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倾仔细回想,今日那小贩确实盯着她看个没完,但是她早已经习惯了,她所遇之人无非分为两种:
一种是一见她,便别开头,仿佛视她为瘟神邪物的,避之不及;另一种便是如那小贩一般,初次所见,总爱盯着她的脸看不停,不仅有男人,还有女人,但最终大部分也会变成第一种。
虽然离倾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在意她不在乎的人如何看她。
离倾淡声:“你想多了,世上没那么多色狼,我又不是银子,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没有。”叶湛坚持。
师尊迟钝,他可不。
见叶湛那么笃定,离倾蹙眉。
如若真像叶湛所说,那是色狼的眼神,那小贩真的是活得不耐烦了。放眼整个修真界,谁敢对她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那至今为止,总是朝着她面前凑的人,除了花无涯那个不知死活的,倒是想不出第二个了。
离倾在这些事上一向迟钝,这一刻忽然福至心灵。
她抱着胸,微扬了下颚,略微严肃道:“所以,你讨厌花无涯,也是因为如此?”
“……”
忽然听到花无涯的名字,叶湛凤眼微眯,不满之色已经染上面庞。
离倾将他神色变幻看得清楚,知道自己猜对了,忽然嗤笑了声:“原来不合眼缘,都是骗为师的啊,乖徒儿,你又说谎了。”
离倾刻意加重了乖徒儿三字的发音。
叶湛:“……”
这算是自投罗网了吧。
离倾并不生气,若有所思的看着叶湛,那一刻,脑中已经闪过了许多话本子的篇章。
“你是不是不喜欢为师与其他男人相处?”
离倾观察着叶湛的表情,大胆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犹如当头棒喝,叶湛顿时被打蒙了。
师尊是看出什么了吗?
在离倾直白的眼神注视下,叶湛想不得太多,大脑空了一片。
那一刻,他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念头。
为何他不敢表述心绪,为何他就为了所谓的天道伦常,要苦苦压抑自己,让自己活得如此扭曲又痛苦。
“对!我不喜欢!我不喜欢别人看师尊,更不想师尊同别的男人相处!”
哐当一声。
罐子狠狠地摔破,四分五裂。
攒在胸中,酝酿发酵了许久的话,带着气吞山河的气势吼了出来。
震得叶湛心腔和五脏六腑都在隐隐发痛。
叶湛以为自己声音很大,用尽了灵魂之力在述说自己的爱恨,但实则出声却又轻又柔,半点强势都没有,在离倾听来,仿佛在怯怯地问她——
“师尊,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可不可不与别的男人相处。”
离倾沉默了。
那一刻,她觉得叶湛非常可怜。
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被她捡了回来,从此,他所有的目光都追随着自己,再容不下其他的人。
难怪不得,他看不上别的姑娘,与旁人接触时,身上都有层生人勿进的冷漠气场。
原来是她害的。
离倾能看出叶湛此刻的不安,面容未变,手掌却悄悄地用力蜷缩起。
离倾叹息一声,像是在自语,又似在询问:“这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占有欲吗?”
占有欲这词,她听过许多次,知道是一种偏执的执念,对修行无益。
所以,她好像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种强烈的执念。
叶湛此刻全身紧绷,心跳却异常的迟缓,带着行将朽木的衰败,既然事已至此,他不能再隐瞒下去了,哪怕说出来后,事情的结局,他根本无法承担,但他必须说。
万一……
万一说了后,师尊接受了他这份扭曲的感情呢。
那份微末的希望,让叶湛黝黑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缕近乎狂热的光芒。
“是。”
吐出这个字后,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离倾,宛如眸中兽类。
他想要独占面前女子的心思,几乎不加掩饰地倾泻而出。
离倾又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出了房间。
那抹背影决绝冷漠,没有半分停留。
叶湛眼中光芒暗了下去。
心凉了。
他抓住了红木窗沿,手指深深地镶了进去。
那一刻,晚市的街道依然吵吵嚷嚷,但他却觉得整个人间都安静了。
只剩下自己,和那个缄默离去的人。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口不择言,胆大包天。
他并没有自己想的那般洒脱。
比起真的变成陌路人,他宁愿永远是个跟在师尊身后的小徒弟。
离倾回自己的厢房,在乾坤袋里翻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自己所寻之物,回到叶湛的房间时,整个人就愣住了。
叶湛还保持着方才她离开的那个姿势,站在窗口,捏着木窗的手,流出了淋漓的鲜血。
在最后一线即将退却的夕光中,他整个人,苍白得,仿佛马上就要散融在这即将消失的暮色里。
离倾心中一慌,忙走了上去,抓起了他的手,见伤口不深,只是木屑扎进了肉中。
骤然松了口气,见叶湛还一幅丢了魂儿的样子,离倾没忍住重重敲了他额头下,骂道:“你在干什么啊!”
鼻端涌起的香气,让叶湛苍白的眼瞳里,渐渐恢复了神色,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张俏脸。
“师尊,你……怎么回来了?”
叶湛喃喃地问。
“什么回来了,我就根本没走,我……”
离倾刚想将手中之物递给叶湛看,一道阴影猛地覆了下来,紧紧地抱住了她。
手中所拿之物,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又沉又闷。
“师尊,我以为你……你讨厌我了。”
以为你不要我了。
离倾怔忪了片刻,多少也明白是方才自己一言不发地离开吓着他了。
她心中暗叹一声。
这或许就是她不能理解的偏执情绪吧。
“没事了没事了。”
离倾轻轻拍了拍叶湛的背,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也不知道如此相拥了多久,离倾终于推开了叶湛,说道:“好了好了,为师帮你处理伤口。”
离倾的衣服被血弄脏了,她却顾不得,将叶湛拉倒桌边坐下,将木屑一根根拔出来,这个过程,叶湛一声不吭,看起来乖得不可思议。
离倾拔一根,却要问上一句痛不痛。
那悉心呵护的模样,让叶湛的心慢慢暖和了起来。
那一刻,他才如此真切地发现,他是真的真的无法离开离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