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吵吵闹闹中,新北大的第一届评议会终于是结束了,总体来说,取得了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但是自这一届评议会之后,对北大造成的影响是空前巨大的,尤其是这些今年刚来北大的新教授。
就比如汤皖的两位徽州老乡:王星拱和刘文典,着实让他们大开眼界,心里大为所动。
在新北大的文化大熔炉中,新旧文化的激烈碰撞成了当仁不让的主角,同时又被周围的其他学派文化所包围。
每一次的激烈碰撞都极大的刺激着每个人的参与积极性,所有人都置身于其中,共同努力推动,一起孕育打破旧有枷锁的新文化。
校长办公室院子外面,汤皖和仲浦先生驻立于一侧,眺望着远处一片欣欣向荣新北大,满眼里的都是期待之色。
只是仲浦先生在满含期待中,多了一丝忧虑,绝不是北大内部能给予的忧虑,而是来自于《甲寅》的首常先生。
在章士钊先生的鼓励和支持下,《甲寅》给了首常先生充分发挥的空间,最近几个月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对当前的时局进行了激烈的抨击。
尤其是对当前启瑞与黎黄陂的“府院之争,”以及现在双方在对得国宣战问题上,有较大的冲突的抨击。
因为启瑞在年初通过中间的经办人叫西原龟三,签订了一系列的借款,因此史称“西原借款”。
第一笔500元已经在年初到账了,后续还有许多笔借款,总计借款数目超过了一个亿的日元。
其中,在签订借款时,就规定了要承认曰本接手得国在华夏鲁省权益的合法性,和华夏要随着曰本向得国宣战,以及绿岛,胶济铁路,东三省矿业、森林、铁路等等。
因此,在对得国宣战的问题上,由于借款的要求,启瑞必须从曰本方的立场出发,对得国宣战。
在3月初的时候,曰本方不断的催促启瑞尽快行动,于是,启瑞抛出了一份《对得绝交咨文》和《加入协约国条件节略》。
随后,霸道总裁启瑞重装上线,亲自带着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等一批重量级内阁成员,气势汹汹的冲到黎黄陂的办公室,要其当众签字盖戳。
但是,黎黄陂留了个心眼,企图把这些拿到国会上讨论,以利用国会的力量,来抗衡启瑞的强势,遂以事关重大,需要再三斟酌为由,拒绝签字盖戳。
霸道总裁启瑞当时就气炸了,在一帮小弟面前丢了脸,更重要的是,长久以来国会的牵绊,让其办事情碍手碍脚,很是不顺心,而梧桐全国的梦想也一拖再拖,遥遥无期。
于是,在各种负面情绪的影响中,霸道总裁一气之下,当即宣布辞职,劳资不干了,当晚就让菊长安排专车,去了平津小别野度假。
府院之争的激烈程度骤然拉升了几个档次,黎黄陂一看启瑞不干了,顿时心里希望的小火苗滋滋往上冒,天赐良机不可期,顿时觉得他又站起来了,可以借机重组内阁。
因此,立刻大手一挥,招来了徐卜五先生,王士珍以及时任副总的冯国璋,想让卜五先生干原来启瑞的活,王士珍担任陆军总长的职位。
但是,黎黄陂想的太简单了,当前国内最强军力的代表是皖系,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卜五先生和王士珍又不傻,俩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两人到了首都,见了黎黄陂后,当场就疯狂的摇头和摆手,连连作揖,以示拒绝,表示自己干不了这活。
徐卜五和王士珍俩人刚到首都,连一顿还没吃上,黎黄陂就陆续接到了皖系、直系以及奉系的电报,纷纷力挺启瑞,表示除了启瑞,绝不认可其他人。
黎黄陂当即泄气了,国内军力代表的前三名都只认启瑞,没办法之下,只好低声下气,委托副总冯国璋去平津请启瑞回来复职。
但是以启瑞的霸道总裁人设,在平津直接闭门不见人,副总碰了一鼻子灰,只好又托人来从中说和,表示可以商谈复职条件。
启瑞一看自己的目标达到了,于是打开了小别野的大门,开始与副总冯国璋谈条件。
经此一事,霸道总裁启瑞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自己必须要越过黎黄陂的这一道门槛,方才有话语权。
于是,在复职条件中,陡然加入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自己以后要干的事,黎黄陂不得反对;以及自己递送去的文件,黎黄陂不得拒绝签字盖戳。
这个条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等于是把黎黄陂完全架空,只能在台子上享受供奉,其他啥事也干不了,因此副总冯国璋不能立即拍板决定。
至此时,双方还在平津启瑞的小别野里互相扯皮,也没谈成复职条件。
原本这是政冶上的事情,与这些校园里的文化人没啥关系,但是忧国忧民的首常先生实在是忍不住。
