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自从星烟怀了龙嗣之后,所有人都在紧张。
旁人怀个孕,最多一家人着急,而星烟怀孕,整个大明国都在替她急。皇帝后宫里的嫔妃一个不剩,江山社稷靠谁,不就是靠皇后一人吗?
臣子们从最开始的强烈反对,甚至逼宫,到如今的妥协,虽有些不情不愿,但大多都已经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们的皇上没有后宫,
只有一位皇后。
没有后宫嫔妃,皇后独独一人,便少了很多事,没人争风吃醋,没有上来找茬,星烟过的很悠闲。
太闲了。
闲的无聊。
每日皇上在朝前忙乎的那阵,星烟更是闲的发慌。
薛先生说娘娘要是闲着,就看些书,打发时间也好。
星烟试过了,这招行不通,心静不下来,她最勤奋的那段日子是因为皇上不在身边,可如今皇上在,国泰民安,她没有任何动力勉强自己努力下去。
在一个家里,倘若有一位特别能干的人,那必定也会有一位特别懒惰的人。
星烟就是那个被皇上越宠越懒惰的。
懒得动,
怀孕之后,懒惰的特别明显。
什么都不想动,却又觉得无聊。
起初还去正殿坐着等赢绍,闲下来的功夫,赢绍会给星烟讲趣事,讲的仍是过去的真人实事,星烟喜欢听。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星烟才不觉得日子难熬。
到了后期,星烟的状态便恢复到了刚怀孕时一样,肚子日渐增大,走路愈发吃力,腰酸腿软,嗜睡,坐着想躺着,躺着就不想起来。
严太医说,娘娘要多走动。
星烟不想动,赢绍便扶着她的胳膊,硬将她往外拖,拖到正殿门前,就在白玉台阶上来回的走。
后来,太武殿守门的人都知道了,每日固定在那个时辰,皇上一定会陪着皇后在正殿门前散步。
突然有一日没来。
都知道皇后恐怕是要生了。
半夜里星烟就感觉到了肚子一阵一阵地疼,不频繁,一个时辰痛一回,因懒得起来,便忍着。
到了早上,天色还未开亮口,那股疼痛不仅越来越频繁,疼的程度也明显比夜里要强的多。
星烟翻了身,换了一面侧躺着,可还是疼。
“怎么了?”赢绍就睡在她旁边,她一翻身,赢绍就醒了。
“疼。”
星烟抓住他的手腕,那股疼痛正好窜上来,疼的她额头冒冷汗。
赢绍神色紧张,立马坐了起来。
“来人。”
皇后要生了。
正殿内瞬间亮起了灯火,
惊动了所有人。
到了后期的这几日,严太医早就嘱咐过,皇后随时都有可能发作。
夜里没人能睡的着,屋里的几个丫头也是日夜守着,稳婆早被接了过来,跟着住进了后殿,做好了随叫随到的准备。
星烟又疼了一上午,越是到后面,越是疼的厉害,疼的那阵,星烟紧攥着赢绍的手,指甲盖儿掐破了赢绍手背上的皮,星烟自己没意识到,赢绍也没感觉到。
赢绍的心系在她身上。
脸色紧绷,紧张地咬牙。
过了午膳的时辰,稳婆就对皇上说,皇后估计快生了,让皇上先出去候着。
星烟也放开了他。
男人不能见女人的血水,是规矩,更何况还是一代天子。
但皇上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出去,等我。”
星烟说话气都快接不上来。
她并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撕心裂肺的一面。
稳婆叫不动他,
只有星烟才能叫得动他。
赢绍出去了,
脸色冷的吓人。
屋里的房门一关,赢绍就堵在门口边上守着。
门口守着的人不只他一个,席允也在。
这些年皇后无论走哪儿,席允就跟哪儿,八年,即便他最先的主子是赢绍,如今也已经习惯了星烟。
屋内星烟的声音,就似一把刀,声音一出来,就狠狠地戳在赢绍的心口上,疼的他坐立不安,烦躁的很。
席允从未见主子这般紧张过。
席允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告诉过主子。
“娘娘每次遇难都会叫主子。”席允觉得娘娘叫的那声哥哥,应该不是叫的庚景,更不是庚幕,而是主子。
皇上当初对星烟说过一句话,“你这么担心,以后只能孤罩着你,你只要叫孤一声哥哥,孤就会去救你。”
赢绍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忘记了。
因为他等不了她遇难的时候,而是在这之前,先保障了她的安全,是以,当年才将席允留在了她的身边。
赢绍忘记了,星烟没忘。
而在那七年里,席允听星烟叫哥哥的次数叫的多了,也就分出了来了,她叫的到底是谁。
赢绍血红的眼睛瞪在席允的脸上,席允不敢看,避开了目光。
果然是忘记告诉他了。
“在侯府被苏氏陷害,还有在逸清殿,被周贵妃陷害,娘娘都叫过皇上。”
席允不敢看皇上的脸,但将该说的都说了。
皇上在门口原本就呆不住,这一来更是呆不住。
竖着耳朵去听里面的声音,听里面的人有没有在叫他,只要她叫一声,他立马就能冲进去。
然而除了痛苦的声音,赢绍什么都没听到。
“她怎么叫朕的?”
