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学校里已经混到了校霸的位置,但张珏的外表其实很柔软无害,是那种仅看脸,能让人误以为一拳就能打哭的类型。
尹美晶决定给这男孩留个“南韩人不好惹,你别靠近我们”的印象,先把人得罪了,让他再也不敢靠近说韩语的人。
所以她压根没想到,张珏居然真的为她的头发负责了。
小朋友干脆的甩下一句“follome”,领着他们去敲了沈流的房间,双手合十请求精通英语的沈一哥和这两个歪果仁交流,并将浴室借给尹美晶使用。
沈流看着这两个明明是来参赛,却拖着行李箱,一副无处可去模样的小运动员。
身为成年人,他是不想招麻烦的,而且万一这两人背后有人来玩阴的,那么是不是只要他让这两个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就要惹上“让未成年进自己房间的糟糕大人”的丑闻呢?
戒备心其实有点强的沈一哥在昨晚就发现这两个孩子睡酒店大堂了,但他和大部分人一样,选择没有看见,没想到张珏会把人领过来。
不过换个说法,大堂那里有监控,而张珏又说他在酒店大堂用榨菜弄脏了尹美晶的头发,那么让这两个孩子在自己这里修整一下,也算名正言顺了。
作为成年人,眼睁睁看着两个孩子无处可去,他心里也不是不发堵的,得是多糟糕的大人,才会放任两个未成年出国比赛时,连张睡觉的床都没有呢?
善良压过了重重顾忌。
沈流沉默一阵,招招手:“进来吧。”
接下来张珏就被安置在阳台上的吊椅上,小嘴bia叽bia叽的吃着沈流带过来的牛肉干,和沈流一间的齐教练用酸奶泡了麦片递给他。
“离早餐还有半小时,吃点麦片压压肚子。”
张珏接过麦片碗,一脸感激:“谢谢齐教练。”他的肚子应景的咕噜一声。
自从开始练体育,张珏就觉得自己的胃如同一个无底洞,才吃晚饭那一个小时还算好,但只要超过两小时,食欲就会再次袭来,他现在超容易饿的,但是为了控制体重,在吃完营养师算好的份量后,就只能靠塞水煮白菜撑着。
好惨的。
齐教练:要不是你这个小朋友进来时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叽先叽里呱啦叫了一通,我也不想给你吃东西。
张珏是易胖体质这点,在沈流和张俊宝聊天的时候,齐教练也跟着一起知道了。
齐教练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而且经验丰富,在第一次看到张珏的跳跃时,他就知道这孩子是个转速流。
一般来说,花滑跳跃的技巧有很多流派,光是俄系、日系、北美系、欧系就可以分出很多支流。
男单女单的常用跳法也不同,男性力量较强,但身体块头更宽大,所以多是以力量跳到足够高的位置,并争取到更多的滞空时间来完成转体。
女单普遍身轻体柔,跳不了那么高,但是她们先天拥有为了孕育而生的更强大的髋骨,所以转体速度会更快点。
张珏因为先天柔韧值太高,力量就不算出色,加上骨架小,身体轴心细,虽然因为技术特色(由张俊宝和鹿教练联合指导)所以跳起来不算低,但他现在完成跳跃主要还是挺靠转速的。
而转速流跳法最忌讳的就是身体变重、块头过大,因此运动员必须非常严格的控制饮食。
另一边,沈流负责和两个南韩小运动员交流。
“你们的教练呢?”
两孩子不回答,只是眼中浮现厌恶,因为在冰上运动混了很多年,去年在温哥华冬奥还见过某南韩速滑教练对手下的女运动员拉拉扯扯的沈流心中了然。
他也不是对南韩有偏见,毕竟无论什么地方都有好人恶人,只是那边的人已经给他留过那种不良印象了,所以大家只要一看到某些情况,就很容易联想,懂吧?
他又问:“你们没地方住吗?联系过家长了吗?身上有钱吗?”
两孩子还是不回答,但面上带着窘迫,行吧,沈流这下什么都明白了。
要是他们的家长靠谱,或者是身上有钱的话,昨晚也不用过的那么可怜了。
他轻咳一声“我去给你们开两个房间,然后你们好好歇着吧。”
尹美晶小声问道:“这样不会给您添麻烦吗?”
