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女生 完本 排行 书单 专题 原创专区
汀兰水榭 > 都市 > 我力能扛鼎 > 第265章 第 265 章

我力能扛鼎 第265章 第 265 章

作者:宣蓝田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2-03-08 16:31:29

从大同借来的火炮走云内关兜了半圈,秘密送到二官镇时,乌都正吃着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影卫都有上得战场入得厨房的本事,饺子都能做出六种馅料六种花儿,围着乌都摆了一圈。

他们几人民族、家国、时代、辈分全不相同,竟能坐下来好声好气地吃一顿饭。

耶律烈抱着“走前一碗壮行酒,喝完这口没下口”的架势喝,几缸酒下肚,醉得不省人事,被辽兵架着抬回了屋。

不用殿下知会,廿一边立刻吩咐人去盯死他。这辽汗嘴上说得再凿实,也未必是一诺千金的人,在他成事以前,得时时刻刻防着他反水。

成年人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乌都一点也不知道。高粱酿的老陈醋够味儿,酸得他弯起眼睛笑,时隔一年,终于尝着了地道的华夏风味。

“我们那里讲究出门饺子回家面,就是出远门的时候要吃一顿饺子,因为饺子吉利呀,做得也麻烦,买菜、剁馅、和面、擀皮,一忙就是半天,是家里人用爱包的,到了外边,就没人愿意为你费这工夫了。”

晏少昰与他碰了碰杯,笑了声:“我们此地也有这说法。”

则是因为民间小麦粉贵,肉也贵,穷人家舍不得吃,送亲人离家的时候才舍得开灶。

乌都运气实在是差,每盘饺子里都包了三枚银角子,没提前知会,耶律烈狼吞虎咽,差点咬崩了牙,乌都才在最后一只冷掉的饺子里咬到一颗银三角。

“哎呀,我吃到啦!”

一群影卫哄他高兴,起哄闹着“饺子吃角子,新年好运道”,各自把手心里揣着的几粒银角藏了藏。

全了这最后一场中原礼节,乌都沐浴更衣,换上新袄,用洁眼的药水冲洗了眼睛,一头乌发没剃,按着契丹皇子的样式绑成了天髻,连手脸都用羊奶膏润养了一夜,白得发光。

他相貌本就异于汉民,稍一打扮,更不似人间孩童,举手投足间都是灵气的聚合,活脱脱是萨满传说中耀如日月的长生天之子。

山鲁拙端着一支画笔,蘸取红赭色,在乌都背后画了一个胎记。

地方选得巧,在颈骨与脊骨交界的第一节,沿着领口而下,会随着乌都低头露一丝痕迹,但凡是个眼尖的都不会漏过去。

“草原传闻:寻常巫士靠巫术和草药寄魂,大萨满的本事最大,是靠神石寄魂的,神石其实是他们身上一根天生有灵的骨头,这骨头能吸取大千世界的灵气,润养魂魄,跟咱们那‘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差不多。”

要让彩墨长久不褪色,色儿要一层一层地刺进去,用的是黥面雕青技艺。

山鲁拙下针前还抹了把眼泪,怜惜这么小个娃娃得受这罪。下针时却把乌都摁得一动不能动,任凭这娃娃嗷嗷惨叫,自个儿眼皮都不眨一下,边描画边喃喃。

“小公子可千万要保住性命,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这条脊梁……就要被巫士剜下来串成嘎巴拉了。”

吓得乌都打了个哆嗦,愣是不敢喊疼了。

影卫不做则已,一做就要做到极致,要让乌都在所有受选的灵童中一眼便脱颖而出,叫蒙古的大巫只看一眼就觉得“是了,天神就该是他的模样了”。

黥面是给有罪之人刺字的刑,如今竟要给个孩子用。

晏少昰眨眼比往常多,看乌都含了两泡眼泪,便出声分他心。

“你频频在镇上露脸,是瞒不过去的,草原上许多部族都知道大灵童是耶律烈的人,元人必定也有消息来路——是以我与耶律烈要做一场戏,而你,要在辽兵的护送下,慌不择路地逃,要‘撞进’蒙古人的包围圈里,听得懂么?”

