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
老黄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赶到了小摊街上。
昨天中午，他赶到小摊街的时候，早已经人去摊空，他连卤味的尾气都没捞着。
人们对卤味的品评,是相当私人的。
每个人总有自己心里念着的那一口卤味,有些是去某个城市旅游的时候,在出名的餐馆里包含期待的那一口，有些则是童年菜市场小店,那一口老板的独家秘方。
现在开遍全国的连锁卤味店,经过反复调试的配方,统一的物流和配送，好吃，但又往往离记忆里的那一口,差了点味道。
这种工业化流程化的味道,像老黄这样的老饕,是不喜欢的。
用句烂俗的话说，这味道,没有灵魂。
昨天那一袋卤鸡爪，尽管他只吃到了一只,但已经可以拍胸脯说,这绝对是他这么多年，吃到最香的一只鸡爪。
偏偏这一只鸡爪，也不知道摊主是怎么调得卤汁,香辣得恰到好处，咸淡、鲜香、软硬，全部都恰到好处。
往外头走，他之前吃到的卤味,够香的不够辣，够辣的，在卤香味上又差了一筹。
从昨天早上开始，一直到回家，老黄始终都惦记着这一口。回到学校后，他又从徐枫的口中细细打听了那个卤味摊子的各种细节。
三轮车，炭火炉，学生模样的小姑娘。
还有香满整条小摊街的卤香味。
学校附近的这一条小摊街，老黄已经来了无数遍。这一条街上的每一个摊，他都吃过，只不过今天，他到小摊街上的目标明确。
清晨和深夜的小摊街，是小镇上最热闹喧嚣的地方。
随着热气蒸腾而起的各种香味，摊主们揽客的吆喝声，声音、味道交织在一起，共同组成了眼前这一幅景象。
老黄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在如此多的香味中，那股卤香味依然穿透了层层阻隔，传到了老黄的鼻子中。
就是这味道！
老黄没有再耽误，立刻朝着小摊街里走去。
***
老黄走到卤味摊前的时候，言凌云正在扯面。
有了昨天的经验后，言凌云充分意识到，想要在清晨的小摊街上挣得一席之地，一要来得早，占到好位置，二要加上主食。
毕竟，碳水总是早餐不可或缺的部分，哪怕卤味再好吃，也不可能单独和其他主食做竞争。
今天早上，天还没大亮的时候，言凌云就骑上了三轮车，赶来镇上。
为了避免节目组没拍到，前一天在厨房的时候，她就单独和摄制组约定了今早出发的时间。
言凌云骑着三轮车出发的时候，往常在直播间里的很多观众都还没有起床，直到言凌云到达小镇上时，直播间里的人才多了起来。
许多观众一点进直播间里，就听见了一道声音从画面之外响起。
“哟，你这是要做面呀。”
言凌云抬头，就看见一地中海的中年男人，背着手走过来，那眼睛直勾勾地就定住了旁边在锅里咕咚咕咚热着的卤味，言凌云甚至看见他的喉头动了动。
来人正是老黄。
“对，你要来一碗吗？”
奔着卤味来的老黄听见这一句，多少有一刻的迟疑。
要知道，在美食这一道上，有时隔行如隔山，不说样样精通，就是精通那么几样的厨师，都算不上太多。
这卤味摊子上做的面食，能好吃吗？
尽管有些犹豫，老黄最后还是应了下来，“那就来一碗吧。”
“好嘞，你看看要吃拌面还是汤面？”
“汤面。”
“粗面还是细面？”
“细面。”
老黄选好面，又在言凌云的指导下，挑了自己喜欢的卤味，却没有离开，而是背着手站在了摊子前。
言凌云一大早就起来和面，又给了充分的醒面时间，收到第一单后，言凌云用手捏住长条状的面团两头。
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只看到她手上一拉一扯，不知道从哪里使的力，又是一甩，反复几下，她手中的面团就已经变成了细细的面条，像银线一样顺滑地落入沸腾的水中。
时间实在太早，许多直播间里的观众还是迷迷瞪瞪的，但在这一段之后，哪怕再多的睡意都在瞬间被甩没了。
【卧槽！刚刚言凌云干了什么？！】
【我刚刚是不是不小心点了倍速……】
【前面的，你是睡迷糊了吗？这是直播哎，怎么可能会有倍速的选项……】
【我是不是眼睛花了……感觉就是几秒的工夫，那面团怎么就变成面条了呢？】
【言凌云这扯面的动作也太熟练了吧……我都没看清楚她是怎么做的，好像魔法一样，巴拉啦，面团就变成面条了】
直播间里的观众们没看清楚言凌云的动作，在一旁背着手等待的老黄却是眼睛一亮。
言凌云今儿个做的，是手擀面里的拉面。
拉面往往是瞧着简单，做起来难。
想要知道这是不是好拉面，很简单，和面不出水，晃条出条均匀，就是好拉面。
直到现在，很多拉面店里依然是学徒制。师傅教，徒弟学，往往要在拉面这个环节练好长时间，直到拉出让师傅满意的拉面，才能够出师。
都不用多等，只看言凌云这一手拉面的功夫，老黄先前悬着的心就放下了大半。
这面，不会差。
不过几分钟，老黄就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坐在了桌子旁。
眼前的这一碗面，光是从外观上看，就已经足够诱人。
