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言打开保温桶,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一盘土豆丝炒肉，一碗粉丝汤，最下面盛着一大碗白米饭。
整个新城，也就仙人一家吃水稻，他们带来的稻米种子很精良，蒸好后一粒粒像是白珍珠。不过赵曦相信，待到往后不缺粮食了，老百姓都会逐渐把主粮替代成大米。
那医学生闻言肩膀耷拉了下来，“原来如此, 学生还以为也是红薯那等高亩产的粮食呢。”
杜宗光瞪了一眼，笑骂道：“现在亩产一千斤都入不得你们的眼啦？不识好的东西！”这若是放在仙人未来的天启朝，亩产千斤的粮食那妥妥也是神物了, 听说能用玉米液培养青霉素, 杜宗光更觉着是神物。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还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再幸福不过了。
天启朝的冬日比现代还要冷不少, 赵曦被寒风刮得颇为想念四周都能遮得严严实实的小汽车。
“到了。”萧听云停好车, 赵曦便提着保温桶朝医学院里面走去。
赵言看着眼前的培养皿笑道：“很好，到了明年春天推广种下玉米, 到时候青霉素用玉米液成营养液进行培育。”
一侧的医学生眼睛一亮, 忙问道：“玉米？这又是志民农神的神种么？不知亩产几何？”
里面的医学生一看到赵曦就主动笑着与她打招呼, 一侧还有印刷厂的公认在进进出出，他们有任务是把那些医学典籍印刷出来存进医学院里, 医学生们凭证借阅，和学堂的图书馆差不多。
赵曦熟门熟路地走进研究室，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 果真看到赵言和他的几个老徒弟, 以及一些青春朝气的医学生围在一起, 讨论着什么。
赵曦坐在自行车后车座上，她戴着一顶粉色爱心图样的针织帽, 脖子上系着围巾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戴着手套的双手放在呢子大衣的两只口袋中。
赵言：“亩产一千斤出头。”
杜宗光几人回过神，挑了几个优秀的女学生坐上马车，而赵言干脆把萧听云停在门口的自行车骑走了。
赵曦和萧听云大眼瞪小眼，她先回去把赵言没吃完的饭食收好，提着保温桶和萧听云步行回家。
一旁的学生看着保温桶惊叹不已，从仙境坐自行车那神兽来医学院也要些时间的，此物竟能让饭食保持热度，果真神物也。
赵言才吃了几口，外头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院长、师父们，王家小姐带了一位产妇过来，学生们瞧着情形不对。”院长说的便是赵言，师父说的是赵言收的那几个老徒弟。
杜宗光听得诧异，不由道：“妇人产子该寻稳婆呀，怎送来医学院了？”
赵言眉头一皱，大步上前掀开车帘子朝里头看去，年轻的妇人脸色死白死白，唇中含着参片，白裙之下一片血红极为刺目，浓浓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
在现代，女人生孩子都有风险，更莫说这天启朝，生孩子就如一只脚踩在阎王殿里。
“快送回别墅私人医院里，那里有无菌室，”赵言立刻掉头冲学生道，“叫来几个女学生快！”
赵曦听王灵儿说过她嫡姐，嫁入了桃源郡最大世家的梁府，方才瞧她肚子已很大了，梁家怎会放这么个孕妇此时返娘家？她记得王灵儿说梁府坐落在桃源郡入郡的必经要镇上，莫不是外头情势有变？
萧听云：“先放宽心。”
赵曦点点头，和萧听云步行回到别墅，只见别墅内停着两辆马车和一匹骏马，想必是她父母也来了。
一堆人停在私人医院外面，目光紧紧盯着玻璃窗，任由寒风吹拂。
一身白大褂的赵言从里头推门出来，语速极快：“产妇和婴儿现有生命危险，需要紧急做手术，产妇家属在吗？去签个字。”
签字？
王家老爷夫人紧紧搀扶在一块，夫人不断擦泪，他们不懂什么手术，只是大致理解的意思，莫不是怕出事让他们签字画押往后不追责？
王老爷当即便道：“我这就签，求求仙人救我女儿性命。”
赵曦听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手术？她大哥要去做手术？她大哥可不是产科大夫啊！
可到了如今，若是有这般多医疗器械赵言都救不了，估摸谁都救不了王大小姐母子，只能尽力而为了。
