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锋县。
清晨曙光穿过云端,倾洒小镇。
柔光拂过残破告示木栏,断裂遮雨窄檐投下的剪影映照一张榜文上,红底黑字,格外显眼。
苍劲笔锋题些一行大字,引人注目。
“战事虽起,百姓无错。”
“大唐君王皇恩浩荡,广施仁政,特赦乌骨城,白岩城,大王城,苍炎城为停战地域。”
“凡入城者免守战火荼毒,有田耕,有衣穿。安享太平,共创盛世。”
“以榜为证,天下之人共鉴之。”
粗布麻衣的身影停驻脚步,放下肩上的担子,背着双手,细细瞅着。
浑浊目光移至尾笔落款,喃喃自语。
“这何时多了个大唐的榜文呐?”
不知何时站在身旁的妇人搭过话语,问道。
“老秀才,这榜文上说的什么?”
不待老人答话,身侧青年愤恨冷哼一声,刷的合上手中折扇。
“还能有什么!”
“大唐的安民伎俩罢了。”
“以衣食为饵,迷惑百姓,入住城池,八成是要将其囚禁城池,作为威逼手段,可增可恨呐!”
听闻这声长叹,聚拢来的人群之中,有人附和起来。
“说的对!”
“大唐侵我边关,此时却在惺惺作态要将城池再度交还出来,这就是个陷阱!”
“定是想让咱们盖苏文大王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这位村民的话语像是将大唐的阴谋诡计看个明白,瞬间不少人为之附和起来。
“大唐居心叵测,咱们不能中了他们的计谋!”
“说起来到真是舍得,有衣穿有田耕,当真以为这很容易?”
“可不是嘛!还开创盛世,简直一派胡言。”
嘈杂的声音充斥在整个公告栏前,乱哄哄一片。
有人拨开人群,挤进魁梧的身板,瞅着红纸上的字迹,眼眸中渐渐腾起一股火热。
“有田耕,有衣穿,这不是咱们向往的世外桃源吗?”
不大的声音却在这片嘈杂中显得格外突兀,指责咒骂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望向这个高人一头的壮汉。
为首的老头看着略显兴奋的壮汉,脸上拂过一丝怒容。
“铁柱!你莫不是在犯浑,大唐的这种鬼话你也敢信?”
名唤为铁柱的高各扭头嘿嘿一笑,露出一排黄牙。
“俺伯,俺在安庆的大兄现在过得可好,一家三口,守着三块田地,够了吃喝。俺嫂还做些发簪草帽,挣些财帛。”
“那些安庆的大唐军士,可欢喜俺嫂的草帽遮阳了,不待酉时便收摊了。”
“俺这心头也想找个去处,能有白饭吃,有茅屋住,打打野味,砍砍柴禾跟大唐的那些军卒们换些铜板,你看,现在呐,就有了。”
拿着折扇的身影瞥了眼几步之遥的壮汉,瘪瘪嘴。
“自打你回去安庆一次,回到村中便满嘴胡话。”
“大唐军卒那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西征之时看押上万突厥子民当人肉盾牌,这等残暴的人会和你做买卖?我看你是脑袋被吓坏了。”
啪。
手中折扇打开,轻摇几下,吹起发丝。
文人打扮的少年上下打量一眼壮汉,鄙夷道。
“就你这脑袋,还是莫要再动这些歪念头。”
“双亲逝世的早,你这条小命独留人间,还是要多多珍惜才是。”
略显讽刺的话语萦绕耳畔,壮汉却一点不恼。
双亲过世,乃是很早的事情,相依为命的大兄也在三年强娶妻生子,如今父母遗留下来的唯有自己这片茅草屋。
也正是上次去战乱后的安庆探亲,看到大兄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的模样,才萌生了自己对家的渴望。
眼前的这个榜文无疑于给自己莫大的盼头。
知道和这些乡民们再解释安庆生活的惬意,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壮汉索性也不再去争执。
大手一挥,制止了众人的七嘴八舌,壮汉坚定说道。
“龙潭虎穴,要闯一闯才知道嘛!”
“这乌骨城,我是去定了。”
身旁老秀才按下壮汉手臂,面颊上浮起一抹严肃。
拍拍壮汉手背,弓着背的老者缓缓开口,就像一个老者对于晚辈的谆谆教诲。
“铁柱呐,听老夫一句话。”
“莫要被大唐虚情假意所诱骗,老夫知道你孑然一身,心无牵挂。体格健壮,走到哪儿都敢碰上一碰。”
“就算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安庆城真有那般好,可咱们身体里流淌的依旧是高句丽名族的血,咱们的根呐,还是在高句丽呐。”
听闻此话,铁柱颇为愤懑,将胸膛砸的砰砰作响。
“我管他是大唐还是高句丽!哪里能安居乐业,我便呆那。”
“连年征兵,我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四处躲藏,白日不敢出村,夜晚不敢熟睡,就连见上大兄一面还要三更之时。”
“凭什么做双倍的重活,只能拿到半数的工钱,就因为我的名字并未出现在高句丽的民册上吗?”
说道此处,壮汉有些许激动,环指四周。
“瞧瞧,你们瞧瞧。”
“偌大的一个村落,如今青壮屈指可数,蹒跚老人比比皆是,农桑如何做?耕牛谁又来驾?”
“高句丽的大王可曾想过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