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打胜之后呢?”
孙蕊一句轻飘飘的反问令唐文广猛地愣住。
“你们蛮族从未收复过失地,所以没有这个意识也很正常,
“不过问题就在那儿,不会因你的意识而转移,比方未来蛮族强大了,你打败了一支战部,俘虏了一座城池,
“你面临的将会是什么?
“不是将军式的凯旋,也不是充满了美人、美酒和欢呼的场景,而是一城的俘虏,
“他们迫于畏惧而不敢对你动手,你也因为兵力的匮乏而对这一城的俘虏有所忌惮,
“如果你占领的城池一旁有敌人觊觎,你城中的俘虏很可能会被他们引诱,里应外合地对你的战部出手,
“只有将他们的意志完全击溃,才能保证你打下来的城池能安稳,那时你该用什么办法摧毁他们的意志?用什么办法驯化他们,让他们即便有机会也不敢对你出手?”
“我……”
唐文广苦笑起来: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这是一名战将应该拥有的基本素养,你不可能在遇到问题的时候,再想解决问题的办法,
“战场上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思考,也不会给你几次机会去试错,
“有时候很可能一个小小的疏忽,你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你为此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孙蕊无奈地叹了口气:
“靠谋略打赢一场战争,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打仗和战争结束之间可是还有很多场看不见的仗要打,
“你既然不懂这些看不见的仗,那问些看得见的问题吧——
“战争有时候是不能一蹴而就的,在战部对拼的同时,还要学会加重敌人的负担,消耗他们的力量,一共有五种方法,你能说出几种?”
“五种方法……”
唐文广苦恼得挠起头来:
“暗杀?破坏他们的后勤?”
“……”
孙蕊摇了摇头:
“你的战略眼光太短视了。
“加重敌人的负担,消耗他们的力量,一共有五种方法,
“前两种是最常规方法,消灭敌人的战部,占领敌人的土地;
“第三种是夺取别人的城池,但不占领,而是大肆搜刮他们的储备资源,搜救人族同胞,带不走的物资就破坏;
“第四种是在无法消灭敌人的战部时,让敌人的战部加重消耗和损伤,方法不限于下毒、扰其军心、陷阱和破坏后勤,
“第五种是消耗战,利用自身充沛的物资和坚强意志的优势与对手持久作战,令他们身心疲惫,甚至出现无灵石可用后继乏力、持久的对战使得战部综合战意衰落不堪一击等情形。”
孙蕊轻抿了一口茶:
“你还是凭你的金丹修为先担负着律长的职务吧,等你什么时候能在大齐战将馆摘一枚‘白银战将’的牌子,再把战将的职位交给你。”
“我……好吧!”
唐文广沮丧地低下头去。
如果说先前他还有几分对自身谋略能力和战略眼光的自信,孙蕊的这两个问题砸下来,他连一点儿信心都没有了。
初听时,这两个问题还有些泛泛之谈的空洞,但仔细琢磨,却又能品得出这两个问题直指核心,如果将这两个问题作为骨架扩展开来,甚至足以撑起一套严谨的体系,能不能培养出一个顶级的谋将不知道,但培养一名合格的谋将却是足够了,
至少唐文广发现在这两个问题之下,自己给出的答案都有些单调无力,如果未来自己真的面对这两个问题,能否做到游刃有余?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疑问。
“对了,那枚黑铜号角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话题告一段落,孙蕊将茶杯盖住,又问道:
“方才听你说,那信物的所有者原先是凉总将,凉总将莫非是烈阳战部那位凉总将吗?
“以他的能力和地位,确实不需要我孙家的帮助,说起来还算是我孙家高攀了,不过他为什么要把信物交给你?
“而且你还有与之配套的暗号,你和他是有亲缘关系吗,还是他和你交情好?”
“都不是,他……”
唐文广语气有些不自然起来:
“他……他说我能力不错,希望我能活着回来,为蛮族的未来发光发热。”
“他觉得你能力不错?”
孙蕊点了点头:
“这算是临终托孤吧,看来凉总将是真的看好你,也真的认可了你的能力,
“他既然对你有这么大的期望,你可别辜负了他的信任才好,
“当然,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你的能力还需要提升,
“因为妖族的缘故,我孙家未来可能会和蛮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合作,我呢,也需要培养一支战部作为我个人拥有的势力,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需要你和妖族交手,到时你可要努力些才好,在此之前,你就先安心在大齐战将馆进修吧。”
“我会尽全力的。”
没有预料中的轻蔑、不屑,孙蕊诚恳的语气令唐文广有些感动,便认真答应下来。
“对了,能得到凉总将认可,你一定立了不小的功劳吧?
“方便告诉我你立了什么功劳能得凉总将如此重视?”
孙蕊似想起了什么,又问道。
“啊这……我……”
唐文广的脸顿时红透了——他已经近三十岁,理应是脸厚如城墙的年纪,此刻提起此事,却依旧忍不住的脸红,
天晓得,就在前不久他还在为长老会诬陷他的清白,不承认他的战果而感到愤愤不平,现在却因为把战果提出来会有自吹自擂的嫌疑而羞于启齿,
他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把一支妖族运输队拖了三天……”
一支弱小的战部,拖了妖族一支运输主道的运输队,这已经足以证明唐文广于谋略上的能力,毕竟在蛮族战部里横冲直撞的战斗作风才是主流,像唐文广这样以弱胜强拖了三天还差点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的几乎是凤毛棱角,
但真要计较,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很出格的战绩,何况他的唐氏战部因为那一战已经近乎半残,金丹以上的修士就剩下他一个,这样的惨胜在面前这位眼里恐怕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吧。
然而……
呯!
茶杯落地,砸出碎得满地都是的轻响。
尚带着几分余热的茶水撒得满地都是。
孙蕊望着唐文广,眼里满是愕然和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