“做戏?”

乌都果然被分走了心神:“殿下你是要假装杀耶律烈吗?”

晏少昰不答反说:“别分心,谨记这场戏能不能成,你才是关键,要骗过元兵和萨满细处颇多,你多推演几遍,万万不能出一点差池。”

小孩捱过那阵疼,才回来点活劲儿,撑起热情与他们两方人马告别。

平时近身伺候他的辽兵,给他做饭的伙头兵,他全记得姓名。

这群辽兵虽都是杀人饮血的蛮人,告别的礼仪却郑重,人人单膝点地,右手握拳捶胸朝乌都致意。

像是军中的送行礼,一群影卫只觉得不吉。

耶律烈薄情,只在这便宜儿子脑袋顶上呼噜了一把,什么也没说。晏少昰还不如他,全程背着手,站成孤高冷漠的姿势。

他从来都是寡言的人,最后也只落了声“珍重”。

看乌都收拾好行囊要走,晏少昰到底忍不住问:“可要留些字迹?我寄给贺晓。”

乌都眼睛亮了一瞬,又很快黯下去,垂头丧气:“还是不要写信了,看了信却见不到,晓晓又要难过了——殿下您快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

晏少昰摇头:“我看着你去。”

乌都被一个辽兵提上马,回头冲二殿下摇摇手,特洒脱地来了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回见啦”,一转脸,眼泪哇一下就出来了。

可惜送他进镇的十几个辽兵全是糙老爷们,没那细腻心思。后座的辽兵横臂箍紧他,使着死力鞭马,朝着镇口的方向没命地逃。

乌都被迎面的风刮了个巴掌,还没迷瞪过来为什么要跑这么快,身后蓦地响起一片“杀”声。

精准的汉字读音,在山谷间回荡成一首杀伐曲。

千百乱箭铺天盖地射来,逼得前路黑压压一片,乌都震惊地回头去望,被灰土黄沙迷了满眼,又被后座的辽兵一把摁进怀里,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只听到镇口的惊锣声,守着镇的蒙古团团包围住他们,啸叫着听不懂的话。

而身后的辽兵在他额顶之上吼着:“我乃西辽太阳汗三子耶律斜轸!奉父汗命带灵童前来投诚,却遭大同代王爷追杀!父汗危矣!快随我去援救父汗!”

身后,胸口炽热的辽兵忽然不言语了,从马背上滚下去,拖着乌都一并往下摔。周遭几个蒙古兵慌忙搭了片人网,护着他落了地。

乌都被几片铁甲震得后背遽痛,回头去看,送他来的辽兵一身血,被箭射成了筛子。

出门时十几人,如今竟只剩六个了。

乌都被遽痛击碎了语言,“啊啊”嘶哑地唤了两声。他满脸是泪,盯着脚边这张脸半天没想起来,三王子耶律斜轸是不是长这个样子。

他被元兵抱上马车,马车是特制的,窗格子没一指宽,满地百姓痛哭流涕,汉民与番民全朝着马车下跪,山呼着“灵童降世”。

乌都惊惶地缩在车厢一角,直到被一双粗糙的手捧住脸。

年长至百岁人瑞的老巫定定看他半晌,那双手颤抖着一寸一寸摸过他手脚,在他后颈的胎记上分辨了许久,老巫终于痛痛快快地掉了泪,被左右侍者扶着踉踉跄跄伏下身,行了个稽首大礼。

乌都双脚死死楔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受了。

他被洗了个澡,繁复的巫袍加上身,绣着各样灵鸟纹的袍摆逶迤拖地。男女老少全是巫觋,跪了一屋。

这些人像被巫咒吸走了生命力,一个个瘦骨嶙峋,宽大的袍服空荡荡罩在身上,有的在笑,有的在哭。

大巫士说什么乌都不知,几个译官跪在他脚边,从萨满语到蒙古语翻译一遍,从蒙古语到契丹语再翻译一遍,他充耳不闻,满眼陌生,什么都听不进去。

许久,乌都才找回语言:“护送我来的兵,请帮他们治治伤,谢谢。”

