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偶尔会掠过秃鹰的身影,似乎是在等待着“罪人”们赶紧倒下,从而让他们能够获得饱餐的机会。
穆克林·哈菲德亲眼看到过死去的同伴被秃鹰啄食,也听到过那些圣教军士兵们的哈哈大笑。
这就是一群宗教疯子!
那些回荡在耳畔的刺耳的笑声和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刻薄面孔,是这些天里,圣教军和光明教会给穆克林·哈菲德带来的唯一印象。
他们对于那些被秃鹰啄食的平民没有丝毫的怜悯之情,反倒将平民的死亡,归咎于罪孽太过深重,因此没有得到光明之神的原谅。
但是……
那名被秃鹰啄食的老者实际上正是穆克林·哈菲德的邻居,哪怕是在纷乱艰难的奥古雷斯地区,那位老人也始终保有一颗善心,愿意帮助那些受到过伤害的朋友和村民。
如果此时此刻,穆克林·哈菲德的手边有一把匕首;如果此时的他,没有被镣铐束缚……那么他一定会选择拿起匕首,与全副武装的圣教军士兵拼命!
然而……
随着时间的推移,穆克林·哈菲德也越来越认识到,任何的反抗,都不过是徒劳。
沙漠中的风并不只是单纯的风,它会卷起地表的沙石,毫不留情的拍打在所有人的脸上,就像是一把粗糙生锈的匕首,在脸上留下一道道划迹。
甚至是开口说话的时候,嘴里也会被灌入风沙,引起一阵干咳。
哪怕是蒙着头巾,骑乘着骆驼的圣教军士兵,也在风沙的吹打下感到不适,就更别提这些被巨大的昼夜温差,经历过无数次摧残的平民们了。
但所有人都不敢停下,因为如果风力继续增加,那么卷起的沙尘足以将他们湮没,然后沉埋在不断移动的沙丘之中。
也不知道究竟走了多久,或许是五天,也或许是七天,又或许是更长的时间。
在浑浑噩噩之中,
穆克林·哈菲德仿佛听见了圣教军士兵们惊喜的呼喊。
“到了……终于到了……”
终于……
来到圣教军口中的目的地了吗?
穆克林·哈菲德几乎用尽了身体中的最后一丝气力,
他艰难的抬起头,望向远方……
在不远处的沙漠中,用石墙和木头建起的要塞已然遥遥在望。
而在更远的地方,
他似乎能够看到数个四角方底锥形尖塔,坐落在无垠的沙海之中。
在炽热的阳光的照射之下,
那几座巨大方底尖塔,仿佛被染成了金黄色,显得无比宏伟壮观。
那里……
就是能够获得那个该死的光明之神的救赎的地方么……
一边想着,包括穆克林·哈菲德在内,早就体力不支的平民们终于一个个栽倒在了地上。
只是……
穆克林·哈菲德并不知道,也不等待着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
如果此时布鲁诺在这里的话,
那么毫无疑问,他一定会看着远处那遥遥在望的建筑群,从口中吐出一句国粹……卧槽!
因为……
若是用更为简短的词汇来描述,那么穆克林·哈菲德看到的四角方底锥形尖塔,可以被通俗的称之为……
金字塔!
