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迫的。”
躲得老远的挽韶在远远看到商粲的身影时就一溜烟跑了回来,哭丧着脸,当头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你怎么放心把我和云中君单独放在一起!我好歹是个妖啊!这对我来说也太危险了——咦,云中君换了衣服吗?看起来好像有点眼熟?”
商粲有点无语地把伸着脖子往她身后看的挽韶推回去,头疼地皱起眉:“……对你来说很危险?”
把人和妖放在一起,竟然是妖在极力嚷嚷着危险,这商粲还是第一次见到,纳闷道:“你不去惹她,她还能无端拔剑把你砍了不成?”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难道看起来像是会惹她的样子吗!”挽韶顿时愤愤不平起来,“我当然不会,但她腰上还沾着血呢!”
“那玩意儿对我们妖族来说跟什么**药似的,你刚烧了一批妖兽你还不清楚吗!”
所以她这不是在林子里催着云端把衣服换了吗。
商粲太阳穴又有些疼起来,稍回过头看了云端一眼,对方正事不关己地站在她身后,仿佛二人讨论的事情全然与她无关一样。
……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明知道自己的血像猫薄荷似的会引诱妖物,自己也不惦记着赶紧把沾血的衣服换了,就这样直愣愣从天外天一路追了过来。要不是商粲开了口,也不知道云端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件事来。
‘可是我现在没有其他衣服了。’人人都夸端方雅正的云中君如是说,“我的行李都在天外天,没有带过来——不然把沾了血的地方先撕掉?”
为了避免发生让云端在这个民风相对比较保守的时代露着腰在街上走这种事态,商粲不得不从自己的衣服里挑挑拣拣选出一身没穿过几次的天青色衣裙借给了她,至于云端原本的那身素白锦丝袍——
‘我没地方放。不然扔了吧?’
人人称赞心思缜密的云中君如是说,完全没有考虑到丢弃沾着血的衣服会引来妖兽争夺的问题。于是粲者只好忍气吞声地把衣服收进了锦囊里,真是好人做到底。
“然后呢?你们刚才到底怎么了??”商粲揉揉太阳穴,叹着气催促挽韶,“她的剑呢?还有她手腕上——”
“在那放着呢,我可没动!碰都没碰!”
挽韶忙不迭地向身后大树旁指去,那柄无忧果然正可怜兮兮地靠在树干上。
从那规规矩矩的摆放方式来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战斗中被敌人夺走的,倒像是主人自己主动解下来放到一旁的。
说起这事来挽韶就要叫撞天屈。
商粲和楚铭走后,她本来很有自知之明地站到了离云端远远的地方,缩的跟个鹌鹑一样,安分守己的只盼着商粲赶紧回来。
结果没过两分钟,挽韶灵敏的鼻子就闻到了无瑕仙体的血味儿飘过来,她心下打鼓,一转头就看到云端不知何时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她五步之内,吓得她差点儿蹿上树。
“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真的是云中君在钓鱼执法!”挽韶说的声泪俱下,就差抱着商粲大腿赌咒发誓了,“我承认我有被她的血吸引到一瞬间,但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了!立刻!”
“我才不相信我神志不清的时候那随手一藤蔓能把这位、这位云!中!君!的剑抽掉呢!”
在挽韶看来,那怎么看都是云中君自己干脆利落地放开了无忧,然后很配合地让满脸懵逼的挽韶禁锢了她的灵力,然后云端就对她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走进了树林里。
比起说她们是刚打了一架,不如说像是完成了个神秘的交接仪式。
商粲看看干嚎冤枉的挽韶,又看看身后似乎并不打算对挽韶这番言论发表任何看法的云端,只觉得这世道真是挺离奇。
她默默走到树下拿起无忧,回来递还给云端,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反而用一种“干什么”的疑问眼神看过来。
哎,想问“干什么”的应该是她才对吧。
“拿着,然后回青屿去。”
商粲心中五味杂陈,对眼前匪夷所思的事态发展难以理解,见云端不太配合,干脆自己替她把剑别到了腰间,然后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把挽韶的术式解开了。
“我不管云中君是在想些什么。”商粲后退两步,“掳走无瑕仙体云中君,碧落黄泉可担不起这种罪名。”
云端盯了她半晌,似是不太理解地皱起眉:“你对无瑕仙体不感兴趣吗?”
“……”
这话从云端口中说出来,不知为何总让商粲觉得很微妙。她一时失笑,反问道:“云中君想让我感兴趣?”
“是。”
令人难以置信的,云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右手似是无意般摸上无忧剑柄。
“那样的话,我就有筹码。”
“不带我回碧落黄泉的话,那你跟我回青屿也可以。”
大概是商粲面上那种见了鬼一样的神情太明显,云端顿了顿,又很认真地加上一句:“青屿的饭也比天外天好吃。”
这她能不知道吗,或者说哪儿的饭不比天外天好吃——这个问题不重要!
身侧方才还在喊冤的挽韶一架停了下来,面上表情风云变幻,非常接近撞破奸情的那种神情。
商粲头疼的不行,拎着挽韶的领子丢到一边,向云端走近两步,好笑道:“云中君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还是说,是我在天外天的伪装太好,让云中君现在还没适应我的真实身份?”
