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贺茂保宪,跟安倍晴明一样,是天生便有异常神通之人。
《今昔物语》中记载着这样的故事。有一日忠行为他人驱除不详,法坛做法之时,他年仅十几岁的儿子保宪就在一旁观看。等到回程路上,孩童问道:“爸爸,刚才我看到二三十个狰狞可怖,似人非人的东西排坐法坛上,吃完贡品后坐着纸扎的船车马匹走开了,那是什么?”
忠行内心惊讶,他已经是造诣很深的阴阳师,在小时候也看不到鬼神,经过严格的训练修行,学道之后才能看见。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定能超越先辈!于是回家之后,他将自己的知识倾囊而授。
——选自《今昔物语》卷二十四第十五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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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王,你真的很优秀,只不过……”
站在夜风之中的贺茂保宪整理了下自己被风吹散的头发,怜爱的看向趴在地上,被无形之物重重压制,难以动弹的麻仓叶王。
“还是过于年轻气盛。难以想象如此有勇无谋的选择会是你这样聪明的孩子所做,是你过于孤傲,没有自视自身能力的冷静呢,还是关心则乱?”
麻仓叶王十指紧抓地面,牙齿将自己的唇咬出血,依然不肯吐出半句求饶的话。
见他如此倔强,贺茂保宪反倒撤掉了法术,麻仓叶王艰难的爬起身坐在地上,咳嗽不止,直到将喉中一口血咳出才停下。
“你——贺茂家,到底想做什么?”
贺茂保宪真的很无奈:“你这孩子可真是,为什么非要把我当成你的假想敌,放在自己的对立面?”
叶王没有作声,眼神冰冷。在他听到那对父子交谈的内容时,他们就已是对立面。
贺茂保宪看向麻仓叶王:“你的师傅第一次发现你时,洋洋洒洒为我写了一封长信。他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能够灵视之人。麻仓叶王,你的确很有天分,但仅仅在与灵沟通上,与亡者沟通属于游部一族的范畴,如果将你交给那一支与死亡为伍的家族,肯定能更好发挥你的优势。”
“你的师傅恳求我将你留在贺茂家,游部一族到现在已经没落,贺茂家是唯一能庇护你,给予你资源跟后台,保护你这样过于脆弱的幼苗成长的地方。于是我禀报了父亲大人,将你收留。”
麻仓叶王抬手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颇为讽刺的回道:“那可真谢谢你啊,保宪大人!”
保宪感慨:“当我知道晴明出行前竟然选了你跟三岛轮去做占卜时,真的吓了一跳。多么不可思议,他明明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却总能绕过步骤,达成自己想要的答案。”
安倍晴明极为有天赋。
与晴明接触最多的贺茂保宪感受最深。
实际上,晴明在算学跟历法上的基础一开始很差,都是后来补起来的。与保宪这样从小就接触相关知识的孩子不同,晴明之前只是一个提鞋小童,自然也没有人教他高深知识。
晴明缺失的那些知识,都是保宪为他补上去的。在教学过程中,贺茂保宪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安倍晴明解题的时候,有时候开始公式是正确的,中间却因马虎弄错数字,可结果却能算出正确的答案,极为不可思议。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晴明偷看答案,后来就连没有答案的新题,都会发生同样的事,这令保宪非常奇怪,于是询问晴明到底怎么来的答案。
“看到题的时候就知道了。”晴明对此感到为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就知道。计算起来就太难了,我只能从答案倒着推导过去。”
安倍晴明,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如果你说他对数字敏感,心算出答案,但其实他连套用哪个公式都不确认,全凭逆向推导来瞎猜。
如果每个人都有着某种‘天赋’降生,那么安培晴明所拥有的这种‘天赋’,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难以理解跟想象。
三岛轮是游部的子孙,哪怕三岛家族不如贺茂家如日中天,传承也未曾断绝。他们有着更精妙跟专业的与亡者沟通,利用亡者的一些法术。
而被贺茂家族收留的麻仓叶王,能够看到亡灵,自小就能与灵沟通的他,其实比起跟贺茂家学习,更应该去三岛家。
什么都不知道的安倍晴明,甚至,可能连法术都不懂的李清明,却再一次跳过所有过程,直接得出结论。在知道李清明选择的两个阴阳师是这两人时,贺茂保宪的头皮都在发麻,浑身战栗。
那时候他深刻理解了父亲大人的话。安倍晴明的‘道’一旦偏离,将是人类难以抵抗的大敌。
听了这些话,麻仓叶王却有了其他的联想。如果他更适合三岛家,却被笼络到了贺茂家,再联想安倍晴明被贺茂家收做弟子的事……
“你们,在试图垄断阴阳术?”
