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然在宫里还是头一回见到猫。
和后世流行的娇软猫猫不同, 眼前这两只大猫被养得油光水滑,走起路来霸气横生,威风凛凛的模样让人眼前一亮。
“给你们喂食洒扫的可都是我啊!”小太监捂住脸嘟嘟嚷嚷着, 看着两只猫在万常在怀里软萌可爱, 到自己面前便嚣张跋扈的架势, 他的鼻子都要气歪了。
万安然也忘记正事。
她随手抹了抹椅子上的灰尘, 抱着两只猫猫快乐的撸一撸。
猫猫又软又暖,手感堪称一级棒。
万安然越摸越是欢喜, 眼里放光看向那拉贵人:“那拉姐姐,咱们能养它们吗?”
“这两只猫是景阳宫专门养来抓老鼠的,你要是真喜欢咱们去猫狗房挑一只好不好?金丝猫就极好,姐姐听说还有异色瞳的波斯猫,毛色洁白手感顺滑……”那拉贵人笑着道。
两只猫朝着她龇牙咧嘴。
瞧着通人性的一幕, 那拉贵人赶紧又退后一步。她和声解释:“倒不是眼前两只不好, 只是景阳宫是拿来抓鼠用的,脾气自然也要凶狠一些, 和寻常拿来耍玩的猫狗不同。带着这两只回去,万一在咸福宫里抓伤人就麻烦了。”
能被小主们抱养对于两只猫当然是大好事, 小太监喂养它们这些日子也有了三分情谊。可是想想那拉贵人说的话, 万一伤着小主们的话,这两只猫只怕得落个被杖毙淹死的下场。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
他搓着双手, 赶紧解释:“万常在, 宫里的猫狗都有登记造册,并不是小主您想抱走就能抱走的。这抓鼠的和养做宠物的也不是一概而论……”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到最后小太监一咬牙:“小主想养猫还是听那拉贵人的话, 去猫狗房里取一只吧!”
“不能抱回宫里我就过来看看。”万安然也不在意。
“毕竟养猫还是要以缘分为主,既然我看到你们,你们又亲近我, 说明咱们之间有缘分,对不对?”万安然笑着冲两只猫猫说话,轻轻搔抓着它们的下巴。
两只大猫仿佛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一般,发出娇滴滴的咪呜声,一个在万安然怀里蹭来蹭去,另一个则是绕着万安然打圈圈。
只要不带回去就好说。
那拉贵人吊在半空中的心瞬间落下,脸上带笑走入书架之中,很快挑出几册书籍交给万常在:“这些故事书看着颇为逗趣,你可以翻看一二。”
万安然乖乖应是。
按理说取完书籍应该转回咸福宫才是,可是看着景阳宫里的两只猫猫,万安然决定就在咸福宫里窝一会吧?
那拉贵人哑然失笑。
她点点头:“好。”
今日阳光明媚,和风惠畅。
前两天尚不肯离去的寒意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比起缺少人气阴冷的景阳宫殿内,万安然和那拉贵人一商量,决定到景阳宫后院花园里坐着看书。
两只猫如影随形。
它们在万安然的脚边跑来跳去,如同领路人一般将一行人引至后院。
春风悠扬而过,一股股甜甜的清香扑鼻而来,万安然下意识抬起头接着哇的惊呼出声。
财政吃紧。
除去充作藏书阁的景阳宫前殿经过修整,而后殿和院落却尚未修整。破败的青石块院落已经杂草丛生,簇拥在其中的是一棵颇为壮观的杏树。
现在恰好是杏花怒发的时节。
比起御花园里经过细致修缮,呈现出优雅纤细美感的杏花,这棵杏花就显得粗狂又霸道,比之更别具一番风味。没有人为的控制,它肆意舒展着自己的枝条,雪白的杏花满缀枝头,一团团一簇簇,微风过处花瓣从天而落,洋洋洒洒地落在万安然的发间肩头。
两只猫咪更是爱惨了这些飞舞的花瓣,在其中上扑下跳别提有多欢快。
那拉贵人平日只取书赏阅,从未踏入景阳宫的后院之中。眼前这一幕也是她初次所见。
“还真是另有一番天地。”那拉贵人手指捻着一朵杏花,笑得眉眼温柔。
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万安然心里禁不住涌现出这句话——别说男人欣赏,她也愿意欣赏美人呀!
