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老, 这、这是怎么回事?”贝榆被扑面而来的白骨吓得直直往后躲,手掌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低下一看, 赫然是一块手骨。
“啊!”贝榆吓得把这手骨甩到了一旁,可他甩掉了这手骨,却无法甩掉源源不断从壁画中掉落下来的骨头。
贝榆环顾一看,只见左边三个骷髅头,右边五个骷髅头, 后面是零零碎碎的脚骨手骨,前面是没有皮肉的躯干。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贝榆的头上,转头一看, 又是个骷髅头。
松老急道:“后生, 你怎么了?别翻白眼啊!”
贝榆简直恨不得想晕过去,可惜大概是因为壁画一行, 他的心脏受到了锻炼,抗压能力和接受能力变强了一些, 硬是没有晕成功, 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 瑟瑟发抖。
其他镖师们也被吓得够呛, 离开壁画后,他们的记忆也渐渐变得清晰,想到自己在壁画中的遭遇,再看这些白骨, 不禁心惊肉跳, 若不是他们跟着贝榆跳下了湖中,恐怕他们也要变成这堆白骨中的一员了!
终于,再也没有白骨从壁画中掉出来了, 然而此时的野庙,几乎已经被白骨占据,甚至都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铺满了整座野庙的森森白骨,令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此时壁画的模样也变了,那些手持花篮的婢女们,皆森冷地看着众镖师们,冲他们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而那位倚在亭台中的女子,也站了起来,微笑着看着众人,这女子离众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像要从壁画里走出来一样!
此时的镖师们只觉得这女子恍若夜叉恶鬼,娇美的脸蛋也难掩她的可怕,恨不得给过去色迷心窍的自己两巴掌。
看到这女子在画中的方位不断变化,似乎在越走越近,镖师们早就双腿颤颤,冷汗直流,不寒而栗。
“镖头,这、这可怎么办?”一个镖师面如菜色地看着镖头,其余镖师也都看向他。
“还能怎么办!”镖头咽了咽口水,大吼道,“赶紧跑啊!”
闻言,所有镖师们都动了起来,连他们护送的货物都顾不得了,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似的,死命往野庙外冲去,这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触碰到地上的白骨,于是镖师们便时不时地发出尖叫。
“啊!”
“啊!”
在这一阵阵尖叫声下,镖师们惊慌失措地跑掉了。
贝榆却被埋在白骨下,落在了后面,没来得及离开。
“松老?松老?”贝榆在心中呼唤,却怎么也得不到松老的回应。
“别喊了,老夫在这里。”
这声音却不再是从贝榆的脑海里传出的,而是从野庙的角落里传来。
松老颤巍巍地从角落里站起来。
“松老。”贝榆欣喜地喊道,看到了松老,贝榆顿时就有了安全感,他心里生出一股勇气,推开周围埋着他的白骨,朝松老的方向跑去。
“松老,这些白骨是?”贝榆拉着松老的袖子,瑟缩着问道。
“这些都是过去进入壁画中的人,是那些画中的红鲤鱼,也是你在绣楼下看到的那些老人。”松老解释道,“他们在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就被困于画中,身躯早就化作了尸骨,然而魂魄未散,被这壁画所拘。”
“你带着红绣球离开了壁画,他们也跟着你跑了出来。那些镖师们入画时间并不久,故而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可这些前人寿命已尽,就算脱离了壁画,也只能成为一堆白骨。”
“不必愧疚,你带着他们离开画中的世界,也算是让他们解脱了。”看贝榆似有不安,松老安慰道。
“松老,你看!那壁画!”贝榆突然指着那壁画叫道。
只见那壁画中的女子,不知何处已变得等人大小,栩栩如生,她阴冷地看着野庙中的这两人。
婳娘尖利的声音在野庙内响起:“松鼠妖,你我相邻百年,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要坏我好事,毁我百年道行!”
松、松鼠妖!
