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叶湛会这么说,程漠抬起红肿的眼眶看着叶湛,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可怜。
叶湛轻啧了声,“看我干什么?”
程漠抽了抽鼻子,小声地说:“我以为你会和离倾长老一样,觉得他十恶不赦。”
“不过你这么说,我心中好受多了。我其实一直觉得我大哥定然是有什么苦衷的,不是都说狐妖擅魅惑男人嘛,说不定大哥是被她迷惑了心智……”
程漠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湛笑了笑,没有多说。
知道孟子堂和狐妖勾结后,他便知道,孟子堂怕是对那狐妖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他想起很多年前,在静回谷,孟子堂对他说的话——
“如果可以就回头吧。”
孟子堂劝他回头,打消对离倾的念想。
如今想来,那句话,何尝不是孟子堂对自己说的。
但是,那时候想必孟子堂也无路可退了吧。
“好了,别偷偷哭了,回去吧。”叶湛轻叹声。
“谁哭了。”
程漠抹了一把泪,死鸭子嘴硬,想站起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哎哟哟腿麻了,叶湛拉我一把。”
叶湛无奈地扯起叫唤连天的程漠离开了千丈湖。
黝黑如墨的湖面里有一缕幽光一闪而过,谁也没发现。
另一边的仁心殿里。
离倾正在凝重地与陆奉觉相谈。
狐妖来五蕴灵山挑衅之事说完,离倾觉得灵犀阁的事有必要告诉陆奉觉。
“掌门师兄,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说吧。”陆奉觉瞥了她一眼,啧啧两声道:“让师兄听听,你又有什么小秘密瞒着我了。”
离倾将在灵犀阁发生的事,以及对灵犀阁阁主的怀疑都说了。
闻言,陆奉觉睁着眼,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灵犀阁阁主不仅偷了我门派的禁术,而且师父或许还没死!灵犀阁阁主还有可能和魔界有关系??他背后还有指使的人大概率与修真界一些顶头人物有关!!!”
这些假设,陆奉觉只觉得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
“对!”
离倾眸色很沉,陆奉觉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长长嘘出一口气,“师妹,你让我缓缓。”
这事说出去,想必没人会相信。
所以,此事离倾没有泄露半分,如今也只能对最亲近的陆奉觉说说,也只是想让他多加防备。
片刻后,陆奉觉缓过劲儿来,面色也变得沉郁,他轻轻敲着扶手。
“等等,我再捋一下。”陆奉觉道,“如果那灵犀阁阁主所说都是真的,他背后还有人,你是怀疑他背后的人物,在可以进去云梦幻境的人里。”
“是。不然灵犀阁哪里来的那么多云梦幻境的宝贝拍卖,我记得以前的拍卖之中,有几样物品也是云梦幻境里极其难寻的宝物。”
陆奉觉撑着额角想了片刻,似乎接受了这个假设,问离倾:“你觉得谁有可疑。”
那几个可以在云梦幻境的仙君,已经在离倾脑海中反反复复筛选了无数次。
她缓缓吐出一个名字。
“花映。”
离倾之所以会推出这个猜测——
一是:当初灵犀阁第一次出现,就是在即空岛上,即空岛几乎算得上是碧海潮生门的地盘。
二是:五年前首次发现炼火蛮荒谷异常的,就是花映。
陆奉觉思忖片刻,目光递到离倾身上:“碧海潮生门势力强,不排除花映的可能,但是有个人我觉得嫌疑不是更大。”
离倾额角猛地一跳,“谁?”
陆奉觉敲击的手指微顿:“重云仙宗的容景。”
“这些年,他一直在闭关,要暗中操纵灵犀阁,比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花映更有可能,而且论起个人实力和门派实力,重云仙宗丝毫不比碧海潮生门逊色。”
“不是他!”
离倾斩钉截铁地说。
陆奉觉诧异离倾的反应,“你为何如此笃定。”
离倾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因为容景就是叶湛。”
陆奉觉:“……”
离倾:“我相信我徒弟,也相信容景。”
离倾从仁心殿回到了落九天,子时已过。她一落地,就闻到一阵喷香扑鼻,紧绷的神经松懈了下。
是蛋羹的香味。
叶湛坐在凉亭里等她,离倾虽然心中的隔阂还没消除,但她如今的心态从灵犀阁后,也发生了些变化,躲避一向不是她的作风。
她还是希望能说通叶湛,以后两人继续当师徒。
如此想着,离倾走了过去,在叶湛对面坐下。
她淡淡地问道:“怎么还不睡。”
叶湛笑了笑,“在等师尊。”
离倾听到他温柔的嗓音,心乱跳了一拍,又若无其事地端起温度刚好的蛋羹送入口中,“等我做什么。”
叶湛半边脸沉陷在黑暗里,用一种非常温柔专注的眼神看着离倾。
“好久没和师尊聊聊了,不知师尊是否有空。”
离倾放下瓷碗,“其实,我也正好有一事想要与你说。”
叶湛做了个聆听的姿势,离倾便说:“我告诉掌门师兄你是重云仙宗的容景了。”
叶湛何其聪明,大约已经猜到了为何。
他表情分毫未变,甚至微微勾唇。
“师尊是不是与陆掌门说了灵犀阁阁主幕后人之事,在一众可以进入云梦幻境的人选里,陆掌门便怀疑上了容景。师尊为了帮我明证,便说了。”
离倾点头。
叶湛又说:“那陆掌门什么反应。”
离倾表情轻松,“很诧异,但是接受了。你放心,他既然都接受你是魔,这点事还是能承受的。”
听离倾这么说,叶湛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离倾抬眸看了眼叶湛,两人视线相对。
如今知道叶湛心思后,离倾已经不能如往常一般直视那双温柔又幽沉的双眼。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慌暴露,她强迫自己在对视中,没有移开双眼。
她便那么无遮无拦地将叶湛眼中深藏的脉脉深情看得透彻,就在离倾觉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时,叶湛率先移开了目光。
他低沉且短促地笑了声,说道:“师尊,蛋羹再不吃就要凉了。”
“哦。”离倾端起瓷碗,小口小口地将橙黄鲜嫩的蛋羹送入嘴里。
明明应该鲜甜滑嫩的食物,此刻在嘴里却如同嚼蜡,没了滋味。
离倾吃的时候,叶湛便静静地看着她。
目光分毫不错,从她的饱满的额头,划过如蝶的睫毛,最后落到她沾了些食物残渣的红润唇角。
此刻,对眼前人有多渴望,叶湛就有多克制。
他知道他该是时候悬崖勒马了。
哪怕是白费力气,他也要试试。
这样,无论是离倾,还是他都会好过一些。
等离倾吃完,抬眼看向叶湛时,后者已经收敛好放肆又缱绻的目光。
他从容地给离倾倒了杯才采好的杜鹃花蜜,笑着说:“师尊,其实今夜,我有一事要与你说。”
正题终于来了。
离倾看着那凝着清露的花蜜,不动声色地蹙了眉心,然后端起来一口饮尽后,才看向叶湛,“你说。”
叶湛放在腿边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师尊,在灵犀阁时,你说你希望我忘了那些事,我们继续当师徒,你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
离倾颔首。
叶湛眼中盛着郎朗清光,“我已经有了答案。”
心脏狂乱,离倾面色却丝毫不显,叶湛是打算沿着她给的台阶下了吗。
“师尊,我想明白了。我还是离开五蕴灵山吧,我在你身边,你一定会不自在的。”
叶湛微笑着,浅浅喟叹一声,用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
“喜欢你喜欢了太久,我知道,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了,我不想骗你,更不想欺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