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进行到一半,唐恋走进教室敲了敲尤涟的桌子,冲他做了个招手的姿势。
尤涟茫然抬头:又叫他?
唐恋的招手在他眼里就跟厄运信号一样,每次被她找完后都没什么好事情——第一次是跟宫鹤告白失败,第二次就是昨天,他被宫鹤惩罚得浑身散架,估计得喝上一礼拜的粥。
不管哪次都深刻无比,铭记在心。
尤涟叹了声气,放下。
路过宫鹤的时候,他踢了脚他的桌子,当做打招呼,却不想,昨天疯得太过头,他四肢酸软,对力度的控制没往日那么精准,直把宫鹤的桌子踢得“吱——”了一声,往前挪了一截。
教室里静谧一瞬,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在尤涟身上。
尤涟:“……”
他默默低头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一脸无事发生般地用脚后跟把宫鹤的桌子顶回原位。
“吱——”,又是一声。
这次,宫鹤从里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尤涟。
尤涟只当没看见,他把围巾往上拉了拉,然后不顾周围人的视线,直直地往教室外走,唐恋又在昨天那个走廊最角落处等他。
“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尤涟步伐略慢地走过去。
唐恋看着尤涟道:“是这样,在论坛上造谣你的那些人已经全找出来了,昨天我让他们每个人都写了千字检讨,并且要他们今天来跟你道歉。毕竟高三了,这个事情闹大也不好,所以我的想法是待会跑步你就不要去了,我让他们来给你道歉。”
尤涟微蹙了蹙眉。
唐恋注意到了,低声问:“你觉得这样安排可以吗?”
果然又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套,尤涟有些兴致缺缺。
他哦了一声:“行吧,他们在哪给我道歉?”
“就这间会议室。”说着,唐恋指了指身旁锁着的教室。
这个教室位于六楼最角落,旁边就是教师办公室。
说是会议室,但更多还是用来堆放学习资料,透过窗户能看到里面桌上小山似的试卷堆,以及一个超大号专门用来印试卷的打印机。
尤涟瞥了眼,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唐恋察觉到了尤涟的情绪,叹了声气,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两下:“我去让他们班主任通知他们过来,你先进会议室吧,外面冷。”
尤涟没吭声,推门进入会议室。
一进去,一股书墨香气便扑鼻而来。尤涟随意地往里扫了一圈,没坐,而是走到窗边倚着——没软垫他实在坐不下去。
过了会,从门外一个接一个地进来七八号人。
他们手里都拿着纸,神情局促,进来后看看尤涟又看看彼此,最后在尤涟三步远的地方站成两队,谁也没主动开口。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唐恋。
她关上门,背着手站在旁边,锐利的目光在两队人脸上来回扫视。她厉声道:“你们谁先开始?”
话音落下,其中一个高大的alpha男生从队列里走出。
他把手里的忏悔书往尤涟眼前一递:“尤涟,对不起,这是我的忏悔书,对于在论坛里胡乱编排你的事,我表示非常抱歉,希望你能原谅我。”
“编排我什么了?”尤涟背倚窗台,神色冷漠地看着眼前的男生。
这个男生他有印象,前几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见到过,似乎叫宋涛,跟他套过近乎。
宋涛眼神飞快地瞥了眼唐恋:“我都写在忏悔书里了,你可以看看。”说着,又把手里的纸往尤涟身前递了递。
尤涟双手环胸,目光睥睨:“念给我听。”
宋涛愣住:“念这个?全部念?”
尤涟看向窗外,语气随意:“你要是想脱稿那更好。”
宋涛僵在原地,他看着手里的忏悔书,脸色慢慢涨红。
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一点也不想当众念出来,被扒掉马甲已经足够羞耻,还要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把那些可耻的话再说一遍……
不光他愣住,其他几个人也互相看了看,眼里一齐露出懊恼和羞赧。
会议室安静下来,气氛陷入凝滞。
唐恋拧起眉:“现在觉得难堪了?在论坛上说得不是挺来劲的吗?啊?尤涟想你们怎么道歉就怎么道歉,要是不乐意那我就只好请家长了,让你们爹妈看看他们养出来的孩子在外面都是怎么说话的!”
请家长,对于学生来说的大杀招之一。
这个年纪的学生很多都处于青春叛逆期,他们可能不怕爸妈,但他们肯定害怕丢脸,而“请家长”这件事,非常非常丢脸。
宋涛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念就念!”
他收回手,把忏悔书拿到眼前,“我是高三六班宋涛,上周末,我在论坛上匿名发言,说尤涟、说他、说他……”
唐恋:“说他什么?!”
宋涛咬牙,一张脸憋得通红:“我说他孕吐了!说他水性杨花,肯定被人包养了,还说他肯定跟很多人睡过!我、我——”
宋涛眼睛发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忽然转身看向唐恋,“老师我错了,您给我记过吧!我愿意记过!”
唐恋眉头拧得几乎打结:“大学不想考了是吧?给你道歉的机会还不珍惜?”
宋涛咬了咬唇,没有吱声。
他斜着眼,偷偷地看尤涟,可尤涟却跟没听见似的完全不为所动,眼睛依旧看着窗外。
这个点已经早读课结束,高三所有班级都在楼下集合,准备跑操。
从窗户往下望,能看到一个个四方形的方阵,但一班的集合点不在这儿,得等待会全都跑起来了才能看到。
尤涟头也不回地朝后伸出手。
看着眼前那只白皙的手,宋涛愣了愣,随后试探着把忏悔书放到尤涟手里:“是、是这样吗?”