他神情淡漠,契丹语与盛朝雅言混用,声调钩转自如,哪里像寻常的四岁孩子?浑然是天神之子该有的语调。

大巫士又老泪纵横了,吩咐巫侍悉心照顾,哭得全身发软,被家族里的小辈搀走了。

这是四十九匹马才能拉动的巫阁,足有一进院那么大,上下两层楼。风是香的,不知点着什么,诱着乌都忘掉一路的死亡与牺牲,诱着他安神。

马车还没动身,乌都在阁中小心地探了两间屋。

这么大的巫阁竟不怎么点灯,许多窗都是用木条封死的,适应了黑暗的巫侍全在角落跪着,冷不丁唤了声“茫客”,把乌都惊得缩回自己卧房里。

巫阁西北角似是大巫士办公的地方,乌都听到了交谈声。

分明隔着一道道墙,隔了几十米那么远,可他恍然间听到“咚”一声,很轻,像皮球落地的声音。

乌都怔了一瞬,浑身发冷。

他在部落的一年,曾无数次听过这样的声音,在劫掠中,在逃亡中,在战场上——辽兵臂力过人,单刀重二三十斤,能一刀剁下人的脑袋,杀人从来都是一刀斩首。

皮球咚、咚、咚一声声落地,那些揪扯着他的记忆如涨潮般淹了他满口,乌都死死咬住掌背,没敢发声,也没问那边杀的是什么人。

他到底没有探出头去看。

*

——大灵童现世了!不是天神寄灵,而是萨满之子乌都转生!

时节正是清明。

一整个冬天没见过几场雪的二官镇,竟痛痛快快下了一场雨,把道上的血与泥泞通通洗刷了个干净。

所有纵深进入胜州城的元兵,竟然全部熄火停炮,以跑死马的速度在两日之内折向回头,沿着黄河结成人海,一眼望不全头尾。

“二皇子怕了?”

耶律烈说着嘲讽的话,眼却没看他,死死盯着几万密密麻麻的兵,竟露出垂涎三尺的目光。

“元人警惕,老子那些探子一个没混进去,少不了要见点血了。”

他一露口风,晏少昰便懂他言外之意,也不多话,只说:“十门小炮,都是火器作最新造出来的奇巧,可以膛肚分离,到了地方再由铁匠焊口,能省地方,弹药另装,一人一箱也能提得动——切记弹药不可在炮膛中久存,受水受潮会炸膛。”

“大炮备了三门,都是重逾八千斤的大家伙,我料想你们带不走,会派人远远缀在你们后边,藏到蒙古边境上,至于怎么运进去,你自己想法子。”

后边几十名匠人神情冷沉,都做边地农夫打扮。

火器作没有庸人,全是一身腱子肉、双臂可负重百斤的兵。代亲王果然一双锐目,一看皇侄来信,不多置喙,立刻连炮带兵送了个齐,派来的人手还都是边民面孔,有着北地男儿惯有的糙皮高额,跟蒙古人相貌区别不大,多族语言都能蹦几个字,能随耶律烈一起混进去。

“元人动身了!”

千里眼的镜头中,极尽奢侈的巫阁车慢慢动了,狂欢了多日渐渐有些疲惫的镇民,浑似烧铁入水,瞬间沸腾成巨大的轰鸣声。

除了“灵童”二字,晏少昰什么也没听清。

那孩子被人群淹没,又被巨大的巫阁托高,双层巫阁顶上又有一座尖角的请灵塔,托得他比黄河边上的万千屋舍都要高。

毫豆大的小身板盘膝坐在阁顶,穿着金缕衣,享受着万民的跪拜和供奉,手臂朝着北面蒙古王庭一指,大抵是“班师回朝”的意思。

这孩子在草原上流亡了四百个日夜,跨过黄河时只当回了故土,故土却没护住他。

他在中原边境浅浅踩了一脚,尝了一口饺子一口醋,像没家的小狗留了个记号,就被天命吊着颈,扯向更远的地方去了。

万民狂欢,元兵拦不住疯狂的人群,镇门被冲开了。

晏少昰瞳底逼出一层血色,扯下千里眼,发狠地一鞭马。

“走!”