借助着《甲寅》日报,再拉上一帮爱好谈时局的小伙伴,疯狂的怼霸道总裁和黎黄陂,把衙门里的那些烂事,全部一股脑的给倒出来了。
“仲浦兄,你先去《甲寅》编辑部喊首常兄,中午来我家吃饭,就说许久没聚了,我等德潜一起回去准备一下。”汤皖想了想,说道。
“好!”仲浦先生欣然答道,转身就去找首常先生。
一个国家的二把手说不干就不干了,刷起了“小脾气”,也不乏是政冶上的操作,总之,这个场面看的着实让人糟心。
有着军力代表前三名和曰本人的支持,启瑞的霸道总裁已经近乎于猖獗,而南方的一众小老虎也不齐心。
导致黎黄陂在启瑞面前,就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任由其摧残和蹂躏,难怪白沙先生说看不到希望。
这哪是看不到希望,就从当前来看,简直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而且马上“西原借款”的雷也要爆了,总之,当下的华夏最高决策机构,是乌烟瘴气,把时局弄得一团糟。
“一帮蠢材,不好好抓住欧战的红利期,积蓄力量,整天搞内斗。”汤皖在心里暗骂道,但是此时,终究不是插手的最好时期,还得忍着。
汤皖靠在院墙上,愁眉紧锁,思索着等会要如何去劝说首常先生,不要过激,免得招来飞来横祸。
但是,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的行动,首常先生就是那么一个人,他绝不惧怕成为谭嗣同先生,如果有需要,首常先生绝对愿意第一个成为谭嗣同先生。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钱玄已经出来,站在院门口已有片刻之久了。
“啊!”汤皖回过神来,轻哼道,随即拉着钱玄就走,说道:“先回去,这里说话不方便!”
“神神秘秘的,什么事?”钱玄好奇道。
“先走!废话那么多!”汤皖不耐烦道,催促着赶紧回家。
见汤皖神色匆匆,钱玄也就不在磨蹭,出了校门,打了车就往回赶,一直忍到了小院里,实在忍不住,问道:
“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出了什么事?”
忧心忡忡的汤皖,把首常先生在《甲寅》上,写了许多文章抨击政冶的事情,全盘托出。
哪知钱玄一脸的不屑,淡定的喝着茶,还道什么事情呢,不以为然道:
“小事而已,有什么可担心的,无趣,还以为那帮老家伙来找麻烦了呢?”
“你脑子里除了喷人以外,能不能装点别的事情,这件事一个搞不好,首常兄就得进去喝茶。”汤皖担心道。
钱玄鄙夷的看着汤皖,依然不为所动,轻飘飘说道:
“再说,不是还有菊长了么,有什么担心的?”
“首常兄喷的是启瑞、黎黄陂和整个衙门,出了事,菊长也保不了!”
“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不干人事,而且还不让人喷?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嘛?”钱玄固执道。
不对,不对,钱玄的今天的表现不对劲,太淡定了,就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汤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锐利的眼神,直逼钱玄,询问道:
“你是不是也在《甲寅》上发表抨击政冶文章了?”
“没有!”钱玄有些慌乱,眼神在闪躲,但是架不住汤皖的逼视,只好摊开手,老实交待道:
“首常兄来找我约稿,我同意了!”
“写了多少篇文章?”汤皖沉沉的吸了一口气,问道。
“没多少!”钱玄轻声道,低着头,拿喝茶当做掩饰,见汤皖久久无动静,便抬头,就瞧见汤皖一脸的不相信。
“也就十几篇文章吧!”钱玄又再次说道,见汤皖还不相信,眼神还在逼视,索性摊牌了,不装了,大方承认道:
“每天都写,大概几十篇文章吧!”
汤皖真是服了,脑瓜子嗡嗡的,既好气,又好笑,不由得笑骂道:
“前段时间还在和旧文学骂战,最近事情又这么多,你哪来的时间给《甲寅》写稿子?”
“时间嘛,挤挤就有了,再说骂他们,不需要技术,比骂那帮老家伙简单多了!”钱玄丝毫不在意,也没意识到有什么危险。
但是,汤皖却不这么认为,脑子已经在飞快的转动了,想着菊长没有来找自己,那么目前应该没有事情。
可是,这不代表就是安全的,还得去找菊长问问,心里才算踏实,不过文章却是不能让钱玄再写了。
当即要求道:
“德潜,听我一句话,先别写文章了,可好?”
“为什么?”钱玄不明白,眼瞅着这个国家时局一团糟,还不能说几句,再说自古读书人就是以死谏为荣。
因此,钱玄撇撇嘴,坚持道:
“文章是不可能不写的,除非请我去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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