贝榆大吃一惊,拉着松老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
“呵呵呵,”婳娘突然娇笑起来,“小郎君,怎么,没想到吧?你身边的这个家伙,可不是什么慈祥的人类,而是如我一般的异类妖邪。”
“你以为自己遇到了仙风道骨的得道高人,实际上,不过是一只妖怪罢了,哈哈哈……他与我,可没有什么不同。”
“你为什么不愿意乖乖地待在我的画里呢?死在我的手上,不比死在这个糟老头子手上好吗?至少,我可比他漂亮多了……”婳娘玩着自己嫣红的指甲,幽幽地看向贝榆,遗憾地说道。
贝榆脑子一片混乱,幼时常听闻的志怪故事浮现在脑海,妖怪吃人的样子与此时松老的面容渐渐重合,松老慈祥的笑容,也仿佛变得阴森可怖。
难道,自己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
松老却不理婳娘的挑拨离间,回应道:“你我的确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位小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虽是妖类,却也不能见恩公丧命而无动于衷。”
婳娘冷笑:“我们当了邻居那么多年,你要是只救这个小子,我也不会不给你面子,可你却为何要带走其他人?”
松老不语。
婳娘的声音却突然变得阴森诡异:“既然你放走了这些精魄,那不如你就来这画中,代替这些精魄,来陪我吧!”
话音刚落,婳娘的身影渐渐从壁画中浮现出来。
松老瞪大的眼睛,看着婳娘虚幻的身影,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能从壁画里出来?”
“哈哈哈,松老,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婳娘哈哈大笑,她笑完便朝松老击来。
贝榆被婳娘和松老打斗形成的气浪给冲到了一旁,他瑟缩着脚,缓缓往后缩,突然后背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贝榆抬头一看,是一个缺了头的泥塑神像,贝榆便使劲往缺头神像后头躲。
松老和婳娘你来我往,妖术的光芒不时在野庙中闪烁,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们打斗的架势使得整个野庙都开始震荡,野庙里堆成山的白骨开始倒塌。
贝榆侧过脸,躲过一只朝他射来的腿骨,看着那只腿骨直直射到了墙上,给本就不坚固的墙戳出了一个洞,贝榆咽了咽口水,摸着自己紧绷着的胸口,心有余悸。
松老和婳娘都不是凡人,他们的战斗贝榆自然插不上手。两妖怪并没有精力在意贝榆,只施展着妖力朝对方击去,然而即使如此,贝榆也时常被他们战斗的余波给涉及到。
“砰——”松老的向前扑去,双手撕裂了朝他击来的红绣球。这红绣球虚幻了一阵,接着一分为二,继续朝松老击来。
“贝榆。”贝榆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松老的声音。
松老依旧在与婳娘对战,抿紧的嘴唇一动不动,无人注意到他传音给了贝榆。
“看到神像手上拿着的铜镜了吗?”
贝榆抬头一看,果然看到这泥塑神像手中拿着一面镜子。
“拿到这个镜子。”松老在贝榆耳边轻声嘱咐道,“待会儿我会给你制造一个机会,使那妖女露出破绽,你趁着这个间隙,将这铜镜对准这妖女。”
“这铜镜是仙人所留,是专门用来克制这妖女的法器。然而此法器只有凡人能够驭使,我不可触碰,你务必要抓住机会,制服那妖女。”
“记得,一定要照那妖女的正面。”
松老苍老的声音消失了。
贝榆呆呆地看着那镜子,突然,他耳边又出现了一个女声。
“小郎君~”娇软的女声在贝榆耳边响起,贝榆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小郎君,不要害怕嘛~呵呵~”婳娘笑道,“我知道,我之前吓到了你。”
“可我不是故意的。”婳娘的声音又变得哀愁幽怨,“我从有意识起,就一直住在这画中,孤单寂寞,没有人陪我……”
“那些男人,其实也不是我故意将他们拉进壁画里的,是那些男人看到了我的样子,想要见到我,才会进入画中,若是他们对我无心,是不会入画的……”
