着,就直接进去了。进去发现夏立夏在树底下坐着,好像等很久的样子,小寒眉头一皱,带着疑惑开口,“夏同志?”
“小寒来了啊。”夏立夏站起来,指着离自己三尺远的板凳,“坐吧。”
昨日小寒恶心头晕,立夏又全身湿透了,小寒只知道夏立夏剑眉朗目,鼻梁高挺,四方脸,长得很好,其他一概没注意。今天夏立夏穿着白色短袖衬衣,藏蓝色长裤,剪着利落短发,整个人清清爽爽,器宇轩昂,竟然十分帅气。
“夏同志找我有什么事啊?”原身是个腼腆的姑娘,小寒的目光不敢在夏立夏身上停留太久,坐下就低着头问。
夏立夏倒是正大光明盯着小寒,见韩小寒和他记忆中的人一模一样,颇为满意,“小寒,村长说你不想嫁给我,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小寒猛然抬起头,“为,为什么?”
“你别紧张。”立夏忙说。
小寒想说,我才没紧张,我是诧异你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我……我爹说我们不合适。”
夏立夏本是个不拘小节的男人,又多了十八年记忆,和小寒谈论起两人的婚事,自然不会觉得难为情,就直接问,“你觉得呢?”
小寒看向立夏,试探着说,“我吗?”
“对,你是怎么想的。”夏立夏道,“我知道你很听父母的话,但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认为你不应该全听父母的,应当遵从自己的内心。”
小寒当然不想嫁给土里刨食的汉子,可也没想过嫁给夏立夏,毕竟她和立夏才认识,“你是城里人,我是农村人,你家有钱,你还是高中生,我家穷,小学三年级没上完就不上了,我也觉得我和你不合适。”
“我家以前挺好,现在家里的东西都被收走,连住的地方也没有,还不如你家。”夏立夏道,“你没上几年学,我可以教你。你好好跟我学,等恢复高考就去试试能不能考上中专,今年考不上,明年再继续,考上了你和我之间的差距就小了。”
恢复高考?
小寒前世的大哥是一九六六年出生,正是大革命开始那一年,那时她爸妈二十出头,在文工团上班也只是个打杂的,因此在大革命开始后,俩人也没怎么遭罪。后来他大哥考大学的时候,她爸妈还特意说过这段历史,不止一次提到过一九七七年八月初帝都来很多科学家和教育工作者,和华国总设计师开会,讨论内容就是高校招生问题。
那时政/治敏感度较高的人能猜出国家要恢复高考。现在是六月,离八月还有两个月,总设计师本人恐怕都没想到何时能恢复高考,夏立夏怎么知道的?小寒十分好奇,“恢复高考是啥意思?”
“就是可以考大学了。”夏立夏道。
小寒皱眉,表示不信,“你听谁说的啊?高考都停十年啦。”
“我,你先别管我听谁说的。”夏立夏道,“我打算报考财会,以后,以后时局好了做生意赚大钱,你和我结婚,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