……
在看到远处沙漠中的金字塔的时候,骑乘在骆驼上的圣教军士兵全都露出了一丝敬畏之情,他们连忙从骆驼上翻下身来,纷纷匍匐在炙热的沙地上。
“光明之丘……”
虽然都是圣教军,但是驻扎在奥古雷大沙漠中的圣教军士兵,与其他的圣教却是完全不同的。
他们必须对于光明教会有着绝对的忠诚,而且其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光明教会从小就抚养长大,并且经过了无数次洗脑的宗教疯子。
他们没有父母妻儿,没有亲人和朋友,他们唯一知道的只有光明教会,唯一要做的就是完成教会吩咐下来的任务。
在他们看来,只有教会,只有他们所供奉的伟大的光明之神,才能够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获得通往天国王朝的机会。
所以……
正是由于他们所具有的偏执、狂热的信仰,这些驻扎在奥古雷斯地区的圣教军士兵,往往能够接触到更深层次的宗教隐秘。
而眼前的那些金字塔,则被眼前的这些圣教军士兵称之为“光明之丘”。
它象征着光明之神所拥有的创世力量,更代表着他们心中不朽的神明。
士兵们并不知道光明之丘中有些什么,而他们的任务也很简单,那就是守护这些建筑,并且将罪人们带到这里,让那些能够穿越沙漠的幸存者,有幸体会到来自于光明之神的“照拂”。
……
坐落于光明之丘不远处的这片要塞,是圣教军在奥古雷沙漠之中的大本营。
这是一个面积极为广阔的要塞,用砖石垒起的城墙坚固而又夯实,足以抵御风季沙暴的侵蚀,虽然看起来有些简陋,但是……这可是在沙漠之中!
要知道,哪怕是对自己的基建速度引以为傲的伊达尔公国,想要在荒无人烟的沙漠之中修建起这样的一片城寨,也需要超乎想象的人力物力,以及大量的时间。
可是……
凭借着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来的积累和建设,光明教会凭借着无数士兵和劳工的性命以及数以十万计的什一税,却硬是将这座要塞,建立在了无垠的沙漠之中。
“死了十几个,活着的人有三十二个。”
负责押运的圣教军士兵,正朝着一个长官模样的圣教军,汇报着这一趟的收获。
那人的面庞和身躯都笼罩在白色长袍之下,看不到任何的神情,哪怕是在听到死亡人数的时候,也是无动于衷,就好像……死的并不是人,而只是某种可有可无的牲畜一般。
“才这么点儿?!”
“现在毕竟是风季,存活率确实要比以往低上很多。”圣教军士兵面露难色。
闻言,白袍人微微皱眉,说道:“全都给押送到囚笼里去,若是换在以前,这些人倒也足够了,但是……神明的低语已经愈发频繁,这几天你们准备一下,至少要凑齐一百人的数量。”
“可风季……”
“风季?我等供奉的可是伟大的光明之神!若是连这些小事都做不到,你们如何能够获得光明之神的青睐!”白袍人厉声说道。
“明白!”
士兵走了,但白袍人却回过身,望着不远处高耸的金字形尖塔。
在此之前,只需要献祭一名罪人,就可以让一名圣教军获得光明之神的恩赐,可是最近这段时间……
若是想要获得神明的恩赐,献祭的数量已经翻了一倍……
不过……
这似乎是好事儿。
因为,这意味着……距离实现光明教会的伟大事业,让光明教会再一次伟大,已经用不了多长时间了吧!
想到这儿,白袍人不禁仰起头,嘴角微微一翘,在白袍的遮盖下,他的脸上扬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
当穆克林·哈菲德浑浑噩噩地醒来,想要再度睁开自己的双眼的时候……炽热的阳光顿时直刺他的眼眸。
他连忙用尽全身的力气扭过头,然后……一个黑黝黝的、满是褶皱和灰尘的大脸盘子,顿时了他映入眼帘。
“你醒了?”那人问道。
“这是哪儿?”
“奥古雷沙漠,圣教军要塞。”
见到穆克林·哈菲德已经醒了过来,那人便重新坐了回去,倚靠在牢笼的栅栏上,有些虚弱地回答道。
“你是……”
“跟你一样,被他们抓来的……”
“我是说名字。”
“都来到这儿了……叫什么还重要吗……”那人显得有些落寞。
一边说着,穆克林·哈菲德好不容易才用手支撑着地面,勉强从地上坐了起来。
他似乎还不太适应眼前这强烈的光照,因此只能微微眯缝着眼,艰难地打量着自己如今所处的环境。
然后……他惊呆了。
穆克林·哈菲德如今所处的地方,大概是位于要塞中央的一个巨大广场。
只不过……
广场的中央摆放着十数个巨大的铁笼,而他自己,正身处其中!