沈流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这个女孩都混得这么惨了,居然还在为他考虑。
他立刻硬气起来:“放心,我是成年人,平时也行的正坐得直,既然决定对你们伸手,我就做好了应对一切的准备了,再说了,我也就在意大利的这段时间可以帮你们。”
不就是得罪一个大概率品行不端的外国教练吗?等比完赛,沈流就直接回国了啊,那人渣还能跨国跑到中国找他的茬不成?
有种就来,他沈流也不是吃素的!大不了提着板砖去街上过过招,谁怕谁啊!
虽然看着温文尔雅,但沈流当年在省队也是和张俊宝一起打过群架的!
人称东三省冰上打架团背后拍砖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尹美晶和刘梦成在这一刻都觉得沈流看起来特别社会。
沈流带着两孩子去开了两间22层的单人间,叮嘱他们:“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怕,至少在这,我会帮你们,对了,这个你们拿着。”他塞给他们一叠欧元,不算多,只有两千,但足够他们在比赛期间不受经济方面的掣肘。
这种靠谱的大人的姿态直接让少年少女都眼圈一红,
尹美晶捧着钞票,小声说道:“请、请给我们联系方式,我们以后会还钱的。”
沈流倒是想说不用还,但顾忌到少年人的自尊心,他还是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和通讯地址,并贴心的告诉他们:“这些换算成rmb是一万五。”
其实是15684元,沈流暗暗把零头给抹了。
“有什么事就打我电话。”沈流说着,还想揉揉刘梦成的头,结果发现人家比自己还高,就只能拍拍肩膀。
咳咳,他是男单嘛,身高不如人家需要练托举的冰舞男伴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话说现在的年轻人一个个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个子都长得老高,只有他们家小玉,据说不管食堂阿姨多么努力的通过喂食给他补蛋白和钙质,笑死,体型硬是没变过。
分开前,刘梦成对沈流说:“请您最近请多注意jue。”
尹美晶用一种“对不起,我们这边有个人渣”的神情补充道:“jue太漂亮了,而且年纪小,看起来没有反抗能力,很多变态就喜欢对这种孩子下手,请注意不要让他被占便宜。”
他们话没说完,就发现邻国一哥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恐怖,他分明还在笑,但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抄起菜刀在街上砍个七进七出的表情,令人看了心中发寒。
两个年轻人心中大喊:中、中国花滑男单一哥真的没有在滑冰的同时兼职什么不得了的副业吗?
不过想到那位可可爱爱的男孩身边有这样靠谱又可怕的前辈在,他们也安心了很多。
张珏吃完麦片一小时后,肚子再次咕噜起来,张俊宝翻着白眼,和杨志远一左一右的夹着他去餐厅吃早饭。
张珏很不自在:“你们不要围着我走啦。”
他是最矮的,站两个大人之间,就是一个凹,看起来比平时更加像小学生。
张俊宝揉着他的脑袋:“你闭嘴,这是在国外,我们都会紧紧跟着你,不然你要是被哪个坏人拐跑了,我怎么和你爸妈交代?”
张珏摸摸自己兜里的警报器,心想,你早上还放我一个人出去晨跑呢。
等到吃早饭的时候,张珏才坐下,他的迷路之友,简称迷友伊利亚萨夫申科就端着餐盘走到他边上,用丰富的弹舌音说了一通。
张珏依然没听懂,张俊宝凝神细听,勉勉强强分辨出对方的意思:“他说教练和朋友出去喝咖啡,他只有一个人,希望和我们坐着一起吃。”
张珏恍然大悟,做了个请的手势,伊利亚就坐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从坐下吃东西,到起身离开,一直没有笑过,看起来冷冰冰的,也不像是要来交朋友,让中国队这边十分迷茫,不知道他是来干嘛的。
莫不是对方真的只是因为一个人吃饭很寂寞,所以来找他们蹭点人气?