面汤被染成浅浅的酱色，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卤肉浇头，每一块卤肉都呈现绝美的琥珀色，五花肉的纹理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明显和诱人。老黄单独加的卤蛋温和地躺在边上，不抢镜，却也不会让人忽视它的存在。
光是看着，就已经让老黄感觉到了饥饿。
旁边的摄制组，已经悄悄地将一个镜头给到了老黄。
老黄没有着急着吃面吃肉，而是先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第一口汤下肚，老黄的眼神登时亮了起来。
这汤带着浓浓的卤香味，但更令他惊喜的并不是这一点。有些面馆在做汤面的时候，有时会顾上不顾下，只用一层浇头调味，原本的汤就是白水，这样固然不会有什么大差错，有些味道也不错，但对老黄这样的老饕来说，这样的面多少有些缺少层次了。
但是这一口面汤，却显然不是这样偷懒的面。
老黄在舌尖一咂摸，就分出了这汤的原料。
大约是新鲜的猪骨汤，用最原始的方法，通过长时间的熬煮，让猪骨里的鲜香和胶质，都融进了这一锅汤里，再加上喷香的卤味浇头。
这两者加在一起，让这碗面汤又多了几分层次感。
许多人或许喝不大出这种层次，只觉得这面的汤好像要鲜一些。
但有时候，普通的食物和美食的差距，就在这“一点”的用心上。
老黄忍不住又喝了几口，才抬起筷子开始吃面和卤肉。
卤肉入口的瞬间，老黄下意识“唔”了一声。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与卤汤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绝美的交响曲。五花肉在筷子上微微颤颤地抖动了一会儿，就落入了嘴里，在舌尖轻轻一抿，那微微带着些黏度的肉香就在嘴里化开，油而不腻，滋润鲜香。
哪怕一块卤肉已经下肚，那绝美的滋味还在舌尖上，久久不散。
没有过多的等待，老黄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了一筷子面。
每个人对拉面的好坏，都有不同的判断，但这是针对坏拉面的。
大部分人即便口味不同，但对真正好吃的美食，标准总是出奇的一致。
第一口拉面下肚，老黄心里清楚，这就是一碗好拉面。
顺滑可口的拉面从舌尖划过，没有带来一丝负担，拉面沾包了汤底的滋味，又微微地挂上了一丝浇头的卤香，在这吹着冷风的秋日，给胃里带来了一丝暖意。
直播间里的观众看着老黄埋头苦吃的模样，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边流了下来。
【我真傻，我为什么偏偏要在早上的时候点开直播间，现在手上的鸡蛋灌饼已经不香了】
【你还好，你至少还有个鸡蛋灌饼，我手边连一包压缩饼干都没有】
【假如这是演的，我必须承认演员的演技非诚到位，将我吸引住了；假如这不是演的……我只想知道，这面真的有这么好吃么？】
【呜呜呜呜呜……我本来不饿的，看了直播莫名其妙又想吃面了，尤其要是卤肉面】
直播间里遍地哀嚎的时候，画面中的老黄正在埋头苦吃，不只是卤肉和面，就连面汤都被他喝得干干净净。
当他放下碗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哥们正好也放下了手中的碗。
两人几乎同时抬起头，四目相对的刹那间，两人异口同声。
“小徐？”
“黄老师？”
坐在老黄对面的徐枫，今天早上也专门赶来，点了一碗卤肉拌面。
尽管两人就坐在对面，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的面上，以至于压根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老黄先打破了僵局，“小徐，你点的是拌面？”
“对。”
“好吃吗？”
“好吃。”徐枫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方才的滋味。
“今天老板准备的卤味好像比昨天多，应该能……”徐枫转头朝着卤味摊的方向看去，却在瞬间瞪大了眼睛。
卤味摊前的队伍，怎么比昨天还要长？！
徐枫和老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读到了同样的意味。
冲！
下一刻，两人果断地从座位上离开，拔腿朝着队伍末尾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一咪咪，今晚有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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