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事,是陈虚永远的痛。
哪怕时隔多年回忆起,都仿佛有千万把刀刃,朝着他身上扎,直将他全身戳没一处好肉,才肯罢休。
妻儿死后,他消沉了许久,整日借酒消愁,不知年月。
后来,某一日,他骤然清醒,为了不让妻儿死得不明不白,他散尽家财,重金悬赏,想要找到杀害妻儿的凶手,却一直未果,在他心灰意冷想要追随他们而去的时候,一个人突然出现在了院中。
那人问他,可否想要妻儿活过来。
他说中了他最深的渴望,怎么可能不答应。
于是那人将自己的血滴入了那五颗头颅的眼睑之上,本来死寂的死人头,忽然睁开了眼,纷纷对他述说起了自己的苦楚,厉声嘶喊,要让陈虚为他们复仇。
陈虚大喜过望,那时候,他已经不正常了,只要妻儿能活过来,不管以何种方式,他都愿意。
那人告诉他,他的妻儿们现在还靠着一口怨气撑着,只有找到杀害他们的人,他的妻儿们才会真正活过来。
那之后,他继续在即空岛经商,却发现他的妻儿们,总是会带回来一些非常稀奇的石头,直到有一日,有修道者见之,以高价从他手中买走,他才知道那些石头,是世间罕见的灵石。
于是他便成立了石头阁,改名虚叟,和各仙门大派打起了交道,试图想要以此为借,找到那害死妻儿的人。
“仙君,我不是想害你,在这之前,我也并没有伤害过旁人,我只是想找到害死我妻儿的人啊。”
虚叟顿了顿,看着那个琉璃缸,轻声说,“这琉璃缸,本是我妻子生前,嫁给我时的嫁妆,如果不是被偷了去,我也不会与仙君为难的。”
离倾瞥了眼铜镜。
铜镜知道自己闯的祸,立刻瘫倒在地上装死。
“仙君,你放过我吧,我还要留在这里继续找我的仇人。”虚叟哀求道,“我不能让我的妻儿死不瞑目。”
离倾虽然有些唏嘘,但并不同情,她沉声道:“人死了便是死了,怎么可能活过来,真的是痴人说梦!”
“是,我是痴人说梦!”虚叟赤红着眼,厉声质问道,“仙君就没珍惜的人吗?哪怕知道是逆天而行,为了他,也要奋力博之。”
“没有!既然是逆天之事,我便不会沾染!”
叶湛微微蹙眉。
不知有一天,如果他变成虚叟一般,师尊是否也会如此果决地处置了他。
应该是会的吧!
毕竟在师尊心里,苍生重于一切。
离倾漠然扫了眼骷髅:“这些骷髅本是邪物,你会变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模样,也是受他们的影响,他们不该存在世上,我要毁了他们。”
“不要!”
虚叟大喊,满眼拉满了血丝。
如果离钦杀了他们,他哪怕是玉石俱焚,也会与她拼上一拼。
离倾的剑气眼见就要落下时,叶湛忽然扑了过来,抓住了离倾的剑。
“你……干什么!”
离倾不可置信地看着叶湛,立刻收回了剑气。
叶湛被这一剑伤得不轻,掌心血淋淋的,已经能看到森森白骨。
这人是嫌自己血留得不够多吗,竟然敢徒手接她的剑,如果不是最后时分,她收了剑势,叶湛这只手怕要废了。
“师尊,你放过他们吧。”
离倾又急又气,“怎么,你和他认识?”
“不,不认识,但是我……能理解那种失去重要之人的伤痛。”
离倾沉默了。
她知道叶湛说的重要之人,定是那阿雪。
趁着离倾迟疑,虚叟赶紧将五个骷髅抱进了怀里,警惕地望着离倾。
许久后,离倾恶狠狠地盯着她这个徒弟,说道:“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放过他们。”
叶湛垂眸:“谢谢师尊。”
虚叟松了口气,便又听离倾说:“骷髅我可以给你留着,但是他们的残魂却不能再留在这世间了,不仅对你不利,你如此禁锢着他们,也是断了他们投胎转世的路。”
许久,虚叟呐呐道:“他们……还能转世吗?”
离倾:“能!只要我去掉他们身上的枷锁,自然有鬼差能寻到他们带去鬼界,他们也能再次入轮回。”
“……”
见虚叟不言,离倾冷声道:“你不愿意么?以一己之欲强捆着他们,断了他们的后路,永远禁锢在这小小一隅,这就是你们凡人说的爱,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