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材地宝, 向来是可遇不可求的。
林苏在远石省待了半个月,靠着修士的眼力和直觉,好不容易找到了几颗远石石晶, 却发现这几颗石晶凝结出的时间不过几十或者十几年,也许对凡人有作用,但对修士来说,效果甚微。
远石内能凝聚出远石石晶的概率是千万分之一,而凝结出石晶后又能继续蕴育其百年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 林苏能找到几颗石晶就已经算运气好了。
不过,有一说一,这远石石晶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外皮脆口, 一口咬下去,便能吃到里面粘稠甜美的浆液, 像是膏状的玉露琼浆。
林苏咬了一口。
这大概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林苏感到自己的精神力有一丁点的增长,但这增长的数量, 不过只与林苏半个时辰的冥想相当。
效果太弱了, 林苏光是花在寻找远石石晶上的时间就远超半个时辰。
而且, 这也不是他想要的能增长修为的天材地宝。
林苏运用自己浅薄的卜算能力, 给自己占卜了一下如何才能获得想要的天材地宝,得到的答案是,有缘自会相遇。
不错,这很道门。
既然嗑药成了奢望, 林苏便也只能一步一个脚印, 按照道义修炼。
在远石省享受了半个月的美食,林苏便决定,去雍朝境外看看。
一来, 可以去不同的地方观赏风土人情,二来,也要去践行他所修之道。
离开之前,林苏犹豫过要不要与林姑姑、徐覃等人告别,但是思考良久,他还是放弃了,只给众亲友写了书信,言明他要继续云游四方。
一路往西,林苏便来到了沙楼省域内,再往西去,就是西域,分布着西域各小国。
与川辽县不同,川辽县的戈壁滩,是人为制造而成,原本是草原,而沙楼省,天生就是沙漠地带,各府府城及县城围绕绿洲而建。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是对林苏一路所见最好的写照。
进入沙楼省后,林苏便不太看得到雪景了,视野所及皆是一片浅黄色。不错,沙楼省内的沙漠,是浅黄色的。层层叠叠的沙丘,就像是一个个绵密的冰激凌,被远处的落日一照,就变成了焦糖冰激凌。细软的沙子踩在脚下,好似踩在二月天上。
而越往西走,沙漠的颜色便越深。
林苏施展缩地成寸,在细密的沙漠上留下一个个断层的脚印。若是有旅人看见,必然讶异这脚印为何孤零零的,既找不到头,也找不到尾,好像是飞来似的。但可惜这里没有旅人,而随处可见的风沙,很快就会掩盖掉这些没头没尾的痕迹。
沙漠上的脚印渐渐多了起来,有人的,也有骆驼的,还有一条条车轱辘,杂乱无章。林苏便知道,恐怕绿洲就在不远处了。
林苏便不再施展术法,往这些痕迹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他就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
无数只铃铛同时开始歌唱,风声为它们作伴。
紧接着,鼓声骤起,如狂风暴雨。
随之而来的,还有少年少女们清脆响亮的呼喊声。
“咿!呀!”
“咿!呀!”
林苏穿过这高耸的沙丘,遥望远方,终于看到了前方的绿洲。
这绿洲是进入沙楼省的第一个府,喜雨府的府城,绿洲最前面的城门上,高高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中央有两个大字——悦雨。这便是悦雨城了。
此时悦雨城的城墙上,挂了无数只风铃,正随风摇摆,在夕阳下闪烁着银光。而城门外,有数名少年少女,皆身穿蓝色衣衫,青春洋溢,神采飞扬,望之泱泱,约莫百数,少年头戴蓝巾,腰间配鼓,贴身的蓝色短袍,勾勒出精壮的身躯,而少女则面带蓝纱,手中持铃,漂亮的天蓝色裙摆间,衔着数只精致的铃铛,旋转时露出的如玉般洁白手臂上,戴着银环银铃。
“风来咿——”是少年们洪亮的声音。
“风来咿——”是少女们甜美的声音。
“雨来咿——”少年们再次呼喊。
“雨来咿——”少女们紧随其后。
少年少女们原本混杂在一起,随着呼喊声越发嘹亮,忽而散开,如天女散花,不停打着腰鼓的少年们突地转了一个圈散到外围,将蓝裙少女们团团围在中央。
“咿——呀——”
少女们一手提起裙摆,开始像蓝蝴蝶一样飞舞,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
这是喜雨府的祈雨舞。
但最让林苏惊奇的是,在最中央的少年少女外,那一片片宽阔的沙丘上,站着密密麻麻的人,一眼望去,数不胜数。夕阳的光辉下,这些人的身躯在如二月天般柔软细密的沙子上映射出狭长的倒影。