赢绍突然才想起来没有问,她叫他什么。
席允答,“哥哥。”
赢绍眸色锐利地盯着席允,“几年了?”
席允心虚,吞咽了一下喉咙,“七年多了。”
赢绍走到席允面前,一双眼睛锋利如刀,就差在他脸上剜出一个窟窿来,若不是皇后还是那屋里面,他今日恐怕又会亲自上手收拾人。
“滚!”
赢绍不想看到他。
如此重要的事,他居然现在才报。
席允很识时务,滚了。
留了皇上一人站在门前,僵硬的站着,纹丝不动,仔细地去听他的皇后,有没有叫他哥哥。
半晌,赢绍破门而入。
虽然里面传出来的声音仍是痛苦的不成调,可他就是觉得自己听到了她在叫他。
叫他哥哥。
他说听到了就是听到了。
刚进去,就听到了一声婴孩的哭啼,赢绍的脚步顿住,他听过这世上无数种哭声,有悲痛的,有感人的,但始终都撼动不了他的内心。
而此时,婴孩的声音,却击中了他的心坎,赢绍心头一热,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滚下,赢绍伸手去接,指头上黏黏湿湿一片。
“快,快准备,是双胎。”
突然稳婆惊喜的声音传来,屋内又是一阵忙。
第二道婴孩的哭啼声接着传了出来。
稳婆抱着婴孩一回头就看到了呆立在身后的皇上,适才一忙,压根儿不知道皇上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恭喜陛下,是两位皇子。”
稳婆将那婴孩的脸朝着皇上的方向,给他看了一眼。
皱皱巴巴的,看不出来像谁。
赢绍张嘴应了一声,“嗯。”
星烟就是发作的那阵子疼,生的时候倒没费什么劲,星烟怕胖,后期忌了口,虽是双胎,但两孩子都不大。
星烟没有赢绍想的那么脆弱,生完后一身轻松的躺在床上。
“烟儿辛苦了。”
赢绍坐在她身边,顿了半晌才伸手去握她的小手。
但星烟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手在颤抖。
“我没事。”星烟笑了笑,宽慰他,“每个女人都会生孩子,皇上别担心。”
星烟理解那种感受,担心一个人的感受,宁愿将对方所有的痛苦都转移到自己身上,都替他受了。
如今赢绍就是这么想的。
赢绍将她的手送到了唇边,一直捂着,没有松开。
“臣妾给皇上生了两个孩子,皇上高不高兴。”星烟逗他,想他放松点。
赢绍点了头。
温热的一滴水珠落在星烟的手背上,星烟怔住,没再动。
“皇上去瞧瞧,咱们的儿子像谁。”
赢绍这才松开了她的手。
刚才他已经瞧见了一个,没瞧出像谁,婴孩太小,五官还未张开,看不出来长相。
但赢绍觉得,应该像她。
儿随母相。
稳婆将两位皇子都放抱了过来,星烟看了一阵,也没看出像谁,就连两个孩子自身的长相都不太一样。
“不是说双胎的孩子长的像吗?怎么两孩子不像?”
