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朝境内,素有敬畏神灵的传统,除了供奉在南都内的几处庙祠,城外的城隍庙也是香火不断,多的是敬香祈福的香客。
或许都是远贸的商人,求的都是一路平安。
而关鸠眼前的城隍庙却是萧条,许是受到昨日恶鬼闹事的影响,没人再敢来。除了门口迎他的庙祝,再无旁人。
关鸠走到庙祠跟前打量一番,随即跨步入内。
入内抬头,便可见那顶上踞着五脊庑殿,檐下绣着狮子戏球。当中那泥塑神像,一身官袍,手执笏板,神情肃穆。
那前面的案台上,还有几炷香在烧着,想来是庙祝方才点燃不久。
当天庙祠内的头一柱香,皆是又所在的庙祝供奉,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关鸠双手合十,朝神像拜了拜。“老大人,事发昨日您瞧见那恶鬼形貌吗?”
庙祝是花甲老人,是由附近乡邻推举出来的,当了将近二十余年。
不同于南都城类那些个较大的神祠,皆由天师府亲自挑选出来的方士担当。像城隍庙这般规格较小的庙祝并不需要什么有道行的修士,那样大材小用,而由当地乡民共同推举出来。
“未曾见到,只看到那些香客,先前还好端端的,在上完香出了庙门后,就立马倒在地上冒白沫子。”老人满脸愁绪,只是拱了拱手。“差人,您要说不是闹出鬼来,怎会发生这种事?”
“可能是他们都得了羊角风,同时犯病了。”沉吟片刻,关鸠给出了个答案。
庙祝瞪大那双小眼打量着这一身灰衫的后生,看着挺精明的,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着调。
关鸠挠了挠脸,连忙把话岔开。“老大人,想问下那些个香客您认识吗?”
“怎的不认识,这一般来城隍庙里上香都是附近乡邻的。”庙祝扯了一把刻下的胡须,扯断了几根。“昨日晕死过去的,都是我们村里有名气的乡贤!”
说着,庙祝像是要吓唬一番关鸠,刻意补了一句。“这些人都在官府有关系的,你可要小心!”
关鸠听了连忙点头,问出心中一个疑惑。“我听说这城隍庙内按理说供奉的神灵皆是由天师府亲自敕封下来的,按理说一般邪祟不敢造次。”
“差人,就算是这神灵也有强弱之分。”庙祝见眼前之人竟如此天真,只好摇头苦笑。“看来您是不知道这城隍庙的来历。”
“还请老大人细细说来。”关鸠连忙洗耳恭听。
“这城隍爷不同其他庙祠,里面的神灵都是由附近乡邻自发选出来,再交由天师府敕封下来。”说着,庙祝指了指泥塑头上的匾额。“这上面写的四个大字‘一路平安’,便是它的司职。”
“莫怪小子听不明白,这和闹鬼有什么关系。”关鸠挠了挠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块匾额。
庙祝见自己说了如此多,关鸠还是一脸懵懂,脸都皱到一块去。“实不相瞒,这泥塑有近二十年来没显灵了,只是香客们对神灵素来敬重,见到这神像都要进来拜上一拜。”
关鸠听了,有些讶异。
虽说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半年之久,但也知道这将近二十年不显灵的神祠可是要被废除掉的。
像是看出关鸠心中所想,庙祝连忙补充了一句。“早几年的时候,我便向天师府通报过了,只是未曾得到过回应,之后便是不了了之。”
听了这番话,关鸠瞬间有些后悔接下这任务。
想起了那时候差房听来的话,他有些怀疑刑堂在任务评级的时候确实出了错误,他更怀疑刑堂到底是如何推断出便是烂柯鬼所为。
半年多培养出来的机警,令关鸠嗅到一丝危险。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此刻选择放弃,来自酆都府的惩罚也是关鸠无法承受的。
“老大人听您所言,当中还勾搭了些见不得人的猫腻啊。”关鸠挠了挠头皮,脸上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
庙祝听了,连忙正色。“切不可胡言乱语,上面没有处理,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关鸠连忙点头称是,匆匆打量了一番四周,也没瞧出什么毛病,当即拱手。“先前小子失言,还请老大人莫怪罪!小子无能,现在还看不出个所以然,还请宽恕几日。只是这几日内,这庙祠不能再开了,免得再让无辜受害。”
庙祝点了点头,关鸠便告退离去。
忽然想到些什么,在踏出庙祠前又回头问了一句。“想问一下,那些个香客现下如何?”
“都被抬回家里去了。”庙祝一脸愁容。“今早出门那会,听说还没有醒过来,一直躺在床上抽搐着。”
“差人,不是老夫要催。”庙祝走上前几步,语带哀求。“现下乡里人都以为是我勾结恶鬼害人,我现在是有口难辩......”
不待庙祝说完,关鸠连忙打断。“老大人,放心。我定不然邪祟猖狂,也会还您一个清白。”
庙祝听了勉强舒一口气,面色缓了下来。“您要是去找几个香客,出了庙门西行十里地就到了。若需要什么帮助,老朽就在这庙里呆着。”
“多谢。”关鸠拱了拱手,便跨出庙门。
方才刻意在城隍庙多逗留一段时间,便是想知道那恶鬼是否会跳出来对他下手。只是和庙祝扯皮扯了好一会儿,都没发生什么端倪。
想来这恶鬼也是欺软怕硬的主。
只是有一点更让关鸠在意,若真是烂柯鬼所为,那昨日应当包括庙祝在内,现下都该是不省人事才是。
思忖至此,关鸠不由感到头皮发麻,心里迫切希望自己能离这庙祠远一些。
渐渐运起了神通,将庙祠抛得越来越远。
行了段距离后,周遭景色倏然转化,关鸠不得不停顿下来。
此刻,关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地的残肢断骸,有的失了头颅,有的没了半个身子,有的干脆成了白骨。零零散散下来,也是有十来具之多。
浓稠的血水四处蔓延,渐渐凝成一滩。
随着一道凉风,腥味扑鼻而来,关鸠实在忍不住,呕出酸水。
这时他方才想起来这是何处,这只存在于原身的记忆当中。
当初原身拼死从故乡逃窜出来,便是因为家乡遭受恶鬼侵袭。
除他之外,无人生还。
将酸水呕个干净,关鸠的脑子仍在不停转悠,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
他知道烂柯鬼无形无状,一般是靠气体将人拖入到难以回首的往事当中,激起他人心中潜藏的恐惧,并以此为乐。
若是一般人,很容易困在当中,一生都无法挣脱。
脑海里蓦地回想起自庙祠内燃起的那几根香,关鸠不由眼神一厉,想来这烂柯鬼是和庙祝有着莫大的关系。
和罗刹鬼不同,烂柯鬼喜好吞吃别人涌起的恐惧来精进修为。
只是他们算错了一点,这记忆只属于原身,不属于关鸠,更谈不上恐惧二字。
而要想摆脱这桎梏,只需要将那原身恐惧之物斩杀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