这些人中大半黑发黑瞳、五官柔和,还有大半样貌奇特。有人金发碧眼,肤白如雪,有人褐发卷曲,高鼻深目,有人白发赤目,脸黑如碳,有人面目扁平,瞳孔有异……
虽样貌迥异,但他们此时却有相同的神情。
他们皆肃容着、缄默着。
天地辽阔,孤影万千,仿若世间只有这最中央的鼓声、风铃声和呼喊声。
除此之外,再无他音。
一舞既毕,鼓声骤停,如洪流浩荡奔赴,却被堤坝所截,戛然而止,令人心生遗憾。
忽有歌声随风传来,飘渺难寻,鼓声再起,歌声渐重。
那些站在沙丘上的人,终于不再缄默,他们张开了口,开始饱含深情地歌唱。
万人齐唱,歌声震天动地,甚至压过了这密集的鼓声。
如狂风倾卷,若暴雨骤临,天高地远,沙海浩荡,唯此歌声,久久不息,伴随着落日余晖,伴随着天边星子。
而闻者,只余震撼。
林苏侧耳倾听,却听到这歌声中有数种语言。
林苏只能听懂雍朝的歌词,大意是在祈求雨神降临。其余语言晦涩难明,林苏虽然不解其意,但想必也是在祈雨。
这些腔调奇特的语言,为这合唱增添了许多异域风情。
太阳渐渐落下,夜幕降临,城门外点起了火把。
雍朝虽然实行宵禁制度,但有些地方会有例外。
沙楼省,便是这样一个例外的地方。
沙楼省靠近西域,吸引了许多外族之人,各族混杂,民俗各异,为了安抚民众,又保持雍朝的统治,雍朝规定,沙楼省每月的宵禁时间可以只有其他省的一半。
中央点起了火堆,少年少女们开始绕着火堆跳舞,火光闪烁,照亮了每个人的面容,这各族合唱的歌声始终没有停止。
熊熊烈火拼命燃烧着,直到燃烧成了最后的灰烬,这场祈雨仪式才终于结束。
骤然安静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欢呼声,整座城像是忽然活了过来。
沙丘上的人们呼朋唤友,表情不再严肃,而是变得轻松活泼,男人们勾肩搭背,女人们手挽手,不同面貌的人们,讲着或熟练或生涩的雍朝语言,说说笑笑朝城内走去,脸上洋溢着笑容。
世界顿时嘈杂了起来,热闹了起来。
随着人们的回归,悦雨城里亮起了一盏盏灯笼,灯光从城北一直亮到城南,像是一群萤火虫从黑暗的布袋子里跑了出来,欢快地朝四面八方散去,将光亮带到了城内的角角落落,最后灯火通明。
林苏就混在这些结束了祈雨仪式、朝城内走去的人群中。
金发女孩穿着异域服饰,笑嘻嘻地拉着一个黑发腼腆男孩的手,飞快地从林苏身边越过,熟练地说着雍朝语言。
“阿摩敦送给我的蓬蓬草开花啦!快跟我去看!”
高大的褐发卷毛男人被左边的黑发矮个子强拉着走向酒馆。
那五官柔和的矮个子气呼呼道:“别小看我的酒量,这回我一定能赢你!”
高大的异族男人只能无奈地笑笑。
拥有如海般湛蓝瞳孔的女孩慢吞吞地走在街上,旁边有一个白发赤目的少年,时不时为她挡住行人不经意间的冲撞。他们两人像是乌龟一样慢吞吞走着,中间总隔着一拳的距离,偶尔视线相撞,却很快双双羞涩地移开视线,紧接着不久,又再次相撞……如此循环往复。
林苏走在这样的街道上,忽然有一种时空错位的错乱感。
无数人从他的身边走过,嬉笑怒骂,无人停留,林苏便安静地看着他们走过,同样不曾停下。
悦雨城身处沙漠,树木珍贵,故而其建筑都由沙石构成,四处都是浅黄色的沙楼。
林苏悄然站上了城内最高的沙楼,敛去自己的气息,俯瞰整座悦雨城。
世间百态,尽在眼中。
样貌迥异的人们说说笑笑、追逐打闹。
天道之下,差异何在?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
突地,林苏心中忽有明悟。
沉寂已久的《天常经》突然浮现在他的面前,光芒万丈,璀璨而绚丽,似能照亮这片天空,但这光芒,却只有林苏一人能看见,高楼底下的人们来来往往,对此浑然不觉。
在林苏的注视下,土地爷爷面带微笑的神像被缓缓翻了过去,林苏期待已久的《天常经》第二页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林苏的注意力全然被这变化吸引,他的心情不禁变得激动,满怀希冀地看向这新出现的鬼神。
这同样是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笑容慈祥,身穿红袍,热闹喜庆,一手拿着一根拐杖,拐杖上面缠绕着无数密密麻麻的红线,一手则拿着一本书册,这是——
姻缘神!
林苏:!
等等,怎么会是姻缘神!
这不对劲啊,他的御剑飞行呢?
还有,为什么又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此时此刻,他在哪里?——高楼之上,俯瞰众生。
没错,道门的升级就是这么随心所欲,当然,这也与林苏之前的挂机以及思考有关,正所谓厚积薄发。
放心,姻缘神不是因为小林想找姻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