赵曦忙去拟了免责申明书，又给他们倒了些热水来，只不过门口的几人谁都没心思喝。
王夫人看着赵曦，似急寻安慰问道：“这位仙子，妾身听县令大人说过仙家有起死回生之术，我大女儿是否也能用此术无事？哪怕……哪怕只能救一个也成。我家定给仙家修宗庙祠堂。”
赵曦神情尴尬，什么起死回生之术啊都是村民吹出来的。
赵曦还未回答，私人医院的大门忽然从内拉开，一名女学生从里面跑到外面的树下，手撑在树干上不住地干呕。
顿时大家都慌了神，王灵儿更是冲上去抓住那女学生问道：“我姐姐怎么样了？”
那女学生脸色惨白，嘴唇都在颤抖：“血……全是血，院长在剖腹取子！”
锋利的手术刀就那么划开了那妇人的肚皮，那女学生亲眼看到人体的脂肪层子宫，哪怕在仙人的ipad上学习看过人体内部器官，突然看见真实画面，实在太过冲击。
剖腹取子？
在场王家人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王夫人差点晕死过去。
王灵儿已腿软瘫在地上，双眸失神地看着前方：“为何不曾听到我姐姐的叫声？莫不是已经……”剖腹很好理解，用刀子剖开肚皮，怎可不会惨叫？除非人已没了。
赵曦立在一旁只希望她大哥一切顺利。
剖腹产向来比顺产还要快不少，隔着大门听到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声。
所有人眼睛一亮，通红的眼直直地盯着大门，门从里头被打开，赵言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手上一双沾血的橡胶手套走了出来。
赵言的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了，他抬头看着天空深深地道：“谢谢爷爷。”
要不是有爷爷私人医院里那些药品器械，要不是里面有无菌室，他前几日还看过妇产科医书，他真的不敢保证手术能不能成功进行下去。
赵言迎上他们期待又恐惧的眼神，微微一笑道：“还算顺利。”
王灵儿脸上挂着眼泪，心脏砰砰直跳：“那我姐姐她……还好吗？”
赵言想了想道：“打了麻药，等会儿就醒。产后留我们这儿，再看看恢复情况吧。”
王家老两口直接就听傻了眼，王夫人紧紧盯着赵言，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女儿还未……离世？”
王雪琴拿了一床小棉被过来递进去，笑着安抚面前的王夫人：“只是剖腹产而已，我们那边的姑娘若是生不下孩子都会选择剖腹产，是很普及的生产方式，安全系数也很高。”
众人听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是仙界的生产方式！
他们稍坐了片刻，就见王家大小姐和刚刚出生的婴孩被送去了客房，客房是赵言在手术室就解锁了的，只需要几百积分，就连配套的洗手间也一同解锁了。
王夫人握着大女儿王婉儿的手，泪眼婆娑问道：“婉儿，还好吗？”
王婉儿满脸迷茫，看了看肚皮上那条蜈蚣般的缝合处，不由道：“不知仙家用了什么法子，我肚皮被划开都未感受到痛楚。”
她当时可是亲眼看着那锋利无比的刀朝自己肚皮划下去啊，那一刻她以为自己定然没命了，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随之而来！真是神奇到了极点。
赵言把汗湿了的手术服脱下来，换了身衣服过来道：“只是麻药药效还未过去，过一两个时辰你会觉得疼痛。”
王夫人却不在意，生孩子谁有不痛的？能活命就是极好的了。要知先前整个镇上的稳婆和大夫都说无救了，他们心都凉了。若非王灵儿执意要带嫡姐来新城寻仙人，怕是现在他们都要给女儿准备丧事了。
王家老两口对视了一眼，修宗庙修塑像！
赵曦站在一旁逗那才刚刚出生像只小猴子的小婴儿，忽而问道：“王小姐为何突然生产？”
王婉儿半靠在枕头上，看了一眼一侧的孩童，忽而抬手拭泪，哽咽地道：“那群逆军打入蜀地了，情形极为不妙，相公怕我与孩子出事，硬让我返回娘家。”
赵曦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不想来什么偏来什么！
赵曦稳住心神道：“蜀地向来易守难攻，桃源郡守手下的官军也不是吃白饭的，那些逆军若久而打不下自然会走，想必王大小姐的丈夫也是如此想，才会让王大小姐朝桃源郡内的娘家赶，而非去其他郡县躲避。”
王家人也是这般想的，桃源郡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而且桃源镇在桃源郡甚为偏远之地，想来不会出太大的乱子。