她又低低抽泣起来:“之前我被郎君你的无情伤到了,说了些气话,郎君你可不要放在心上,其实婳娘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性命。”
“别人不知道真相,误会了我,郎君你可千万别误会。那些人都是自愿留在壁画里的,因为在这里,他们可以长生不死……人类进入壁画中,并不会死亡,只是会一直生活在画里,就算是寿命尽了,魂魄在画中,依旧与常人无异,只要不离开壁画,就是不死不灭……”
“郎君你被他骗了,那些人本来与我一同快乐地生活在壁画中,可你听了松鼠妖的话,将他们带回人世,害得他们的躯体都变成了白骨,只能魂飞魄散……”
听到魂飞魄散,贝榆不免露出惊骇之色,攥紧了手掌,婳娘还在那里委屈地解释。
“我与这松鼠妖不一样,他是松鼠成的精,天生的妖怪,吃血食,而我,是集画中灵气凝聚成的精魂,吸收日月精华,从不吃肉……”
“郎君,我只是想要别人陪我而已,那些人也都是自愿在画里陪我的。只是因为他们不愿意离开,那松鼠妖见人类进入壁画后消失了,才以为是我害了他们,其实不是的……”
“那只松鼠妖,才是真正吃人的妖怪。许多人以为进入凌山山脉后消失的人,是被凌山虎吃掉了,其实不是,凌山虎可不吃人,那些人,都是被这个看上去很慈祥的松鼠妖骗去吃的……”
“更何况,他与我相邻百年,看到那么多人进入野庙后消失,却无动于衷,也从来没有劝告过别人……当然,你知道我并没有害死那些人,但这松鼠妖可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一直都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些人进入庙中,从未提醒……”
“你真的觉得,他是个善良的妖怪吗?”
“他救你,可不是因为什么想报恩,只是想将你骗出壁画,吃掉你罢了……只有我,才是真正想帮你的人……”
“看到那神像手中的铜镜了吗?”
听到婳娘的话,贝榆顿时心中一跳。
婳娘继续在贝榆耳边说道:“那面铜镜,是仙人所留,是那松鼠妖的克星,只要被它一照,松鼠妖便会露出原形,再难使用妖力,待会儿,我会给你制造机会……”
“郎君,我只是想要替人类除去此害而已,这只松鼠妖,已经吃了太多人了……事成之后,郎君便可以和我一起,进入画中,永生不死……当然,若是郎君不愿,婳娘虽然心中不舍,但也愿意赠郎君黄金百两,送郎君离开……”
婳娘蛊惑道:“郎君,你可千万不要忘记……一定要照那松鼠妖的正面……”
婳娘的传音同样没有引起松老的警觉。
婳娘和松老依旧在战斗,双方都好像根本没有注意角落里的贝榆。
贝榆咬紧了牙齿,朝缺头神像身上爬去。
婳娘和松老的战斗使得整个地面都在震动,贝榆一个跄踉,差点没从神像上摔下来,只能死死地抱住这个泥塑。
此时松老和婳娘的战斗莫名地轻缓下来,地面不再震动,似乎都在为贝榆得到铜镜创造机会。
终于,贝榆的手触碰到了这个铜镜,微微一用力,铜镜就被贝榆拿了下来。
贝榆带着铜镜,爬到神像底下。
他拿起铜镜一看,看到了面色仓皇的自己。
他偷偷拿起镜子,朝对战中的两妖怪一照。
战斗中的两妖怪不时变换方位,这铜镜只能照到他们的侧面。
贝榆看向镜子,不禁被吓了一跳,胆战心摇下,手中的铜镜差点都没拿稳。
只见那铜镜里面的,哪里是一位貌美佳人和一位慈祥老者?
那一个,只剩下一张美人皮,里面无骨无肉,空空荡荡,见之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而另一个,则是一只如牛般大小的松鼠,爪子如刀般尖利,面容狰狞,望之腿脚皆软,心惊肉跳。
“贝榆,就是现在!”
“郎君,快!”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却同时响起,一苍老,一娇柔。
松老和婳娘惊愕地对视,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声。
难道——
而在他们出声提醒贝榆之后,贝榆迅速站了起来,鼓起勇气拿出自己手中的铜镜,闭着眼睛朝某个方向一照——
林苏的瓜掉到了地上。
他默默捡了起来,换了个瓜继续吃。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被照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