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家位于南都城东南方向,是本土望族。
几十年前依靠平叛起家,出了冷调寒这么一号人物。
在一众背靠主家的望族当中,也算是别具一格。
只可惜时运不济,冷调寒倒下后,冷家在江浙本土望族的地位便没有起来过。
依靠着冷众德的运筹帷幄,也只能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世家门第。
如若冷家一旦离开了南都这颗大树,要是想再起来,恐怕是难于登天。
“南门和东门的冷家子弟!负责剿灭这些四处作恶的邪鬼!北门和西门的冷家子弟,负责救援这些离散百姓!”
现下冷头清代替着自己的父亲指挥着一众子弟。
毕竟是被给予厚望的继承人,自然是要拿出自己的本事。
交待了自己几个同辈指挥着西门和北门的冷家子弟将那些离散的平民百姓接引到自己的院落内,依靠着冷家开启的阵法抵御着这血潭倾泻出来的煞气。
“大哥!救济下来的一部人百姓发生了异变!开始攻击别人!”
冷回天连忙赶了过来,慌里慌张地向冷头清汇报了情况。
“带我去看看!”
冷头清立马明白过来这必然是和空气中的煞气有关联,心中溢出一丝绝望。
那些个世家哪个都可以逃离南都城,唯有冷家不行。
这二十多年来,以南都冷家为主家四下开枝散花,遍布整个江南。
若是主家抛弃了自己在南都所有的产业,无疑是掘墓自埋。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场面话说的漂亮,其实每一个冷家弟子都在赌,赌着气运。
赌冷家是否能够渡过这场劫数,浴火重生。
跟着自己的小弟一路往别院去,发现族内几个长老设下了一套阵法困住了几个莫名行凶伤人的百姓。
或者说,已经是完全没有了一个人的模样......
受到了煞气的侵染,这些人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灰翳。
面色苍白如鬼,神情木然,发质枯燥。
一半的身子骨受到了煞气的侵蚀,已是溃烂,甚至乎见到了白骨。
而那些个受到侵袭的人被拉出了攻击范围后,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只是也并不乐观。
“吩咐下去,将剩下的百姓全部转移到后院......”
冷头清心中万分沉重,吩咐了一声冷回天。
随后自己的族第吆喝着几个青年将剩下那些惶恐不安的百姓转移到别的地方。
其中有些人心中不舍,或许那些已经被煞气感染的人当中有他们的亲属。
只是现下不允许有一丝犹豫。
唯有果决的割舍,才能创下生机。
“长老,这里的这些人全部处理干净......”
冷头清交待了一声,便扭头而去。
背后响起了一片杀戮,空气中弥留着一丝血气。
非是冷某心狠,而是时局如此,无可奈何。
冷头清捏紧发颤的拳头,往内堂走去。
此刻的冷众德孤身一人独自坐在其中,似在冥思。
足下几步距离远的地方裂开了一条地缝,隐隐有血光泛滥。
这是二次灾劫所留下的疮痍。
“爹,儿子要去一趟学府。”
内堂外,冷头清朝内中躬身。
片刻,冷众德喉头里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回应,算是表达了同意。
“这里有我和一众长老,你宽心去吧。”
第一道血柱腾起的方位便是在夫子庙附近,那里离学府不远......
自从夫子庙发生了邪祟杀人事件后,学府便停了课。
一些不能回家的学生们只能暂且住在学府附近的学舍内。
冷头清此次便是要往学舍去一趟,请救兵襄助。
毕竟入了学府的学生,哪怕仅仅呆了数月,也是有一番修为傍身。
看着冷头清匆忙离去的背影,冷众德胸口莫名突突了几下。
自己也并不清楚留下来这个选择是否正确。
不过似乎没有比这个更为贴切的选择。
从位子上起身离开,瞬间没了踪影。
......
......
