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谈起宋朝历史的时候,往往把契丹看做成外国。但在这个时代,中原人称呼契丹为“北朝”,契丹人称呼中原国家“南朝”,在争夺正统这个问题上,契丹人可从来都没放弃过。
“大约在熟悉的萧太后之前,契丹人还是没有放弃过入主中原的野心。有这么一个强敌,太祖何敢放弃开国历史?放弃了合法性的程序,也就等于放弃了赵宋开国历史,他不可能那么愚蠢。”赵德芳心里笃定。
这时,赵光义抗议。
他道:“二哥,追册孝惠皇后且不可得,何况封赏后族?此事只怕很难为朝廷所允。”
赵廷美跟着道:“毕竟不比孝明皇后……”
赵匡胤无动于衷,盯着赵德芳问道:“德芳以为当封贺氏何职?”
赵德芳转过头看着擦眼泪的赵德昭。
赵德昭委委屈屈道:“毕竟不是开国皇后……”
“胡说。”赵德芳立即制止了他接下来的牢骚话,淡淡道,“谁说封赏孝惠皇后的族人只是我家事?”
赵匡胤眉头一扬,这孩子也想到那里去了?
“赵普名满天下,又深知朕意,故此提出那般封赏,那是平天下的大才所定的大略,顺带着为孝惠皇后的族人谋取些好处。这孩子若是也能看到这一点,朕当尽快立太子。”赵匡胤忽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加快。
赵德芳说道:“孝惠皇后的族人大部分还都在吴越国中,如今朝廷不好公然迫使南唐、南汉以及吴越国在我朝北伐的时候背后捅我们刀子,但若我与二哥以私人身份,却大张旗鼓地要求他们送贺氏归朝,且看他们的举措便知他们到底有没有给我们的北伐拖后腿的准备。如此一来,公私兼顾,何错之有?何况贺氏一族归朝,带来的并不只是人口、书籍、以及一部分传统,还有吴越民众对我朝的认识,以及吴越国民的人心向背。再者说,贺氏一来,也可为我们搭上一座通往吴越国的桥梁,到南征之时,这座桥梁未必不能发挥巨大的作用。如此一举数得的好事,为何不行之?”
赵光义头皮发麻。
一直以为这小子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没想到竟成长的如此之快。
“可这跟封赏并没有什么关系,贺氏入朝后,自可以举功名,从军行,也可封赏几个闲差,但若封赏太厚群臣怎么看?将士们怎么看?”赵光义强烈反对,他甚至更反对贺氏入朝,那可不是小门小户那是一个大家族,一旦贺氏来到京师,赵德昭便多了不知多少人才,这固然会首先威胁到赵德芳的地位,但赵德芳还小,赵德昭的人也可以作为他这个皇嫡子的掩护,可这些人对他赵光义造成的威慑,那可是最直接的。
赵光义反对此事,态度自然要表现的十分清楚。
他甚至拉上高怀德:“驸马都尉当清楚,无战功者不拜将,国恩再大,也断无白身封侯的道理!”
“那就封个国公嘛,或者封王也不是不行。”赵德芳一笑,“我娘亲曾与我说过,大娘娘贤良淑德,又最是在爹爹从军做正事的问题上发挥过最大的作用。三叔,倒不是侄儿小觑,若不是我爹爹南征北战,你去单打独斗,能爵封晋王,位在宰相之上?”
赵光义面红耳赤,他自然觉着自己不必官家差。
可这话敢说?
“那你也就是默认了,我爹爹若不是大娘娘劝说走上正路子,如今只怕也不过一方节度而已,哪里能顺天应命,立大宋一国,解天下倒悬之乱,安万民渴盼圣人,如婴儿渴盼父母之苦。”赵德芳慷慨陈词,“这一切,自当从我爹爹立志平定天下,辅佐圣君开始。此等大功,非宣祖皇帝、昭宪太后首功而不可,孝惠皇后取次功,自是情理之中。而若再加上交联吴越国,外交上为国朝腾出一方面手的功劳,贺氏怎么没资格封爵?”
赵匡胤笑得黑脸通红,这可是赵普也没有想到的借口!
“封爵事,王爵也未尝不可,何惜一公爵?何况如今我朝奉天恩,靖民难,正是要广招人手的时候,孝惠皇后的族人有功可封王,旁人纵然没有这个资格,封侯总可以吧?燕昭王千金买马骨,我朝难道连他都比不上,吝啬一区区王爵?”赵德芳建议,“爵位可大封,然公职须斟酌谨慎,以孩儿之见,不外乎‘为国取才’四个字,贺氏族人倘若成器,执金吾未尝不可。但若才能薄浅,那自是朝廷量才度用,非我一小儿可言也,我又不懂朝政。”
赵光义赵廷美面面相觑,这还是那个一腔热血敢为那几个犯罪的老将开脱、甚至不看他们是他赵小四最强有力的支持者的小儿?!
你瞧他面子也占了,更是为国考虑谁也不可说他说的不好,这小儿头角已峥嵘了啊。
赵德昭更是直接傻了。
他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话还能这么说,还能用这么……
“府上那么多文人,怎么就没一个有老四的智慧。”赵德昭张大嘴巴跪在地上任由眼泪往进钻心里也不知该如何评论眼前这个人。
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大宋的皇嫡子,他赵德昭当储君的第二大拦路虎,掌握了神药的那个幸运的小儿。
且不说评论这小子,就他所提的事情——
如何应对?
反对?
傻子才反对,而且敢反对那就等着被猛爹穿小鞋!
那么赞同吗?
“我母舅,为何要他来卖人情。”赵德昭心中仿佛被塞了十万只苍蝇,只恶心地连话也不会说了。
但长公主却有话要说。
她冷淡地瞥了一眼赵德昭,嗤笑道:“二哥儿的家事,哪里用得着四哥儿去管。贺氏封王也好封公也罢,与你四哥儿有什么好处?你为人家步步打算,人家把你舅舅当成一把刀……”
“大姐,不要胡说!”赵光义大怒。
长公主指着他就骂:“德芳说得好,若不是大哥带你,你不过一个指挥使家里的小子,你也想封王显贵?下作的事情,你赵三郎做得来,我却说不得?四哥儿,你不用为人家那么考虑,当哥哥的不照顾弟弟,步步算计弟弟得了什么,这是多么无耻的人,这是多么无耻的行径?你给人家的娘舅家算什么?人家封了王,那也不会念你一点儿好。”
赵德芳一笑:“我只求问心无愧。”
一时赵德昭放声大哭,赵光义大叫“醉了,醉了”就地撒泼打滚,赵廷美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慌得高怀德试图脚底抹油,整个殿内乱成一锅粥。
太祖大怒,掀翻了桌案:“好好的家宴,怎的吃个酒都不顺。”他抱起小曦曦拂袖就走,走到殿外了,才高声说道,“德芳不需要得到甚么,他是朕的嫡子,是朕与开国孝明皇后的嫡长子,是大宋天子的唯一皇嫡子,这就够了。”
那……
“就依德芳之意,会同群臣商议,一旦商议确定,让德芳手书一封,召贺氏还朝。”太祖吩咐道,“此事,旁人不准插手,不准掣肘,德芳一人去办。”
赵德昭噤若寒蝉,赵光义不敢再叫。
这是在家里定下了上下尊卑,只等赵德芳长大,他便是大宋的储君!
怎么办?
赵光义杀机满怀,他也不想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