赢绍沉默了一会说,“可能一个长的像你,一个长的像朕。”
皇上的预言很准。
一年后,孩子的长相,当真就是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在星烟顺利诞下两位皇子的第二日早朝,满朝文武激悦,在朝拜完皇上之后,也不知是谁先说了一声皇后万福,众臣子都跟风,一片皇后万福又响遍了大殿内。
先前还说生不出,
如今一来就是俩。
江山社稷不愁了。
皇子一落地,皇上就封了大的那一个为太子,谁先落地,谁为大。
有些东西也很奇妙,即便是先落地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可老大就是老大,平时的行为总是比小的那一个要老成稳重。
无疑,太子像皇上。
二皇子像星烟。
周岁那日,太后在福寿宫里,替两小家伙举办了抓周宴。
吃的玩的什么都有,太子一把就抓住了他爹的玉玺,回头瞧见二皇子还是身后爬,小屁股往边上挪了一下,随手递给了他一个金元宝。
二皇子抱着金元宝就啃。
这一番举动引的一屋子人大笑。
“太子是个心疼人的。”太后高兴的很,人人都说隔代亲,太后对两位小皇子便是如此。
规矩什么的,太后当初能严格要求皇上,如今对自己的皇孙,竟就狠不下心。
皇上说一句重话,太后都不让。
“被吓着了,还小。”
每回太后都是如此护着俩小家伙。
皇后生不出龙嗣的那一阵子,太后是真打算放弃,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享受这番天伦之乐。
如今两个孩子,就是她心头的蜜糖。
星烟也喜欢跟着两个小家伙黏在一起,别说一日,一小会儿不见,都想念的很。
两位皇子六七个月的时候,染了风寒,被奶娘抱出去隔开了诊治,几个晚上星烟都没看到人,夜里辗转反侧,总是睡不踏实。
终于忍不住了,半夜硬是拉着皇上起来,去了两位小皇子的房里。
星烟就蹲在两个小家伙的旁边,她看着他们,皇上看着她。
以至于后来,皇上明显感觉到了落差,当初对孩子的那份期盼越来越淡。
孩子是有了,
可他的皇后被抢了。
最明显的就是皇后将他的生辰忘记了。
“下个月是什么日子?”赢绍问只顾着逗孩子的星烟。
星烟回头疑惑地说,“中秋不是这个月吗?”
赢绍扎心了。
若不是礼部尚书来过问皇后,皇上寿辰该如何筹办,星烟压根儿就想不起来他的寿辰,赢绍看的很清楚,皇后在听到礼部尚书说起他寿辰时,脸上出现的那道惊愕表情。
事后,星烟将自己的疏忽和愧疚,都怪在了生完孩子,记性不好这事上。
实则赢绍知道,
她心里只有儿子,没有他。
皇上很早就想借着机会将俩孩子和星烟分开,而庚景的婚礼,正好是个好机会。
星烟起初还生了将两个孩子一同带去的打算,结果被皇上及时地制止了。
“不行,人多嘈杂,万一有人生了歪心,在庚家,就能将咱们一锅端。”皇上就是皇上,一句话唬的星烟再也没了念头。
俩人难得清静,单独地呆在一起,在马车上赢绍就对星烟下手了。
两人如何,周围的人早就见怪不怪。
妖后这名字毕竟不是空穴来风。
生完孩子的星烟,身上更添了几分女人的韵味,将那份妖媚娇娆,演绎到了极致,皇上没能日日夜夜贪念在她的温柔乡里,已经算是清醒的了。
从庚家回去之后,星烟就发现,两位小皇子被抱出了后殿。
“孩子大了,不宜留在母亲身边,你有朕就够了。”
皇上给了星烟一个解释。
星烟理解,可就是心里难受。
皇上瞧见星烟满脸的不开心,心里也不乐意,“孩子长大有他们自己的生活,能陪你终老的那个人,是朕,不是他们。”
星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满。
在庚侯府蒋氏也劝了她,“别关顾想着孩子,别忘了皇上。”
星烟觉得是母亲多想了,皇上不会这么小气,哪有爹同娃争风吃醋的。
如今才知皇上的心眼儿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星烟慢慢地移到他身边,小腿儿一蹬,便坐在了他腿上,眉梢的媚色一勾,人已经凑到了皇的耳边,“那臣妾先好好疼疼皇上。”
天雷勾地火,
又是一场艰辛的耕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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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进宫一年多,皇上铲除了魏家,皇后诞下了龙嗣,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庚侯府庚景的婚宴,薛先生也去了。
去了清晖园。
薛先生跪在庚太傅的灵位前,替自己交了差。
“徒儿答应师傅的事,徒儿都做到了,皇上已经成为了一不二的皇上,皇后很好,庚家也很好。”
薛先生并没有离开皇宫,她这辈子的使命,都是在皇宫里,她无处可去。
皇上这一代稳了,
还有下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