这并不稀奇。不,应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答案。法术是武器,知识难道就不是武器?如果贺茂家族垄断了阴阳术方面的知识,自然能一代代成为阴阳寮这一重要朝廷机关的主人!
放在现代理念,就是有钱的大公司不一定非要自己开发软件,只要砸钱去收购那些开发出受欢迎软件的公司就行了。
在这里是一样,贺茂家族未必要专精所有阴阳寮的各项知识,他们只要垄断其中一项,剩下的靠拉拢收编各种人才来完成垄断就好。
“你们为了争权夺利,一直在利用我们吗?”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叶王。”贺茂保宪摇摇头,“我说过,贺茂一族所注重的不是那样渺小的东西。你还太年轻了,比起一步登天,先踏实做好自己能做的事。”
说完,贺茂保宪拿出一柄绘扇,展开半边扇面,上面是一张图!
“你拿到的应该是你师父手中的图,只有大致地点。这张有更完整的信息,但,要等你能从我手中拿到之时,再想着去挑战前鬼与后鬼。”
说罢,保宪将扇子合上,收入手中。
麻仓叶王感到迷惑,他明明可以听到对方的心声,却依然对于对方的言行迷惑不解。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难缠的男人,仿佛连心声都可以控制,如说话一般只在恰当的时候想一些让你知道也无妨的事。
就像现在,他完全不能理解保宪的行为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若说他是自己的敌人,又看起来想培养磨炼自己;可若说不是敌人,为什么吞吞吐吐,不将真相告知?
叶王最终决定不想了,保宪也没说错,太过弱小的他知道了又能如何?无论做何种选择,他首先要做的是变强。叶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抬头看向保宪。
“既然你有如此能力,为什么不收服前鬼跟后鬼,而是让我去挑战?”
保宪回答:“因为他们对我而言,不是必要的。”
……不是,必要的?麻仓叶王再度困惑。
保宪眺望远方,平淡的说道:“人只有两只手,得到什么,必将放弃什么。贪婪想要全部获得之人,最终只会一无所有。我已作出选择,自己要抓住的是什么。”
说完,他很随意的对叶王道:“啊,差点忘了,要保密啊,麻仓叶王。你所听到之事,你所猜测之事,不可传到他人耳中。”
随着他的话语,叶王的喉部浮现一个图案,麻仓叶王立即用手按住那位置,可已经晚了,图案如同又生命一般钻入他的皮肤之下。
“——!”
保宪就像任何一个温和的长辈一般,脱下自己的外套走过去披在身型单薄的叶王身上。
“起风了,早点回去吧,过了病气可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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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叶王生病,李清明前去探望。
这时代新鲜的海鲜极为昂贵,于是李清明靠着博雅大人的面子从之前的老翁那里取了些鱼,直接去拜访麻仓叶王了。
源博雅也很想去,但正巧宫中有人前来请他,据说是在编排宴会用区,他不得不跑一趟。宫中的事对于他们这些下级官员来说都是大事,而且编曲也算源博雅的工作范畴,总不能因私废公。
初次来叶王的住所,李清明就觉得这个地方太冷清了。虽说有仆从,但相比较府宅大小,那么少的仆从真的赶得来如此庞大居所的家政维护工作吗?但再一想起麻仓叶王的能力,他又有些理解。对于能够读心的叶王来说,人越少才越让他安心也说不定。
“不要烤着吃,容易上火,最好是熬成鱼汤,可以加一点酒去腥味。”
将鲜鱼交给仆从的时候,李清明还专门叮嘱了一下,仆从似懂非懂的道谢并代主人手下。
进入正厅之后,令李清明惊讶的是,不仅麻仓叶王在,就连保宪大人也在坐。
“保宪大人也是前来探望?”真是太巧了!李清明不由这么想。
麻仓叶王似乎想说什么,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如纸,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李清明有些担心:“看起来似乎有炎症,我不应该带鱼,应该带些水果,回头我会差人送来。”
保宪大人点头同意:“水果对于伤寒症最好不过。你来的正好,晴明,叶王生病之后,他的一些工作需要你帮忙接手一下,如果需要人帮忙,你可以调用寮中其他阴阳师。”
李清明:……
保宪大人,如果不谈工作,您还是我亲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