驻足欣赏美景片刻,两人携手走到树下。坐在石凳上,那拉贵人和万安然沐浴在杏花的清香芬芳之中,脸上一派轻松惬意……停停停!
“开始读书吧。”
“……好好好。”万安然除了点头应是还能怎么办?她翻看着书籍,很快就沉浸入其中。
那拉贵人选的都是些故事书。
有后世也颇有名气的《搜神记》《西游记》,也有一些自己从未听说过的。内容都是一些小短篇,说的是一些田园趣事,万安然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提出一两个问题。
一问一答,气氛祥和。
足足看了一个时辰,万安然才意犹未尽地合拢书籍,决定剩下的回头再继续看。她抬头看着杏花树出神,沉吟片刻提出一个问题:“姐姐,杏花能做酒吗?”
那拉贵人还在欣赏眼前的美景。
普一听到万常在的话语,那拉贵人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现在是说吃的时候吗?
看看满枝头的杏花,那拉贵人还是选择重重点头:“当然能。”
海桃几个嘴角已经开始抽搐了。
紧接着她们看到小主和那拉贵人兴冲冲地走上前,围着杏树转圈圈。
这么一棵树能酿多少酒?
要是杏花树有神志,怕是此刻没有刚才的嚣张而要开始瑟瑟发抖了。
当然那拉贵人也没打算全部薅走。
她拉住磨掌擦拳的万安然:“只能摘一部分,一来咱们酿酒喝不完,二来你夏天还想不想吃杏子,秋天想不想吃杏脯了?”
万安然点点头。
她拍拍胸口:“那拉姐姐放心吧,妹妹我心里有数。”
说完万安然指使着小太监搬来梯子,兴冲冲地准备摘花瓣。光是看着宫人们的冷汗就要冒出来,海桃和紫苏赶紧拉住小主:“小主!小主!奴婢来,奴婢来!”
万安然不情不愿地退后。
她和那拉贵人立在树边指手画脚,不至于薅秃了一整棵树却也让杏树茂密的发际线往后退了那么一些。采摘了整整两筐子的杏花,再带上不能忘记的书籍,一行人笑着离开景阳宫。
回到咸福宫。
刚刚踏进大门夏嬷嬷便匆匆迎上前:“两位小主,你们去了哪里?皇上带着九阿哥来了。”
万安然和那拉贵人猛地一怔。
紧接着两人面面相觑,心底泛起了一丝心虚:她们似乎把万黼忘到了九霄云外。
两人相视一眼。
她们谢过夏嬷嬷,赶紧脚步匆匆往正殿里走去。
康熙大马金刀地坐在殿内。
一脸气呼呼的万黼坐在下首,委委屈屈地窝在宣嫔的怀里。徐常在难得给放出来露面,她俏脸微微扬起,满目柔情望着皇上——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康熙直接无视了徐常在。
待那拉贵人和万常在进来,他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搁在几子上:“你们两人去哪里了?亏得万黼急急忙忙回来读书,你们两个倒好先溜走去玩了。”
真真是不像话。
康熙黑着脸,上来就是一通训斥。
“就是!还读书,背着儿臣出去玩耍!”万黼难得有皇上的助威,他双手叉腰,嘟嘟嚷嚷个没完。
那拉贵人没了先前的肆意。
她深深蹲福,声音恭谨:“嫔妾知错。”
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万安然也总算明白,明明那拉贵人拥有姣好的容貌和身材,同时还有万黼这个孩子却依然位份只到贵人为止。
理由大概就是眼前这个。
万安然上前一步笑道:“回禀皇上,那拉姐姐是带婢妾去了景阳宫。”
“景阳宫?”康熙有些惊讶。
“是的,那拉姐姐为婢妾选了几本书籍,咱们还发现一棵杏树摘了一些杏花。”万安然脸上浮起浅浅的笑容,“那拉姐姐打算酿造杏花酒嘿嘿。”
上回皇上可是喝了梅花酒的。
康熙显然也想到这一茬上,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倒是直接将这件事挥去。他话题一转:“朕来咸福宫是和你们说一声,日后万黼就跟着太子一起开蒙。”
那拉贵人猛地抬头。
她杏眼圆睁,眉眼间的震惊之色难以遮掩。良久之后那拉贵人才强忍住心中激动,欢欢喜喜地蹲福一礼。
康熙交代完事情便匆匆离去。
万安然握上那拉贵人的手:“那拉姐姐,这是件大好事!”
