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贵妃眼睛带着红,明显是哭过。
今儿一早魏贵妃就跑到太后跟前来哭,跪在地上表忠心,说定是那些看不得魏家好的人,居心叵测设计了这么一出,来挑拨魏家与皇家的关系,非得要太后相信她。
太后板着脸没表态,只说,“如今你要记得你是贵妃,是我皇家的人。”
意思再明摆不过,让她别再提魏家。
星烟到了福寿宫,太后只让她喝茶,没告诉她为何让她来。
星烟坐的笔直也没问,魏贵妃哭的那阵子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坐多久周贵妃就来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周贵妃的脸色尽管刻意摆出了悲伤的模样,但遮不住她眼睛里的光芒,两道眉毛飞扬,脚步轻快如梁上鸿雁。
太后赐了坐,周贵妃便坐在了魏贵妃的对面。
魏贵妃不敢提魏家的事,周贵妃敢提,她忍了一路了,就等这一刻。
“姐姐这双眼睛红肿的厉害,可也是在为皇上担忧?”周贵妃不待魏贵妃答,又接着说,“好好的,皇上竟然在魏府遭了刺杀,你说,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想要谋反吗?”
周贵妃说话,一向不会拐弯,一句话就能将她的意图全都表达出来。
就差直接说魏家人想谋反。
魏贵妃瞧着她,冷冰冰的眼光带了些锐利。
周贵妃丝毫不惧,将目光转向了星烟,“昨儿庚淑妃也跟着皇上去了魏家,不知庚淑妃可有瞧见那些乱臣贼子是从哪里来的?可是魏府府内的人?”
她这一问,明摆着往魏家头上扣帽子,顺带也将星烟送到了刀尖上挂着。
星烟明白了。
就算太后今日不请她来,两位贵妃也会上门去找她问个究竟。
昨夜皇上遇袭,在场的刺客一个不留,无从下手,当时除了皇上,她也在场。
若是单独来问,指不定人一走,又会被传出什么样的言论出来,太后让她过来,是想替她做个见证。
大家都在,她说了什么,都知道。
星烟很感激太后。
星烟还没答,魏贵妃先开口,凉凉地说道,“周贵妃请慎言,魏府岂会做如此糊涂之事,以本宫看,许是遭了有心人暗算,嫉妒魏家深受皇上的宠爱。”
魏贵妃难得与周贵妃正面交锋一回。
这番倒打一耙,将周贵妃也说乱了,如今看不顺眼魏家的人,当数周家最厉害。
周贵妃气地脸色铁青,一时憋住气,又将问题问回了星烟,“这事怕谁也说不清,庚淑妃最有发言权,昨日她在场。”
两人争的这会子,太后的脸色不苟言笑,但也没有不悦,这态度便是由着她们继续吵下去。
星烟知道周贵妃容不得她,芳华殿那一次之后,她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都怨臣妾胆子小,魂儿都飞了,哪敢睁眼看。”星烟没站周贵妃,也没站魏贵妃。
昨夜具体如何,皇上比谁都清楚,这会子几人相争,不过就是呈嘴皮子之快,图个心头舒坦。
星烟并不想让人舒坦,又让谁不舒坦。
“庚淑妃倒是将自己的命看得紧,幸好皇上没事,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周贵妃本想治她一个不护圣驾的罪名。
只是话没说话,被星烟截断了。
“皇上是真命天子,吉人自有吉人相,连菩萨都得保其平安,周贵妃万万不可乱说话。”
星烟这一声,所有人都意外。
她一向不喜吱声,除非问到她头上,她才会开口,这般从中短人话头,是头一回。
星烟说完,目光垂下,面色一团红潮晕开,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了这话,众人才意识到,周贵妃那话有多不敬。
竟将这软性子的人都逼急了。
随意揣测圣安,那是大忌讳。
周贵妃的脸色尴尬的扭曲,难看至极,目光定在星烟的脸上,恨不得挖出一个窟窿来,可就是这一眼,周贵妃的心瞬间又沉到了谷底。
那贱人,似乎又美了几分。
浅浅的两道梨涡,肤色白里透红,嫩的能掐出水来,面上晕开来的一抹红霞,硬是将周贵妃看傻了眼。
好一张勾人的脸。
周贵妃从眼睛痛到了心尖,又妒又恨,她没想到狐狸精也敢与她公然叫板。
可星烟这般堵了她的话,就算是伶牙俐齿如她,她也无言可反驳。
最后还是太后解了围。
“吵完了?”太后抬头,眼睛看的是周贵妃。
周贵妃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惦记皇上没错,可也不能失了礼仪,哀家看你们是悠闲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何为规矩。”太后将手里的茶盏一放,郑重地说道,“从明儿起,恢复请安,往儿是哀家想图清净,倒是忽略了这块,才让你们滋生出了这等本事,在哀家面前也敢斗起嘴了。”
太后并非不介意,这是在忍着性子,等着她们吵完了才发威。
本来后宫妃子不多,以往跟前就一个周贵妃,魏贵妃,每日来来回回,太后看腻了,便废了请安的规矩。
周贵妃心虚,主动挑事端的人是她,太后说的人也是她,可如今魏家反了,她不信太后就当真相信魏家是清白的。
周贵妃愤愤不平。
“通知各宫里的贵人也来,每日晨时都来哀家这里走一趟。”
太后说完,又看向周贵妃,“周贵妃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周贵妃一愣,脸色惨白,太后还想训她?
