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宽身边的两名将领,一个是他的族人车槐离,一个是他的儿子拓跋举。
此时两人都被火烧得蓬头垢面满脸乌黑,好在他们几人在士兵的护卫下只是烧破了衣服,抹脏了面容,但并没有受伤。
在车槐离和拓跋举的搀扶下,拓跋宽艰难地爬上了壕沟。
王龙手下的士兵都知道,这三个人都是鲜卑奇兵的将领,而他们此刻也没有拿起武器朝着自己的人攻击,便没有对他们痛下杀手,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
只见拓跋宽从自己的衣襟上撕下宽宽长长的一条白布,把白布的一头裹在了弯刀的刀柄上,他手持弯刀的尖刃,将弯刀高高举起。
于是,那一条半尺多宽两尺多长的白布便在风中招展开来,在风力的摆动下甚至发出猎猎声响。
只是这声响在拓跋宽听来,是那么的悲怆,是那么的屈辱。
他把弯刀举了举,眼望天空,扫了一眼他的家乡北方兴安岭的方向,叹了口气,随即朗声说道:“儿郎们,放下弯刀,我们降了!”
此时他手下的鲜卑士兵早已无力厮杀,还活着的人看着自己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而自己却无力去救,一个个精神早已接近崩溃,只盼着对方早点给自己一刀,好早点解脱。
见主将打出了白旗,有的人无奈地放下手中的弯刀和背上的长弓,有的人则是心头一喜,立即把刀箭抛在了地上。
对方放弃了抵抗,乐成和王龙等人立即下令停止追杀,把敌军将领捆绑起来带去见卫戎,其他的士兵则统一看管起来。
几万人的一场厮杀仅仅半日便已结束,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这种规模的战斗,很多时候都要持续几天几夜。
而战斗的结果更是出人预料。这一仗王龙手下的步兵只损失了一百多人,乐成手下的骑兵伤亡倒是要大一点,毕竟挺过那第一波箭雨就死了不少人,总伤亡达到了五百多人。
与战果相比,这点损失根本就不算什么。这一仗共斩首七千有余,另有两千多鲜卑士兵身受重伤。
相比之下,卫戎的火攻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亡,毕竟远一点的壕沟士兵们根本扔不了那么远,壕沟又内部相通,那些燃烧的陶罐只是造成了对方混乱跟拥挤。
踩踏事故倒是有的,不过死伤倒是有限。
一刻钟后,拓跋宽等人被带到了卫戎跟前,王龙道:“这是贼首拓跋宽,请少主发落。”
一听到少主两个字,拓跋宽心中一惊,这个年轻人什么来头,居然被称为少主,难道他是卫昀的儿子?
他随即把目光盯在卫戎的脸上,见果然跟卫昀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十几年前他在幽州渔阳、广阳一带,可没少与卫昀交手,卫昀的相貌他自然见过。
谁知卫戎对他们这几位鲜卑将领竟不理会,而是直接问道:“伤员救治了么?”
王龙道:“咱们只受伤了一两百人,早救治完了。”
“我没说咱们的人,”卫戎瞪了王龙一眼,“我是说那些受伤的鲜卑骑兵。”
“啊?”
王龙满脸惊讶,按照以往惯例,这些受伤的士兵没补上一刀就算不错了,还给他们救治,难道咱们都是菩萨心肠么?
他见卫戎表情严肃,随即答道:“可是有些人受伤太重,根本就救不活啊。”
“能救活多少是多少,赶紧安排下去。”卫戎随军带有医官,救治这些战斗带来的外伤十分熟练。
王龙一脸的惊讶,带着几分不情愿,怏怏去了。
而对于拓跋宽来说,则感觉这一切更加不可思议,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俘虏受伤还给医治的。
但拓跋宽能够在草原上驰骋数千里,最后坐上鲜卑右贤王的位置,绝不是一般人物,妥妥的一代枭雄,尽管心中波澜起伏,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卫戎到椅子上坐下,看着下面笔挺挺站着的三个人,问道:“你们三个都是什么人?”
拓跋宽抬头望向穹顶,并不答话。
乐成走到卫戎身边轻声道:“中间的那个便是拓跋宽,右边的是他的儿子拓跋举,左边的是拓跋鲜卑部的大将军车槐离。”
卫戎点了点头,随即看向拓跋宽:“拓跋老英雄,这一仗你好像输的不服?”
听到被称为老英雄,拓跋宽的身子一震,没想到这个黄口小儿并没有趁机羞辱自己,不由得高看了卫戎一眼。
他把目光从穹顶收回,看向卫戎道:“输了就是输了,没有什么服不服的。我拓跋宽做了俘虏,那是有事求你。”
这话说的倒是不假,想不做俘虏很容易,弯刀往脖子里一抹就成。但是卫戎不知道,这种情况下他一点话语权都没有,还能求自己什么。
卫戎含笑道:“拓跋老英雄,咱们虽然是敌人,但这不是个人恩怨。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只要不触及到大恒国的利益,我尽我所能满足你。”
拓跋宽朗声道:“败军之将哪里还有资格提什么要求。我只想以我父子的性命,换回被俘的一万多兄弟。”
车槐离向前一步:“还有我。”
“哈哈哈!”
卫戎忍不住大笑起来,“拓跋老英雄,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可不能像糊弄小孩一样糊弄我,你们三个还有那一万多骑兵都在我的手上,拿我的东西来换我的东西?这个账我还是会算的。”
拓跋宽忽而凄惨一笑:“我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既然这样便请少主杀了我三人,但我那一万多手下却不能杀,杀俘不祥。”
“谢谢拓跋老英雄提醒,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他们重整旗鼓回来杀我?”卫戎起身来到拓跋宽面前,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却发现拓跋宽的眼神极其坚定,看不到一丝恐惧,心性如此坚忍确实难能可贵。
听到卫戎这么说,拓跋宽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他放弃自刎,就是为了能为属下的一万多人请命。
此时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心中了无遗憾,拓跋宽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任凭卫戎安排。
这时却听卫戎说道:“你若是归顺于我,倒是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