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漠一惊,立刻环视了一圈冰冷的牢房,最后在森立的牢门之外,看到了离倾。
牢房里阴森,就这么一眼看过去,离倾就只有一个黑黢黢的影子。
程漠没忍住呜咽了声。
果然离倾长老也死了。
修真界第一女仙君。
五蕴灵山怕是要完了。
程漠滚下几滴泪,然后狠狠地擦了擦,嗡声嗡气地说:
“虽然……虽然你们素来对我不好,总是骂我,利用我,叶湛这小子还常常说我是个废物,但是你们死……死了还能来来看看我,我还是挺感动的。”
说完,程漠就扯着嗓子大哭了起来。
一张脏脸更是花得不可思议。
叶湛被程漠的鬼哭狼嚎哭得脑门子痛,蹲下身,一把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抵在了身后的石墙上,冷冷地说:“你快别哭了,行吗!”
“你这人真讨厌,死了还管得那么多。”
程漠哭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妈的,这小子在修行之上,还算聪慧,这么眼下却迟钝如此。
叶湛本有些感动,但此刻也被他哭烦了,也不对程漠这傻小子温柔以待了,扬起手,就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阴森的闹房里回响。
程漠彻底愣住了,瞠目结舌地瞪着叶湛。
叶湛甩了甩发痛的手心,说道:“傻子,别哭了,等下有你哭的。”
在激越火辣辣的疼痛里,程漠也算是彻底反应过来,眼前之人根本不是什么鬼,而是活生生的人。
他的面色从可怜兮兮到怔愣,再到惊喜,最后演变成了极端的愤怒。
“叶湛,你他妈的竟敢打我,我……我现在就弄死你!”
程漠一跃而起,作势就要去掐叶湛的脖子。
他身上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叶湛蹙着眉,还未闪身躲过了,程漠就左脚绊着右脚,以一个极度滑稽的姿势,跪倒在了叶湛面前。
叶湛怔了几秒,唇边显露出几分揶揄的笑,“知道你甚是想我,但是不必三跪九叩如此大礼。”
程漠这个中二少年,就是有这般神奇的力量。
来之前,叶湛和离倾都心情凝重,被他这么一番搅局,那些凝在心间的阴霾倒是都散去不少。
程漠膝盖磕破了皮,此刻可怜兮兮,泫然欲泣地扒开裤腿看自己的腿。
还不忘回应方才叶湛的揶揄,狠声道:“叶湛,你这个龟孙子别占我便宜,谁要对你三跪九拜了,我那是饿晕了。”
“也不是不给你吃啊。”叶湛睨了眼那冷透了食物。
程漠嫌弃地看了眼,“我不吃冷的,而且这里这么难闻,和猪圈差不多,我吃不下。”
“……”
叶湛看了他可怜兮兮的模样,还要耍少爷脾气的样子,哭笑不得。
“不想吃啊,那我们去慎语堂吃,那里不臭,也新鲜。”
叶湛也不嫌他臭了,走上去扶起了程漠。
程漠一愣,“去慎语堂?”
“吃饭当然是去慎语堂,难不成你还真想去猪圈。”
程漠瞪大了眼,这是要放他出去?
他立刻抹了一把脸,急问道:“是找到我大哥了?”
“未曾。”
叶湛的脸色也变了几分。
闻言,程漠垂下头,又似松了口气,被师父惊戈长老捉回来时,他已经知道孟子堂和狐妖为伍,还去炼火蛮荒谷捣乱,并掳走了崆峒仙门弟子之事。
“你们走吧,我就在这里。”
一直没有做声的离倾,开口道:“为什么!难不成你真的和孟子堂以及那狐妖有勾连,想留在这里宿醉。”
“不是。”程漠忙摇头,“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狐妖。”
“那又是为何?”
“师父说他虽然相信我,但是我也难逃嫌疑,在大哥被捉回来时,我才能离开这里,如果大哥还没回来,我就不能离开。”
程漠的死心眼又犯了,说着,挣开了叶湛的手,又要坐回去。
“程漠,我们今日前来,就是带你去见你师父的。”离倾沉声说。
地牢阴暗,白昼黑夜不分,一迈出牢门,程漠就被刺眼的阳光刺得微眯了眼,但心里却觉得拨云见日了不少。
至少师父愿意见他,说明事情并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跃跃欲试就要去见惊戈长老,离倾却让叶湛先带他去慎语堂吃饭。
此时,已过饭点时间,慎语堂的人不多,程漠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看他。
但是他一向不在乎旁人眼光,狼吞虎咽地吃着,吃了个八分饱时,他打了个嗝,才拨冗与叶湛说上两句。
“哎,叶湛,我刚刚一路行来,看到了招魂幡,到底是谁不在了?”
叶湛沉默稍许,才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程漠也未多想,觉得多半是沉缜长老,他可是众位长老里,年岁最大的一个,去年还闹了不少病痛。
如果众位长老有谁不在了,一定是他。
离倾在慎语堂外等他们,程漠吃饱喝足出来,脸上笑容也多了,迫不及待地就想去见惊戈长老。
离倾看了他脏兮兮的衣服和头发,说:“先去洗干净。”
“也不算是很脏啊,我更脏的时候,师父也见过,他老人家不会在意的。”程漠擦了擦脸,笑着说。
“……”
离倾:“这次须要干净体面一些。”
程漠虽然等不及了,但是也不敢忤逆了离倾长老。
事过经年,他还记得当初嘴贱,得罪了离倾长老,被整治得何其惨兮兮。
如今想来,也是心有余悸。
于是只能闷头跑进了澡堂,洗掉了一声晦气污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顿时自己也觉得舒爽了不少,才跟着离倾和叶湛去见师父。
越走他便觉得越不对劲,他们不是去仁心殿,更不是去师父所居之峰,而是朝着后山的永生堂去的。
直到走到了永生殿里摆放着的那个巨大的棺椁之前,他还未曾反应过来,笑呵呵地问:“离倾长老,不是见师父么,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离倾沉默片刻,沉声说:“你师父就在这里,给他上柱香吧。”
程漠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一点点消失,然后不可置信地望向那棺椁许久,双膝重重地磕在了地上,低低地惊喊了声师父。
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在那棺椁前,程漠凄切的哭声,飘在空旷岑寂的永生堂之中,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