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北去万里,皆是一片燥热景象。
烈阳炙烤下的砂石,蒸腾的热气扭曲了空气,矮小植物贴附地面,奋力从地底深处汲取水分,供给卷曲的枝叶。
大地隐隐震动,片刻后,一只月牙蹄铁粗暴踩踏过来,卷曲枝叶被旋起半空,在激射的砂石之中飘然落下。
有暴喝声由近及远,嘶吼起来。
“快!再快点!”
哗哗震烁的铠甲声中,无数的铁蹄踩了过来。
有声音夹杂在浓浓马蹄之中,呼喝起来。
“将军有令,三日之中征调北境五万民众,已抗唐兵,殆误军机者,杀无赦!”
啪啪啪。
长鞭抽打马匹的声音震彻这片荒凉阔野。
大堆人马在广袤平原上扬尘而去。
五里之外。
绿树环绕,有溪水流淌声音。
即如五十的里正,将手中木桶摁下溪流,呼啦作响中,清澈河水灌满水桶,被提了起来。
身着麻衣的子民从远处走来,热情招呼挑着水桶回村的里正。
“里正哇,跳水做饭着?”
里正咧嘴一笑,点了点头。
“是啊,吃完这顿要进城一趟,稍些米粮回来,看看咱们这百十号人,都需要些什么。”
“对了,三娃啊,你家需要捎带不?”
被唤做三娃的汉子憨厚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进城一趟要到亥时才能回来,俺家也需要米粮,还有油面,太多了怕耽搁你。”
进城捎带东西乃是村中习俗,毕竟路途遥远,谁也不会天天进城,更何况村中马匹耕牛,也不过仅有的几户人家有,那是当宝一般存在。
尤其是这大热天中,村民们多半怕累着马匹耕牛,耽搁了农时,不愿轻易进城。
“哎呦!里正呐!可万万不能进城!”
一声呼喝急匆匆传来,衣着朴素的妇人挽着高高发髻插过话语。
面显郁色的妇人,摇晃着破烂蒲扇,闲碎的话语伴着急躁的脚步传了过来。
“里正呐,你不晓得那城里已经开始到处抓人咯。”
“前两天我去集市买粮,哎呦,那些身穿甲衣的兵卒,手里拿着刀剑,看着都骇人。”
“城里那些青年少年都被掳了去,说是唐兵打过来咯,听闻城里张地主的儿子,也被抓了去。张地主可是城里种粮大户哩,听说塞了钱帛都执拗不过。”
征兵?
听闻这个字眼,里正脸色白了白。
这个人数不多的村落,有近半数的人皆是逃避劳役汇聚在此,壮暮年居多。
要是如今再被征调走村中青壮,这上城买粮,驾驭耕牛可就没人能胜任了。
正欲开口之际,村外忽然蹄声大作。
有声音咆哮呼喝。
“包围起来!”
听闻哗哗衣甲震动,妇人大惊失色,尖细的嗓音骤然拔高。
“天呐!军爷来了,抓壮丁来了!”
这声惊呼打破了宁静村落。
屋中熟睡的人影,半睁迷糊的眼帘,推门查看。手中做着女工的妇人,放下手中的针线在茅屋窗口张望。幼小的孩童被吵醒,见身旁无人哇哇大哭。圈养的家畜被隆隆马蹄惊扰,不安的在圈中嘶鸣。
村口的两人见那绿荫小道中奔出一匹战马,身着甲胄的大将,青色大氅翻飞,手持长矛,杀气凛然。
疾驰的马匹飞奔而来,在发怔的两人面前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刷。
阳光之中闪着幽冷光辉的寒刃,从半空麾下。
饱含威势的声音在大氅缓缓飘落下传了出来。
“村中管事,站出来说话!”
啪嗒。
肩上的水桶掉落在地,惊骇的里正止不住的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
“军……军爷,有何……有何吩咐。”
环视四周的虎目缓缓移至地上的人影,陡然一凛。
“你是里正?”
不待回答,居高临下的声音再度发话。
“集合村中所有人,数到三时,我要看见所有人都出现在此!”
下一刻。
骑着搞头大马的士卒,围拢过来。
有咆哮的声音响彻这片山野。
“滚出来!磨磨唧唧在做什么!”
“信不信我将这茅屋一并点了!”
哗。
一个个屋舍被推开,衣衫褴褛的男男女女从茅屋之中冲了出来。
尖叫中伴随着半大孩子的哭腔,瞬间让整个村落躁动起来。
冲出屋舍的百姓们,看着伫立马头的大将,心中胆寒不敢靠近。
有暴躁的士卒抽响马鞭,嘶吼出声。
“滚过去集合!”
尾端的子民们推搡着向着前去,排头的子民各个畏畏缩缩,任凭后边的子民推攘,却也不愿靠近那尊杀神一般的将领。
啪。
马鞭抽上皮肉的声音炸响。
有女人吃痛的惊呼响起。
推搡的人群骤然变得躁动不安,拥挤在里正身后,男人粗重的喘息和止不住牙齿打颤的声音之中,女人的啜泣声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