他们正打算出去让王婉儿好好歇息，只留个贴身丫鬟伺候就成。那王婉儿忽然眼瞳一缩，脱口道：“你是……？”
赵曦他们顺着王婉儿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门口的萧听云。赵曦皱眉反问道：“他是我家的护卫，怎么了？”
王婉儿紧紧盯着萧听云俊逸的脸看，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此人竟和夫君画像中人那般相似！
这大半年来，梁家一直在郡内寻找画像之中的男子，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也是给丈夫整理书房中的书册时，不慎看到的。
只是丈夫很快便收好画卷，只是叮嘱她说是此人身份不一般，不能泄露。
王婉儿垂下眼眸来，“无事，想来是妾身认错人了。”
赵曦神色狐疑，她家一直都知道萧听云定然身份不一般，一看那长相和身材，就不可能是穷苦人家能养出来的，虽失忆了但通身气度骗不了人。这王婉儿莫不是知道些什么吧？
不过她是个才生产了的产妇，他们也不好过多打扰，除了留下个人都出去了。
一见出来，杜宗光那些学生便一拥而上，用一种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赵言。
方才那台手术堪称神乎其技！
开膛剖腹取子，孩子未死，就连产妇也未死，连惨叫都没有。
那些老大夫已不由想到，若是剖腹产能够推广，那全天启朝的女子将大受裨益啊。谁不知道女子生产就是闯鬼门关的事儿。
“师父，您今日给那女子用的是何物？她竟不觉疼痛。”
赵言：“麻药，我等会儿开个中医麻药的方子，咱们可以多多储备一些。”
爷爷的私人医院里的药品总归是有限的，用完就没了，像麻药这种药品若是能多多储备是最好的。
那些老大夫立刻一口应下。
-
为了酬谢赵言救命之恩，王家硬差人从家中取了整整一千两银子，还声称定要给他们修塑像，这才离开。
或许是王婉儿年轻，身体恢复还真不错，三天后便能在贴身丫鬟的搀扶下下床活动了。这虽是客房，但里面的设施齐全。
那一按既亮的电灯，配套的洗手间可以放出热水来，无需去提水。极妙的是室内极为暖和，只需穿一件单衣就够了，若是穿裘衣怕是得热出汗水呢。
先前她收到妹妹的来信，说是遇见了神仙，她也只是一笑，如今瞧见真真是仙家福地啊。
一侧的丫鬟见王婉儿抱起小少爷，立刻说道：“夫人，咱们小少爷可真真是个有福气的，竟在仙人手上出生，还能在仙境坐月子呢。”
那丫鬟也觉着自己跟着遇了福气，要知冬日里她们这些奴仆也过不上好日子，冷得瑟瑟发抖，这里头是真的暖和呀。
王婉儿笑着点头，“是啊，我这是真走了运。翡翠，你在仙境行事规矩些，切莫开罪了仙人。想来快过年了，不晓得相公何时来接我们。”
丫鬟瞧她一脸愁容，只能连连安慰。
-
天气越来越冷，眼看着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过年了，赵家还把风干了的香肠腊肉切了些煮着吃，味道是真不错。
除了制药厂，新城的学堂和医学院都预备放寒假了，只是进行了一场期末考试，夫子们按照赵曦提出来的百分制进行了打分，这赢得了家长们的热烈欢迎。夫子的那些文绉绉的寄语他们是看不懂的，但分数看得懂啊！
仙家带来的阿拉伯数字相当好用，就是村里的老大爷都识得。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后，赵曦听说村里有些娃儿回去就吃了一顿青椒炒肉丝，还是父母双打。
赵曦怕冷，这两日成天缩在别墅里，怎么都不愿意出去吹寒风，顶多隔着玻璃窗看赵旭操.练私军，搞得热火朝天，有些汉子热得只穿t恤，但坚决不出大门一步。
哦，t恤是那些汉子学赵旭改制的衣裳。
萧听云衣着单薄，上了楼看着赵曦站在二楼窗口处看外面，问：“村长家的沼气池今儿个试用，你确定不出去一起看看？”
保温桶挂在自行车的龙头上, 脚下的路是水泥路很平整，骑车也不会东倒西歪。
赵言闻言直接放下筷子朝外面疾步走去，出门就见哭红了眼的王灵儿正要下车寻他们，慌乱之下竟语不成调。
周元驾马从后面追上来，急切地道：“王家伯父伯母就在后头的马车内。仙人，快些救救王家大小姐，她像是动了胎气要生了，可县里的稳婆和大夫都无用，根本生不下来！”
赵言没放在心上，听到一阵敲门声，扭头一看果然是赵曦来送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