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梵呗入耳,止息纷扰。
灿灿光华点落,歇停肃杀。
净昙将神通灌注到了缦衣,一道朦胧柔和的佛光笼罩周身,毫发毕现。
回身看向一脸愕然的冷调寒,湛蓝色的眸子如一泓清水洗涤人心烦恼。
冷调寒心下了然,脸上浮出笑容。
“看来这一年的功夫,我这队伍还是没有带起来,人心涣散啊。”
净昙左手当中的琉璃佛珠轻轻一甩,死死缠绕在他的右臂之上。
没有丝毫的迟疑,一臂擎天。
万千光芒聚拢于掌中,回照大千世界,回向芸芸众生。
璀璨佛耀再度点亮昏沉的南都城,净昙一掌浑然击出。
金光汇聚成一道光束,直接扑向天空。
那乌云凝结而成的巨手竟是被遏制,有了涣散的趋势。
衣袖翻涌,僧者面貌依旧慈悲,声音温润如初,仿佛并不怪罪冷调寒先前之举动。
“我这一掌只能拖延一时,要想彻底瓦解这血阵,我需要向你借一样的东西。”
冷调寒已然猜出了净昙口中所说是为何物,没有丝毫犹疑,十分干脆将‘血摩罗’将托到他的手中。
这倒是让净昙感到有些讶异,面色一变,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如平常。
这人当初身中禁制,困锁在阴气浓重的牢狱当中都未曾有过寻死的想法。
眼下见到有生的希望,自然是不肯放弃。
“馗首,不想了解一番我为什么需要‘血摩罗’吗?”
冷调寒眉头紧蹙,但碍于现下净昙确实是唯一个有办法化解这血阵的人,十分坦诚地表露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管你要用它干什么,你要有办法解开这血阵,怎么用都可以。”
“馗首。”
净昙看着手中的这把血摩罗,许是受到一身温和的金光影响,整把刀失去了先前妖艳的血色,为之黯淡了不少。
十分乖巧的躺在了净昙白净的手中。
抬首看了眼空中不停涌动的云雾,知道自己所剩下的时间并不多了。
“贫僧说过,你我之前一直有因缘维系,而贫僧此番前来便是带着善缘......”
“只是为了化去馗首身上的杀戮......”
“以及要把这柄血刃给彻底净化。”
冷调寒见净昙仍是这般絮叨,心中腾起了一阵怒火,朝地上淬了一口。
“你要有办法就赶紧用,不要在这婆妈,我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大道理!”
口中虽然是如此说着,心里隐隐有点不太舒坦。
总觉得将会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却说不来个所以然。
她已经做好了在净昙的一番运作之下,这把‘血摩罗’成为一柄废铁的结果。
但令她担忧的只是,净昙的动作恐怕不止如此。
看着净昙一脸平静的表情,宛若庙宇之内端坐在高台上的佛像。
不含任何悲喜,有的只是在俯瞰苍生时候流露的一瞬怜悯。
在此刻,冷调寒只觉得自己的身影蓦地变得渺小了许多。
眼前就好像伫立着的似乎并非是活生生的人,而是栩栩如生的佛像。
心里变得沉闷了不少,好似有什么比较沉重的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冷调寒一时间竟然喘不过气来。
总感觉有一种比这血阵更要可怕的危机随时降临。
净昙垂下眼眸,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声音仍是相当平和,语调还有些轻快。
“因果循环,恶业自得。”
眼神陡然转冷,似是覆上了一层极寒的霜雪。
初入空门,心中惶惶不安,其心浮躁宛若孤舟一帆沉浮不定。
青灯之前二十载,遍览佛经典藏,心中仍然不得一丝皈依。
此刻手执血刀,宛若拿着一柄斩断过往因果,破却我执的关键所在。
慈悲,慈悲......
与一切众生乐,拔一切众生苦。
净昙长吁一口气,心中已是豁然开朗。
自己意外发现此身临在死亡边缘的时候,心中竟是寂静祥和。
“佛灯引路,一叶菩提耀大千。”
手起,刀落。
干脆利落。
周围的人来不及有丝毫反应,似是未曾料到净昙会有此举。
身首异处。
僧者的头颅宛若随风旋起的落叶往那边无垠暗潮冲去。
自断去的脖颈处,向天喷溅的鲜血如花般绽放。
化作点点星芒金乳,缀满这苦情大地。
冲天而去的僧首,安然立在原地的佛身,受到这片光芒洗礼。
霎时,四面八方乃至整个南都城。
响起了梵呗诵声,源源不绝。
一股从未有过庄严佛气自躯壳当中迸发而出,直冲云霄而去。
今日,这片厚重沉凝的阴霾被冉冉升起的祥和佛气猛然撥开。
不停翻涌的云雾竟是四下散逸开来,难觅踪迹。
金色光芒不停向外急剧扩散,抹去了最后一丝阴霾。
整座南都城瞬间笼罩其中。
这道佛光.......
祥和、不朽。
沐浴其中的人灵台清明,涤去一身尘垢。
金光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但没有感受到一丝痛楚,甚至连空气当中也未有产生丝毫波动。
不知是到底过了有多久。
一个时辰,抑或者只是一刻钟。
时间的长度已被众人遗忘殆尽。
光芒褪去,众人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天光自当空垂落下来。
没有丝毫言语,脸上无一例外都流着清泪两行。
冷调寒伸出手,想要将肉眼能瞧见的最后一缕佛光,攥紧在手当中。
可这最后一缕佛光相当狡猾,仍是从她的指缝间流溢出来。
归还天地之间,成了虚无的一部分。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相当执着的人。”
冷调寒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像是自嘲。
而后,喃喃自语。
“没成想竟然执着到这般地步。”
蹲下身子,冷调寒仔细看着地板,像是在寻找什么。
可地上除了断裂的血刃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听过佛门当中身怀大功德之人,死后可得天地称颂,留有一粒佛舍利。”
捡起了断裂的血刃,握在手中只觉得如木炭一般脆弱。
此刻,冷调寒的声音有些沧桑和疲惫,整个身影显得有些孤寂。
......
......
整整一年的时间,南都城陷入死气沉沉的幽寂当中,不见天日。
却是千里迢迢而来的净昙舍身成仁,化作一道永恒的佛光。
拨开云雾,归还南都城一片安宁。
随着佛光的褪散,遥领西方而去。
此身因果已了,已无所牵挂。
当即放下心中执着,一切功德回向这片大地。
我如朝露临秋草,此身若幻灭。
来时一丝不挂,去时不过青烟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