众人走了,太后才抬眼往周贵妃身上看去,“你如今是贵妃,要为人表。”
周贵妃走出来一双脚深浅不一,以为太后是训她刚才的言论。
晴姑姑却不这么认为,开解道,“娘娘是没听清太后的意思,太后怕是有意交权了,能留娘娘下来单独说这么一句话,那是对娘娘存了期望。”
这话简直让周贵妃的心情,一个天,一个地。
就差飞上天了。
“难怪!恢复了请安,还让所有嫔妃都去。”周贵妃走路带起了一阵风。
周贵妃越想越高兴,等她得了六宫掌权,什么狐狸精,闷葫芦烂心肺,一个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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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贵妃的心情,星烟和魏贵妃并不知道,
星烟出来陪着魏贵妃走了一段。
魏贵妃又问她,“妹妹当真没看清?”
星烟笑了笑,“姐姐不用担心,皇上不是都说了相信魏将军吗。”星烟一句话将自己摘了出来,这等是非哪是她能断清的。
魏贵妃说,“倒也是。”
笑的勉强。
星烟正准备与她分道,魏贵妃突然问,“那妹妹呢,妹妹相信魏将军吗?”
星烟怔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会如此问。
魏贵妃笑了下,“算了,姐姐也就是想问妹妹,那些贼子到底是不是魏家的,妹妹既说没瞧清楚,姐姐也不勉强。”
“今日妹妹没趁着机会落井下石,本宫便记得你这份恩情,往后妹妹有什么用得着本宫的地方,尽管来找。”
魏贵妃又是平日里稳成的魏贵妃,那脸上的笑也是真诚的。
星烟低头感谢,“姐姐客气了。”
星烟退后,让她先走。
等到不见人影了,杏枝才问星烟,“娘娘选了魏贵妃?”
星烟摇头,她谁也不站。
姨娘曾经对她说过,找谁都不如找皇上。
她唯一站的只有皇上。
杏枝不明,那为何娘娘在太后屋里,怼了周贵妃。
“周贵妃怕是恨上娘娘了。”杏枝担心。
星烟转身回头,手指头碰了一下杏枝的额头,怪她不长心,“早就恨上了。”从她进宫看到自己的这张脸之后就恨上了。
芳华殿那次,不过是恨上加恨。
周贵妃同苏氏的本质没什么不同,她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跪在她脚边求她,她不但不会饶人,还会在你身上踩上一脚。
该要你命,还是会要你命,星烟惜命以外,也要尊严,可不想给她机会踩。
“那该怎么办?”杏枝急了,怕娘娘吃亏,又不占魏贵妃,娘娘一人,势单力薄。
星烟深吸了一口气,能怎么办,去抱靠山吧。
以太后今儿的态度,怕是要放权了,六宫的掌权若是落到了周贵妃手里,那她的日子,就会回到之前侯府时。
整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
这种日子太可怕。
“赶紧回去,再帮我敷面。”星烟明白,她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张脸。
这一趟之后,再也没心思在屋里绣花,先去煲汤,趁着空挡敷了面,又用香料擦洗了一遍身子,走出芳华殿时,身上一如既往有一股淡淡地清香。
她又去给皇上送汤。
这回的汤,真是她煲的,亲手点的柴火,亲手洗好的食材,从头到尾她没让旁人帮过手。
星烟临走时,立在桌边上走了一阵神,还是决定在汤里放了一颗桂圆。
庚家祖父还在世时,喜欢姨娘煲的汤,说姨娘将火候掌握的刚好,炖的肉不烂也不硬,不腻口,清淡中带一股甘甜,便念上了这口味道。
姨娘每日都会将汤煲好,哥哥在府上时,就哥哥送去清辉园,哥哥不在,便是她。
见赢绍的第一回,他坐在祖父的对面,一身的高贵气势,那张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
她自来胆子小,能不说话便不会主动说一个字,见对方摆出来那样的阵势,更是不敢靠近,他与她,是他先主动找她说的话。
他问,“汤是你煲的?”
星烟讶然,答,“是。”
姨娘那日生病,汤是她替姨娘煲的。
“汤里没放桂圆。”
星烟抬头看他,他很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肤色白皙,五官似乎是用了墨子刻出来的一般,完全按照最完美的比列而长,那时候她就知道,他长的很好看。
星烟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
那时,他的眼里就已经有了沉郁,虽不及如今这般浓厚。
那一日之后,她知道她送的汤没进祖父肚子里,都被他喝了。
即便是知道他喝了汤,她还得继续送,不敢不送,他是太子,得罪他比得罪祖父还更可怕。
他能喝她的汤,是她的荣幸。
第二日仍旧是她煲的汤,乖乖地放了一颗桂圆进去,这一送便有大半年。
星烟回过神来,再看着那颗飘在汤罐最上层的桂圆,舒了一口长气,盖上了盖子,已经打定了主意。
倘若他还是揪住自己不放,她便好生同他解释当年之事,他信也好不信也好,她向他保证,她会对他好。
永远陪着他,只要他能给她一席容身之地,什么都行。
星烟怕像上回那样到了太武殿汤凉了,便将汤罐子护在了怀里,外面隔了斗篷,一路上格外地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