商粲说着伸出手,在掌心召出一团静静燃烧着的金色火焰。
她本意是让云端认清现实,谁料对方瞥了一眼,说出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所以那天晚上烤鸡的时候,你说你带了取火符其实是骗我的,是用这个火烤了鸡,对不对?”
“……”
商粲还没说什么,被拎到一旁的挽韶就又不屈不挠地转过头看向她,满脸都是“你竟然用天火烤鸡”的揶揄,很快又被商粲推了回去。
“……云中君到底想做什么?”
真是软硬不吃,商粲败下阵来,只好开诚布公地问道。
云端垂下眼帘,天青色的衣裙让她显得比平日着白衣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更柔和些,但仍是美的脱俗。
她沉默了半晌,若有所思地开口道。
“你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商粲脑中嗡的一声,下意识脱口而出道:“不像。”
她话出口后才觉得糟,果然看到云端直直望来,话语中反添一分笃定:“我还没说是谁,粲者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不像?”
商粲心中一乱,但又觉得云端态度虽然古怪,却并不像是已经认出她的样子,故而带着一丝侥幸问道,“是谁?”
“……”
云端抿紧了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清亮的墨色眼瞳细细打量着商粲,眼中像是晕着雾霭,少见地显出些迷茫来。
“……我不记得了。”
她声音轻轻,商粲心中大石落地的声音却沉的要命,像是要生生砸出一个坑来。
商粲也搞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想早点结束掉这个话题,于是故作随意道:“那想必也不是多重要的故人,不记得就算了吧。”
这时,她又远远看到楚铭稍显落魄的身影向这边走来。不想事情变得更复杂,商粲心烦意乱间直接旋身后退拉开了距离,温声道。
“我无意与云中君结仇,但也不是云中君该想要结交的人。”
“不管云中君信不信,碧落黄泉刚背了一口黑锅,我等须得尽快回去处理事宜,没有功夫再陪你们青屿的修士浪费时间了。”
“若是他日在攻上碧落黄泉的修士中再见到二位,粲者再来好好招待。”
她说完就不再停留,拽着堪堪反应过来的挽韶御风而去,这次速度更甚之前,眨眼间就消失在天际。
楚铭快步跑到商粲方才所在处,空落落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才放弃般地低下头去。
“……云端师妹、你和她……?”
他问的谨慎,却诧异地看到云端身上换了套从没见过的衣服。
而云端正不错眼地望着天际,许久才将搭在剑柄上的手放下去,然后转过身去。
她低声开口,声音虽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却莫名让人想起隐着暗流的水面。说出的话也没头没脑,让楚铭不禁陷入了困惑。
“我信。”
*
半日跋涉,商粲和挽韶终于回到了碧落黄泉。
碧落黄泉身处妖界,与修仙界的连接口隐在崇山之间,唯有受碧落黄泉妖主许可者方可寻到。
挽韶打开入口,商粲跟在她身后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待来到城内后终于能够把脸上的面具撕下来了。
不用戴面具的日子可真是久违了,商粲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腿上突然一沉。
“是阿粲回来啦!”
清脆的童声欣喜地响起,商粲跟着笑了起来,俯身把抱住自己腿的孩童举了起来。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乱跑?当心你娘又打你屁股。”
“才不会呢!我是帮我娘出来跑腿的!阿娘才不会打我屁股!”
“是吗是吗,真了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她哈哈笑着把气鼓鼓的孩童放下来,身侧早被围了一圈,男女老少都有,个个都面带惊喜,笑意盈盈。
“粲者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吃过饭了没?”
“是啊,我记得妖主大人说至少要离开一个多月,现在才过了几天……”
“想必是粲者神勇无双,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事办妥了!”
周围纷纷发出赞同之声,商粲听的心虚,苦笑连连。
还没等她开口解释,挽韶就探出头来,一边扯着她往前走一边佯装怒道:“怎么都只看见了粲者,都没人看见我这个妖主也回来了的吗!”
周围哄得一下笑起来,纷纷笑着向挽韶致歉,街上的商贩们热情地招呼着二人,向她们怀中塞来各式琳琅的商品和小吃,孩童们嬉笑着追跑打闹,整条街上都回响着他们的欢呼声。
“粲者回来了!妖主回来了!”
这里就是修士们避之不及,传闻中恶妖横行、以武为尊的碧落黄泉。
但眼前分明是如烟阳一致无二、甚至更加繁华的市井街道。
只是走在街上的行人个个形容有异,彰显着属于妖族的身份。就连商粲刚刚抱起过的那个孩童,也有着额上还没长成的双角,和红绿色的异色双瞳。
未至酉时,方才在外面还是天色大亮,碧落黄泉的天空却是一片漆黑。
这里没有白昼,也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街道上点起的盏盏灯火,在这无际的黑暗里撑起一片光来。
这里是碧落黄泉。
商粲与挽韶暂时作别,独身回到自己的居所洗了把脸,突然觉得心安。
是她如今的容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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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漫漫(两个都是(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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