那拉贵人鼻尖酸酸的。
她点点头,眼眸里闪着星星泪光:“是……好事!”
万黼叉着腰。
他小脑袋微抬,用力拍着胸口:“额娘,宣母妃,万母妃,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努力跟上太子哥哥的节奏,绝对不会丢了咱们咸福宫的脸面!”
“万黼,你居然叫我母妃?”万安然乍一听,难掩惊奇地注视着万黼。这小子一直以来就万常在长万常在短的,万安然也懒得和他计较。
万黼撇过头装不知道。
万安然掐着他肉嘟嘟的脸颊:“再喊一声呀?”
万黼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万常在。
咸福宫正殿里笑闹一片,回头大家一起忙忙碌碌,开始晒花、准备糯米,开始酿酒大业。
那拉贵人是各中好手。
她熟练地指挥着宫人将杏花清洗干净,另一边和万安然一同搓洗着糯米,洗过三五次的糯米要足足放置三个时辰,直到变得手指一搓就能碾碎。
万黼津津有味地看着。
而后第二天还引来了太子保成,再然后又带回一个万常在初次见到的人。
七岁的大公主。
说是大公主,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恭亲王常宁的长女,半个月前皇上宣旨抚养宫中,如今正养育在皇后身边。
满打满算来了也就十日。
大公主很是拘束,骤然从一个地方换到了另一个地方,年长的人都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更何况只有七岁的她。大公主心慌慌的,心里唯独记得奶嬷嬷说的要好好和太子相处的话语。
只是……
大公主看看正忙着和九阿哥说话的太子,再看看场间忙碌的宫人们,除去无措地立在原处,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是好。
万安然的心软绵绵的。
能为恭亲王生儿诞女的庶福晋自然不丑,大公主也长得颇为可爱。稚嫩的圆脸雪白,长而卷翘的睫毛宛若精致的洋娃娃,万安然凑上前去:“大公主,要不要一起来挑花?”
大公主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打量着万安然,小小声应是。
万安然握住大公主的手。
小小的,软乎乎的手掌心里都是汗珠,还不住地轻轻颤抖着。万安然的心软了三分,牵着她一路走到人群之中。
竹篮里堆着小山般的杏花。
叶片泛黄的,有残缺的一一挑出,偶尔发现一只毛毛虫那简直就是惊天动地的大惨案。
意外的是大公主居然不怕虫。
她捏着胖乎乎的毛毛虫,一路将它送到树边上,这模样着实让一群大人们汗颜。
“大公主不怕虫吗?”
“嫡额娘……”大公主的声音戛然而止,顿了顿她垂眸低语:“恭亲王福晋说,等毛毛虫变大就会变成漂亮的蝴蝶了,所以我不怕它们。”
可是这条毛毛虫以后只会长成蛾子哎……
万安然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没选择打破大公主的梦想,让大公主继续拥有童年的梦想不是更好吗?她顺着话点点头:“没错,就像是丑小鸭会变成白天鹅一样。”
“丑小鸭?白天鹅?”
“从前有一只丑小鸭,它有着一身灰褐色的绒毛,黑色的嘴巴,而它的兄弟姐妹们则有着金黄色的绒毛和橙色的小尖嘴……”丑小鸭的故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万安然绘声绘色地说着。很快大公主,太子保成和万黼,以至于那拉贵人和宫人们都竖起耳朵,听着万常在说的故事。
大公主双眼亮晶晶的。
倒是太子保成不以为然:“因为丑小鸭本就是天鹅,所以才——呜呜呜!”
万安然伸手捂住太子的嘴。
她用眼神和太子谈判:您可就给大公主和九阿哥留点幻想的余地吧!
太子保成还不乐意。
他振振有词,声音却是压得很低:“孤是将内情告诉他们。”
万安然不想搭理太子。
令她欣慰的是不像孩子的孩子也只有太子一人,起码大公主和九阿哥都面露向往,甚至万黼嚷嚷着也想在咸福宫养一群小鸭子。他振振有词:“指不定里面就能养出一只天鹅呢?”
可别扯犊子了。
那拉贵人拎起万黼的耳朵,还未动作万黼便开始讨饶:“不养不养,儿臣不养了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