冷家离学府并不太远,过了数条小巷便是。
沿途一片哀鸿,冷头清无暇顾及。
一时仁心,解决不了当下的困境。
不多时,便是来到了学舍附近。
在学府的学生多是称为‘散生’,多是官宦弟子家庭出身,出身优越,一般皆有粮油特供,享受津贴待遇。
而少数家境贫寒出身的散生,不单单是没有津贴享受,粮油还要自理,甚至乎连照明的脂烛也要自己想办法解决。
即便如此,仍是有不少家境贫寒的散生慕名入学。
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摆脱现下的困窘。
只是现下的灾劫,打断了不少学生求学的梦。
如今学舍内的学生,多是那些贫寒的散生。
虽是有屏障护持,仍是有不少学生落入到了地缝当中,援救不及。
现下博士生和助讲博士早些时候已被遣散回去,或是随大学官远行北都。
只有徐学究和孙学究两人管理。
这番动荡过后,学舍内的学生已是剩下不过百人。
从未经历过这般灾害,自是心下恐惧。
隐隐有哀痛悲泣之声在四下弥漫。
使得维持学舍安全的学官们也有所触动,不免伤感。
“宋学究,学生冷头清有礼了。”
见宋学究一人独自坐在学舍的门槛上,冷头清上前行礼。
虽是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耗费了不少精力在维护学舍,宋学究的精神有些萎靡不振,当下气空力竭。
一边静坐调养抵御煞气,一边观察周遭动静。
“我还以为如你这般的世家子弟也早早随着家族落荒而逃。”
这是实情。
不少官宦子弟出身的散生早早随着自己的家族离开了南都城,遗留下来的都是孤苦伶仃的贫苦散生。
宋学究也是寒门出身,不免心中存气。
“学究实在是看差学生了。”
冷头清依旧是维持着相当恭敬的礼仪,并未有丝毫出格。
“南都城是学生的家,岂有弃之而去的道理。”
宋学究听了,自嘲一笑。“是了,是老夫看差了。”
“情势紧急,学生便直抒来意,学生要借人协助平灾。”
“平灾?”
宋学究冷笑几声。
“自灾害发生以来,其他四司未有丝毫举动,难不成你以为这救万民于水火的职责会落到你们冷家的头上?”
面对宋学究直白的嘲讽,冷头清心中自是有恼,但声音仍是克制住了盈在胸口的怒火。
“学究,你不出,我不出,那么南都城离灭亡自然不远。”
“老夫这身后可是有数百名散生,系关他们生死。”
见宋学究态度决绝,冷头清轻叹一声。
“学究,我这一路从冷家来到学舍,一路上碰到不少恶鬼作乱,您觉得它们现下何处?”
尚未参透冷头清话中意味,宋学究感受到了地面传来的震动。
不如先前那般强烈,却也令他心中闪过一丝颤粟。
目光越过了冷头清,在他的身后不远。
乌泱泱一片,宛若蚁群般的恶鬼涌向学舍。
“冷头清,你!”
“请学究决断!”
似是笃定了如今的学舍不想在平添牺牲,刻意引来数只罗刹恶鬼。
宋学究面色疲惫,他不想再惊扰内中亦如惊弓之鸟的散生,嘴唇吐露出一个字音。
“好。”
得到了答复,冷头清回转过身,从袖口内掏出了竹制的书简。
仍有一股翠竹幽香悄然浮动。
学府出来的散生,除了习得一股浩然正风。
能为更甚者,可以文载道,凝就天地之灵气炼化,成为利器,诛邪灭祟。
冷头清便是在此道有了一番成就。
“起!”
手中竹简应声展开,笔墨书写的俊秀字体飘然落在其上,自成一方风骨。
此乃先汉名儒,边仲礼的真迹。
“胄高阳之苗胤兮,承圣祖之洪泽。建列藩于南楚兮,等威灵于二伯。
超有商之大彭兮,越隆周之两虢。达皇佐之高勋兮,驰仁声之显赫。”
声音如若洪钟大吕,竹简上的字迹显化道道虚影,凝结了这其阵法中的煞气,溢出了森冷杀气。
昔时,楚灵王游至云梦之泽,见景色秀美,谓左右而叹曰:
“可遗老而亡死矣。”
竭四海之妙珍、尽人生之秘玩。
国之不国,民生哀怨。
字音方落,空气间荡起阵阵波涛,似有凌厉的风刃强势刮过。
顷刻间,这些道行卑微的群邪化为齑粉。
孙学究默默地看着冷头清在他面前显露的这一手,心中不由泛起苦笑。
老了,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