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人离倾口中的主人自然指的是叶湛。
虽然她是由离倾所筑,但跟着叶湛数载,叶湛时不时还会输送灵气给她,她早就认了叶湛为主。
之前叶湛与柳召对峙之时,偷偷在纸人脑中篆刻下了命令,让她将离倾带上生桥,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她离开。
所以她尽心尽力地完成他的嘱咐。
“主人!”离倾怒极,“再拦住我你主人就要死了,放开我!!”
纸人离倾只听懂那句“放开我”,机械地说:“不能放开,主人说要看好你。”
离倾知道说不动纸人,只得回头,朝着叶湛看去。
所见一幕,登时让她目眦欲裂。
叶湛因为太痛了,双手撕扯着自己胸口的破洞,似乎想要将自己身体从中彻底撕扯剖开开成两半。
筋骨寸断,血肉翻飞。
他却犹如不知痛楚。
“痛吗,难受吗,成魔吧,只要成魔了你就不会觉得痛了。”
柳召蛊惑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不……不……不能成魔,师尊……师尊……不让我成魔,我……我是人。”
叶湛额上青筋爆裂而起,眼里滚下血泪。
他不能做让师尊不开心的事。
不能。
哪怕意志已经溃散,他还记得离倾的话。
柳召见叶湛意志强悍,不由沉默了。
“叶湛!”
一声熟悉的声音从遥远处出来。
叶湛微微一顿,空洞地看着前方,他仿佛看到了离倾。
离倾一步步从生桥上朝着他走来,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想要抓住他,但最后一丝清明迫使他蜷回了手,哑声道:“回……回去。”
离倾充耳不闻。
她走到了叶湛面前,蹲下身用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怜惜地说:“乖徒儿,师尊不怪你,师尊只想你活。”
“成魔吧,我不会怪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
叶湛望着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缓缓张了张嘴,也冲着那个虚影一笑,嘶哑道:“好……好。”
意志彻底松动,魔息再次溢出。
柳召感觉到了叶湛身体里涌动着无穷的魔气,他笑了起来。
他不过使了个障眼法,叶湛竟然就乖乖就范了。
“哈哈哈哈蠢货,你这幅身体以后就是我的了,你的魔息也全是我的。”
柳召开始疯狂又贪婪地吸收那些纯净的魔息,以充实自己的力量。
柳召太过蛮横,叶湛难受得发抖,身体蜷缩成一团,想要抵御身体里传来的剧痛。但血红的眼珠,依然望着生桥的方向。
他什么都看不清了,只喃喃念着:“……师……尊,我……好痛。”
离倾根本挣脱不开纸人,不忍再看血人般的叶湛,缓缓闭上了眼。
她难道真的就要这样看着叶湛死在他面前吗。
柳召运功正到紧要关头,忽然察觉一股异常的魔息袭来,带着凌厉的杀气。
他蓦地睁开眼,就见一黑影旋风般朝着他出手,柳召抬掌抵挡住了那一掌。
强大的内力,将容影逼退。
他站稳后,一脸恶意地盯着柳召,骂道:“哪里来的杂种,这是老子的地盘,企是你可来的,给我滚出去。”
柳召看着那张与叶湛一模一样的脸,怔了怔,“你是谁?”
“这话该我问你吧。”
柳召上下打量着容影,察觉他身上的魔息根本不足为惧,嗤笑了下,“你太弱了,甚至连叶湛都不如,我奉劝你乖乖离开这副躯体,别等我动手。”
你妈的。
哪里来的野玩意儿,还敢羞辱爷爷。
“妈的,爷爷给你拼了,让你见识见识何为恐怖。”
容影顿时就炸了,扑上去,就与那魔物弑杀在一起。
从前,容影一个魔在他体内翻腾,都够叶湛受的。此刻,两个魔物不知轻重,都怀着要弄死对方的心情在打架,那滋味可想而知。
叶湛难受得很。
霎时,面上半分血色都没有,薄唇发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脑中竟然想起的是,第一次见到离倾的时候。
那时候他是容影,偷偷去五蕴灵山窥视,见到了梳着歪歪扭扭双发髻的女童离倾。她练功累了,抱着苍空老人的腿撒娇,说再也不要练功修行了。
苍空老人剥了颗糖给她吃,她便笑了起来,继续练剑。
那时候,他便想知道那是什么糖,能让人心情瞬间变好。
这等神物,为何重云仙宗却没有。
后来他才知道那不是什么神物,只是最普通的桂花糖。
虽然那时的离倾已经不太吃桂花糖了,但是他还是准备了一些贴身带着,想着如若有一日,师尊又不开心了,可以用来哄她。
离倾扶住了叶湛,听着他嘴里喃喃低语着什么,她凑近了一听,才听清他说的是糖。
离倾怔了片刻,她自然知道叶湛随身带着一小袋桂花糖的习惯,又从来不见他吃。
从前她不知道打趣了他多少次,又不是什么宝贝,却小心翼翼收在胸口的位置。
闻言,离倾忙手忙脚乱地从叶湛身上褴褛的衣衫里,摸出一袋糖,摸出一颗想要喂进了叶湛嘴里。
但叶湛双唇紧闭,根本喂不进去。
离倾心一横,将糖含进了嘴里,渡了进去。
蔓延的甜味里,她尝到了浓郁的血腥气。
离倾拍了拍叶湛的脸,“乖徒儿,你醒醒,你睁眼看着我。”
糖在口中化开,是桂花的甜味。
叶湛喉头微动,似乎难忍的痛意也被压下去几分。
他缓缓睁开了被汗水打湿的眼眸,面前出现了心心念念的脸,虽然染了血色,依然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师尊……?”他苦笑一声,“是梦吧。”
现在师尊该在生桥之上。
“是我。”离倾抓住了叶湛的手,不忍看他身上的血窟窿,“是我。”
纸人离倾不让她离开生桥,关键时刻,她想起了以前无意中看过的禁术——换神,于是赌了一把,将纸人身上的灵力,吸入了自己体内。
离倾修行水系灵术,属于叶湛的火系灵气入体,她觉得不适,但制服没有灵气傍身的纸人还是绰绰有余。
叶湛怔怔看了离倾片刻,想笑一笑,却突然喷出一口血来。额上的青筋,爆裂而起,仿佛要撑裂开那层薄薄的皮肤。
离倾感觉到他体内缠斗的两股力量,对容影的魔息,她再熟悉不过。
要让叶湛少受一些痛苦,就必须让体内的魔息停下。
“容影,住手!!”她喊道。
“仙君,别异想天开了,我不将这个魔物搞出去,叶湛才要遭大罪了。”容影咬牙切齿的怒吼传来,听起来十分吃力。
离倾沉默,知道容影所言非虚。
眼下她和叶湛唯一的寄托,竟然只能靠容影了。
她别无他法,只能搂紧了叶湛,轻轻抚摸着他汗湿的长发,轻声道:“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哪怕有事,她也会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