这群人当然不知道,俄罗斯人一直觉得无缘无故的笑是很傻的行为,所以他们不会随便就笑,而伊利亚过来说要一起吃饭,而张珏点头许可,大家一起吃完早餐,对伊利亚来说,就是友谊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的证明。
张珏就这么保持着按时运动、吃饭、睡觉的规律生活,在老舅、队医杨志远、一哥沈流和齐教练的陪伴下,迎来了2010-2011赛季的青少年大奖赛第一场分站赛——都灵站。
分站赛共有三天,第一天的赛程如下↓
14:00-15:45:男单短节目
16:25-19:00:冰舞韵律舞
19:30-21:20:女单短节目
男单是最先开始比赛的,张珏本以为自己不会紧张,但是以往吃完午饭还能再午睡两小时的他,这一天出乎意料的没能在午睡时间睡着。
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着,天花板是一副仿穹顶壁画的设计,画中只有黑白两色,画的是芭蕾名伶、现代舞大师皮娜鲍什,她在去年,也就是09年的6月因为癌症去世,从查出病症到去世仅有五日。
张珏练过芭蕾,学习的时候也听老师提起过这位大师的名字,那时候他还好奇,什么人的姓氏念起来居然是“宝石”的发音,后来才知道是“鲍什”。
直到看完对方演绎的最经典版本的《春之祭》,他才意识到,自己在知道这个名字前,已经看过她的作品。
她曾说过“我舞蹈,是因为我愤怒”。
皮娜为了部分男性对于女性的践踏而愤怒,并将这份愤怒融入到自己的作品里,她丰富的情绪让她的舞蹈拥有了灵魂。
所以,有情绪的作品才能打动人心这个等式,张珏在不到十岁的时候,就通过这位舞者的作品悟出来了,他的老师因此夸赞他天赋绝伦,但张珏最后因为家里的变故没有在芭蕾的路上走下去,被他的老师引为憾事。
老师甚至说过,如果可以的话,她可以资助张珏继续练芭蕾,但少年人莫名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这样的帮助。
但是花样滑冰被称为冰上芭蕾,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要踏上赛场展现自己的节目,他还是在跳舞,只是把表演的场地从陆地换成了冰上。
年仅13岁的少年意识到自己在紧张,手心出了点汗,可是他又有点跃跃欲试。
虽然年轻,但张珏早就有了觉悟,要努力赚钱,照顾弟弟,等待妈妈苏醒的一天,但如果妈妈醒不过来……他也要照顾好弟弟,成为对方心灵方面的依靠,也要安慰好爸爸。
他觉得自己要扛的责任很多,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想喜欢表演的。
而且如果在第一场国际赛出现失误的话,以后上面还会给他出国比赛的名额吗?如果不能比国际大赛,队里也不会提高给他的奖金吧?这种现实的因素也给了张珏不少压力。
张俊宝睡了没一会儿,就又被大外甥闹出的动静吵醒了,他扯下眼罩,转头一看,就发现那个熊孩子正在床上猫猫翻滚。
老舅沉默两秒,一枕头扔过去:“憋瞎鼓扭,碎觉!不然你等会儿比赛又没精神了!”
张珏双臂一振,呼喊着:“睡不着!要拍背背!”
老舅:“你好烦啊!”
张俊宝给外甥拍了一中午背背,张珏还是没睡着,等到上了去赛场的巴车,他又在车行驶的抖动中睡得打起小呼噜,下车时还在揉眼睛。
看他这副熊样,老舅满心哭笑不得,在去热身室前,先拉着小孩去厕所,接了凉水拍他的小脸蛋。
他念叨着:“你个屁孩子,该睡的时候不睡,现在来犯困,担心在冰上摔成滚地葫芦,到时候大家都瞅着你笑,是不是怯战啦?”
张珏握拳,为了面子强撑出自信满满的模样:“我堂堂东北老爷们,才不会被这种小场面吓到!”
张俊宝心想,要是你到了场上也这副自信放光芒的样子就好。
就在此时,一个看起来是亚裔的中年男人走入卫生间,他站在小便池旁,眼角瞥着那中国少年精致的侧脸,拉开裤链,张俊宝眯起眼睛,默不作声的让张珏先出去,然后站洗手池旁,手往水龙头旁边一堵。
一股水流滋了出去,在“阿西吧”的愤怒喊声中,张俊宝似笑非笑的看着那边,表情相当不善,明明还在笑,却仿佛下一秒就能提着钢管去五十年代的九龙城寨大战百人团,对面渐渐没了声音,他才吹了声口哨,潇洒的走了。
张珏站在门口不解的看着老舅:“舅儿,里面是咋啦?”
张俊宝揉揉他的脑袋:“没事,先去换衣服。”
老舅是个传统的男人,在他看来,小玉才13岁,正是该被好好保护和照顾的年纪,所以只要作为成年人和长辈的他没死,那些脏污的事情就轮不着这孩子管。
张珏只要带着每个小运动员在比赛前都会有的紧张去赛场上燃烧热血,挥洒青春就行了,这就是张俊宝领他做运动员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