他和耶律烈领着各自人马,分三路而行:一队是耶律烈的亲信,会从涧底逃回草原,继续联络西辽旧部;耶律烈领的几十人要向北追着巫阁而去,寻机会混进萨满队伍。

而他要向东,赶赴大同。

辽兵策马扬鞭朝着北面山峰去了,踏起滚滚黄烟,领头的人却忽然勒马停下了步。

那奸诈狡猾的汗王与他隔山头对视,仅凭双臂神力竟举起一台小炮架在马背上,炮头示威般朝他亮了一亮。

两山头之间不足一里!这畜生果然要反水!

廿一目眦欲裂:“殿下快躲!”

一群影卫朝殿下站定的地方扑,晏少昰自己闪身避开了,影卫摔作一团,意想中的剧痛却没来,只听到峡谷下方一片震耳欲聋的轰炸声,

铁屑砂石过境,峡谷下爆开一片血雾。

耶律烈炮头朝下,轰了三颗开|花|弹,炸死了自己的全部亲信,还剩一口气不知死活的,全死在乱箭之下了——即便他两天前还言之凿凿说着“要是老子回不来,我这些部下你给我养着”。

轰完,耶律烈原地毁了那门炮,朝着北面继续策马狂奔。

晏少昰啧了声,一时间涌起些惺惺相惜的叹赏,对上影卫骇然的目光,他道。

“此计三步,其一,请君入瓮,乌都顺势进入萨满教,做我耳目。”

“其二,假戏真做——元人多疑,昨天混进去的辽兵尽数被斩,元人不受西辽的投诚,也瞧不起一个草寇,所以耶律烈必须死在此地。”

“山谷下残尸无数,元兵必定会下去查看,待仔细一瞧,咱们盛朝的炮轰了几十员辽将,元兵必定以为耶律烈被咱们炸死了——才方便耶律烈改换身份,带人混进萨满队伍。”

“其三,割席断义,斩草除根。”

廿一正不明白这句作何解,竟见殿下解下腰牌与虎符。

“传令给胜州残部与代王叔,令他们各出两万兵马,一路追杀巫士和蒙古兵,能杀多少杀多少,无我令不许退。”

要让蒙古人知道,他刻薄寡恩,故友死后,还要因为家国大义宰了这灵童,千里追杀,免得他成了元人的刀,长大后忘干净家国故土,挥剑直指中原。

既如此,乌都骨子里那一半汉人的血,就能彻底地洗干净,把他往大萨满的位子上再推一把。

廿一心遽跳:“万一伤着小公子……”

晏少昰隔着袖,掌心抚上小臂位置。

里边系着一条细细的红穗线,红得几乎要褪色,缠缠绵绵绕在他每一次脉搏的跳动上。

影卫们唏嘘着耶律烈心狠手辣,却忘了他也是铁石心肠。

群马拉着巫阁上了大渡船,晏少昰遥遥望着。

“元人大费周章地找灵童,几万元兵进了城,不敢屠城,不敢祸民,连民居都不敢占,搭了帐篷睡街上;纵深进入胜州的几万元兵,与其说是为了攻城,不如说是围着此镇,将周边武备清扫干净——对乌都毕恭毕敬至此,自然会有千万人舍命护着他。”

这群野畜收了爪,大概是因为请灵的这一路上不能见血。

灵童年纪太小,心志不坚,得干干净净地被关进高塔中,不可心生怨怼、憎恶,不可嗜杀,和世上千千万万人事都不可产生牵扯,得被送上祭台,打小起做一个孤寡的神。

倘若他猜错了,倘若当真害死了她师兄……

晏少昰想,那就赔她一个亲哥罢。:,,.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