每个铁笼之中都有着大概二三十名囚徒,与穆克林·哈菲德一同被押送到这里的村民,则被分散关押在了不同的铁笼之中。
炽热的阳光烘烤着地面,上面布满了早已凝固的斑斑血迹,看起来尤为瘆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圣教军到底要干什么?!”
虽然此时的穆克林·哈菲德已经无比虚弱,但他还是蹒跚地来到了那人的身旁,颇为紧张地询问道。
“干什么?当然是要送我们去见他们伟大的光明之神!”那人的语气之中似乎充满了愤恨,哪怕是早已浑身虚弱,但是却难以掩饰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仇恨。
“那我们……”
穆克林·哈菲德环顾四周,看着这些蜷缩在囚笼之中,眼神或是愤恨,或是畏缩,甚至显得有些疯癫的众人,还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
那人的似乎已经没有了和穆克林·哈菲德继续聊下去的兴致,他的眼神忽闪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让他感到万分痛苦痛苦的经历:
“不要再说了,等死吧……”
……
圣城伯利恒,拉特兰宫偏殿。
“无耻的混蛋!野蛮的异教徒!不知所谓的野心家!”
“哦!令人尊敬的光明之神,如果还有选择,我发誓我一定狠狠地踢爆维尔·罗奇的屁股!让他一口吞掉那些该死的贱民们桌子上的肮脏发臭的黑面包!”
“还有该死的麦克!他所说过的话就像城门口的皮特的靴子一样臭!如果让他落在我的手里,我一定会让他像奥康纳主教的狗一样惨叫哀嚎!我发誓!一定会的!”
自从新教在伊达尔公国正式成立的消息,传到了红衣大主教卡缪·布兰卡德的耳中之后,这位位高权重的红衣大主教可谓是暴跳如雷。
再加上自己派遣出去的圣教军军团长竟然投入了新教的怀抱,这更是让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侮辱!
所以,咒骂麦克的背叛以及维尔·罗奇的背刺,几乎已经成为了卡缪·布兰卡德在闲暇之时最为重要的消遣。
更何况……
来自于伊达尔公爵布鲁诺·斯图亚特的那封信件,更是气得这位红衣大主教差点儿一口气儿没喘上来。
维尔·罗奇?还是麦克?
究竟是谁透露了光明教会的内部讯息?
这些消息又是怎样传到伊达尔公爵布鲁诺斯图亚特的手中的?!
其实早在伊达尔公国与奥丁帝国议和的时候,红衣大主教就已经预料到光明教会与奥丁人的交易,可能会被伊达尔人得知。
但让他感到措手不及的是,除了这些以外,伊达尔公爵布鲁诺·斯图亚特甚至还知道了帝国皇帝拉斐尔·亚历山大死亡背后的真相!
单单是布鲁诺的那封信件,就足以让光明教会在很多事情上不敢直接对新教动手。
而这一切都在向他表明……
教会内部,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而且……圣城伯利恒是否还隐藏着来自于其他势力的细作?
红衣大主教卡缪·布兰卡德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这个极为严重的问题。
不过……
让红衣大主教卡缪·布兰卡德感到庆幸的是,光明教会的内部,早已完成了切割。
最深层次的机密,早在多年以前,就被隐藏在了漫无边际的奥古雷大沙漠中。
所以,哪怕是枢机主教级别的人物,都对很多教廷更深层次的隐秘一知半解。
甚至就连身为红衣大主教卡缪·布兰卡德本人,也并不是对教会的一切了如指掌。
就比如每年往奥古雷大沙漠中输送的钱粮补给。
就算是身为位高权重的红衣大主教,卡缪·布兰卡德也仅仅只是知道一个大致的数额,至于这笔钱究竟做了什么,这些粮食究竟用在了何处,他都一概不知。
毕竟……
一个能够成为红衣大主教,协助教会处理光明教会的日常事务的人,绝对不仅仅只是信徒那么简单。
卡缪·布兰卡德的心里十分清楚,在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