尤涟没理他,语气淡淡道:“下一个。”
宋涛眨了眨眼,怔愣着走到一旁。
很快,一个男生站了出来。
他一站出来就道:“老师,我也愿意记过。”
尤涟点点头:“老师,记他过吧。”
唐恋面色沉沉地嗯了声。
男生一惊:??
为什么宋涛说了愿意记过就没事了?
“等等!”
男生忙改口,“我觉得我还是念好了!”
尤涟轻声道:“行,你念。把那些说我的话,当着我的面好好说一遍,别想蒙混过关,我能查得到。”
男生咽了咽口水,举起自己写的忏悔书:“那我开始了——”
不管男生说什么,尤涟都神色淡淡,似乎完全没被影响。
他从头到尾都倚着窗沿,目光看向窗外,琥珀色的眼睛注视着楼下没一个跑过的方阵,试图从一大片黑色的脑袋里找出自己想找的那个。
可惜,一直到跑圈结束都没能找到。
不是说恋人之间会有感应么?
他眼睛都快看瞎了,宫鹤怎么就不知道抬头看一眼?!
尤涟在心里记了宫鹤一笔,决定等晚上回去了再找他兴师问罪!
想到这,尤涟环胸哼了一声。
这一哼,把最后一个念忏悔书的人吓了一跳。
他停下来看了看尤涟,嘴唇颤抖,见尤涟不吭声,眼睛又看向唐恋,像是在等待指示。
唐恋眼神冷冰冰地看着这个男生,明明是个娇娇小小的omega,长得也挺乖挺可爱,结果听了一圈下来,所有人里最会弄事情、造谣最多的就是这个看上去很乖的男生!
这个男生叫阮茗,是个omega,属于高三十二班。
那个贴子就是他开的,一直在里面拱火的也是他,一会说尤涟中考作弊,一会又是说尤涟上面有人,说学校的领导里就有尤涟的亲戚,所以他转学、进一班才会这么顺风顺水。
荒唐又可笑!
唐恋听得火冒三丈,要不是高考就在眼前,她真的懒得为这种事情费劲,直接把名字抱到教务主任那儿统统记大过完事。
唐恋忍着火气瞪了男生一眼,然后看向尤涟,提醒道:“尤涟?”
跑操结束,楼下的队伍全部四散开来。
尤涟终于收回了视线,他转过身看向念稿的男生,道:“你以前跟我一个学校的?”
阮茗点点头:“是。”
“难怪。”
尤涟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继续念。”
阮茗低着头,目光掩在长睫之下。
他声音很低,念稿也断断续续,非常磨蹭,但尤涟有的就是耐心,他微抬下巴,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阮茗,等着他把忏悔书念完。
“尤涟,对不起。”
念完后,阮茗把忏悔书递给尤涟,可怜兮兮道,“你会原谅我的吧?”
尤涟把一摞忏悔书折起,接着瞥了阮茗一眼:“现在是白天,你做什么梦呢?”
说完他看向唐恋,“老师,我去吃早饭了。”
唐恋看向尤涟手里的忏悔书:“尤涟你……”
尤涟打断道:“再不去食堂里都要没东西了。”
唐恋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去吧。”
尤涟抬脚就走。
唐恋看着尤涟的背影,眼里是明显的纠结,最后她轻叹了声气,直至尤涟的背影消失也没有开口挽留。
尤涟脚步不停地往外走,同时手伸进口袋,在手机上摁了一下。
摁完,他飞快地把手机拿到口袋边看了一眼,确认完后眼里露出一点笑意,又把手机重新塞了回去。
他单手插兜,正放松地往回走,手腕就忽然被楼梯口伸出的一只手紧紧攥住。
尤涟神色骤变,吓了一大跳,他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但攥着他的那只手稍加了点力,他就退不了了,只能被强行牵着往楼上走。
尤涟吓得脑袋都木了,看清人后他立刻瞪起眼吼道:“你他妈躲在那干嘛?想吓死我呢?!”
这个点回教室的人不多,而他们所在的楼层又高,所以上楼时没碰到人。
这回宫鹤没有带他去七楼的厕所那儿,而是继续向上,来到了八楼最边上的小阁楼。
阁楼之外,就是广阔的天台。
通往天台的门是被锁起来的。
一直走到阁楼门口,宫鹤才终于停下步伐。
接着他抬脚跨入,转过身,一把将尤涟拉进这个沉闷昏暗的阁楼小屋里。
里面空间不大,乱七八糟地堆着许多东西,有几张不知道坏没坏的课桌,有或新或旧的扫把、拖把,还有一桶桶清洁剂等等。
尤涟撞入宫鹤怀里,他有点来火,气冲冲地问:“这他妈是哪儿?”
“清洁工放东西的地方。”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上药。”
尤涟一愣:“上什么药?”
“还能是什么药?”
没等尤涟反应过来,他就被整个抱起放到了课桌上。
腰和后背贴着桌子,整个下半身腾空,突然这么一下刺激到了尤涟那身快散架的骨头,他眉心蹙起,嘴里忍不住发出低呼。
接着,下半身又忽地一凉。
尤涟大惊,挣扎着要坐起,然而宫鹤的动作比他更快,只见宫鹤弯下腰,两只手轻易地掐住了他的膝弯。
尤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腿被抬高,他急道:“你他妈也不看看这是在哪……”
宫鹤神色不变。
他俯身吻住了尤涟的唇,把他的话堵回嘴里:“时间不多,我尽量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