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几乎没有任何生物存活的死亡沙漠,怎么会有人的踪迹?
要知道,林苏可整整往西行走了两日,纵然不知是否到达死亡沙漠中心,却也离最近的人群聚集地相距甚远。林苏的脚力非常人所能比,他一路行来,都没看到任何动物和植物,所见皆是一片赤色死寂荒芜,不愧死亡沙漠之名。
林苏心中奇怪,他的神识探测到,这疑似人的生物在离他较远的地方,不过若使用缩地成寸,到达也不过是瞬息而已。
林苏心念一动,便朝着那个方向施法前进。
越过重重沙丘,林苏终于看清了那生物的样子。
不错,这的确是一个人,穿着与雍朝迥异的服饰,带着一顶圆帽子,圆帽子上插着七根五颜六色的羽毛,他大抵是某个西域小国的子民,黑色卷发,绿色眼睛,面部轮廓深邃,大把的络腮胡遮住了下半张脸。
不过此时,这人的眼窝深深凹陷,面色青黑,形容枯槁,身上的衣服也沾染了大量灰尘,只依稀能见曾经鲜艳的颜色。他双目无神,手里拿着一根拐杖,一步一步朝西走去。除了这根拐杖,他手里背上,再没有其他东西。
林苏朝他走去,唤道:“兄台、兄台?”
那人眼中原本无神,听到林苏的叫唤,一双眼睛这才渐渐有了神采。
“雍朝人?”他困惑地看着林苏,字正腔圆地说着雍朝语言,他迟钝的脑子似乎渐渐开始运转,当他终于意识到面前有一个人在叫他时,而且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时,这人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激动,“你、你也是来寻找死亡沙漠的尽头的吗?”
这人激动地握住林苏的手,满脸尽是遇到同道中人的狂喜。
“我就知道,我不是一个人,”他“哈哈”笑了起来,他看着周围这片赤色的沙漠,仿佛如梦初醒,喃喃自语道,“我居然走到了这里?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哈!”这人兴奋到了极点,开始挥舞双手,不停转圈,拐杖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摆。
“我做到了他们没做到的事!”
这带着圆帽子的大胡子异族人手舞足蹈了一阵,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揉了揉鼻子,学着雍朝的礼仪做了个拱手礼,字正腔圆地说道,“在下阿莫塔,不知道长名讳?”
在交流中,林苏了解到,阿莫塔是一名探险家,去过很多地方,许多年前去过雍朝,并且在那里待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故而能够流利地说雍朝语言,并了解雍朝的风俗礼仪,他一看林苏穿着道袍,就知道他是一个道士了。
阿莫塔将他的一生都献给了他的探险活动,从14岁开始,就到处去各个地方探险。而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去寻找寻找死亡沙漠的尽头,根据他收集的西域各国的传说故事,他相信,在死亡沙漠的尽头,一定存在另一个或者多个国家,有一片广袤的土地。因此,他决定在他五十岁之前,在他彻底无法探险之前,来到死亡沙漠,寻找这里的尽头,完成他的梦想。
在西域,像阿莫塔这样的人不多,却也并非没有。
毕竟好奇与探索,是人类永恒不变的追求。
一开始和阿莫塔一起上路的,总共有七个人,可惜走到这里,就只剩下阿莫塔一人了,其他六个人,都回归了天空的怀抱。回归了天空的怀抱,是阿莫塔族里的说法,意味着死亡。
“不要露出这副表情,这没什么值得伤心的,”阿莫塔不在乎地冲林苏摇了摇手,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探险的人死在探险的路上,还有比这更好的归宿吗?”
“你们雍朝人,总是这样的多愁伤感,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阿莫塔摇了摇头。
他拿起自己的圆帽子,指了指上面的七根羽毛,说道:“羽毛,是我们族人最重要的信物,我们每个人14岁成年后都会进行一次伟大的探险,在那探险地找到一根羽毛,作为自己的标志……这根羽毛,就是我去雍朝时获得的,是一根大雁的羽毛……”
阿莫塔指着一根雪白的羽毛,接着,他又指向了其余六根羽毛,说道:“这些,是我同伴们的,在他们回归天空之前,他们将他们的信物交给了我,让我将这些插到死亡沙漠的尽头,信物离出生地越远,回归天空的人们便能受到更多的祝福。”
说到这,他自豪地挺了挺胸:“我已经走到了这里,这是所有探险家都没有达到的成就,我一定能找到这片沙漠的尽头,完成大家的愿望!”
看着阿莫塔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的梦想,林苏犹豫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阿莫塔真相。
他已经死去了。
这的确是一个人,不过,是一个早已死去多时的人。
***
京城。
琼林宴刚结束,万世通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皇宫。
他坐在马车上,看着身后离他越来越远的恢弘建筑,抹了抹汗。
总算是结束了,可想到他之后还要去翰林院,继续与这些新科进士打交道,万世通不免苦着一张脸。
生活真是太难了。
心情郁闷的万世通只能想法子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回家换了常服后,便去了一家他常去的酒楼。
“万状元,您请。”小二热络地把万世通迎了进去。
万世通已然是这里的熟客了,大家都认得他,那个最喜欢听八卦和说八卦的万状元。
新科进士们感当面讥讽万世通,这些市井小民们可不敢,个个都是奉承着,即使万世通的事情在他们心中,也同样是一个值得让人说道的八卦。万世通一来到酒楼,这里的客人们便自然而然地转换了话题。
“万兄,你可总算来了。”一群人朝万世通走了过来,将万世通簇拥在中央。
这些人大多与万世通臭味相投,爱看人八卦的,还有便是想通过万世通这条路搭上万府的。
这一群人聚集在一起,便开始交流起自己最近获得的流言八卦起来。
“万兄,这回你可有什么新消息?”一人笑着朝万世通问道。
“唉,都是些陈年往事了,哪有什么新消息?”万世通叹道。
这人挤眉弄眼道:“谁都知道万大少爷您的消息最为灵通,您这次进宫参加琼林宴,就没看到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吗?”
“值得一提的事?哪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说到琼林宴,万世通心中就更抑郁了,宴会上受到的种种冷待涌上他的心头,原本他来这里就是想转移自己的心情,刚才听他们聊着八卦,心情好不容易恢复一些,现在听这人一说,酸涩又涌上了万世通的心头。
谁知这些人还拼命在万世通耳边催他说些琼林宴的事情。
“我们这辈子都没参加过琼林宴,你就给我们说说里面是怎么样的吧?”
“是极、是极……”
“罢了罢了,”万世通心中涌出一股苦味,他心灰意冷地挥了挥手,“没什么好说的,我就先回去了。”
“万少爷,您别走啊……”
万世通长吁短叹地走出了酒楼,内心忧愁,他找到酒楼外的马车,准备回家。
这琼林宴上哪有什么值当说的事情,难道要他说他自己被人讥讽成沐猴而冠的猴子吗?
他倒是撞破了九公主与太医私会的事情,不过只是平平无奇的私会而已,比他曾经看到过的平淡多了,往常他也许会兴奋地说几句,但今日他实在是没心情。
万世通不免开始想念起林苏来,要是道安在的话就好了,他也不至于想说话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说。
唉,不知道道安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