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幻晴一路上都开着海图看着他们前行的方向。
墨九的速度飞快, 加上距离海獭聚集地不算太远，大半日时间就到了地方。
由于出来的比较晚加上是临时起意，到达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月亮的影子挂在云层里尤为明显。
前方海面零散飘着一些海藻, 借着夕阳余晖能看到一片反光的水面。
可是这片水上, 却并没有海獭的踪影，一只都没有。
余幻晴开始还以为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但是她对照着海图看了许久, 又努力回想了下自己当初短暂生活的那两天，确定就是这个地方没错。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海獭已经全部离开了。
余幻晴没有身体原本的记忆，并不知道这里海獭的习性。除了这里他们还能去哪？为什么要离开, 是出了什么事么？她的母亲是不是还活着？
她从墨九身上下来，在海藻区游了一会，又潜到了水下。水下海藻比先前逃跑时要少了许多, 她一口气冲到海底，零星地发现一些贝类和海胆，但数量并不是很多。
这里的食物很少, 如果是她一只海獭生活还可以, 但绝不可能养活一个族群。
余幻晴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海獭族群会离开, 这里已经不是合适生活的地方了，离开可能也只是自然的迁徙而已。
稍微放下心来, 她高高提起的心放下一些。她现在很认同自己的海獭身份, 也知道海獭在这个世界有多珍贵, 就算是对那些讨厌的雄性海獭, 她也不太希望他们出什么事。
就是不知道他们挪去了哪, 远不远？
天很快完全黑了下去, 浅淡的乌云随着风飘荡, 看不到几颗星星。
这时候回去到家就要后半夜了。来时墨九一直都没休息，体力消耗很大，余幻晴不忍心再让他赶路，看了眼四周，决定今晚在这露营。
“现在太晚了，我们今天就在这休息吧，剩下的明天再说。”她脱下身上的防护服，系在旁边的海藻上免得飘走。
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找到同族还是因为天太晚不能回家，余幻晴的脸皱了皱，五官都皱巴成了一团，看着有一点可怜巴巴的样子。
她躺在海藻边，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在脸上揉搓。
墨九贴着水面游到她身边，伸爪抓住了她一边的爪子。
余幻晴愣了下。
“睡觉。”墨九道。
余幻晴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爪子，刚刚还皱巴巴的脸瞬间舒展开，这还是墨九第一次主动牵住她睡觉。
弯起嘴角，她往墨九身边凑了凑，又凑了凑，最后半边身子紧紧贴着他的腰，后腿都快翘到鱼尾上去了。
清早醒来的时候，余幻晴发现他们还在原地，防护服就飘在不远的地方，她身上缠了一圈海藻，墨九已经不见了踪迹，海藻应该是他帮忙缠的。
猛地抬起脑袋，视线四处张望了一下，起来太早，此时太阳还没有出来，蔚蓝色的海面上起了一层如烟似的薄雾，整个世界都变得梦幻起来，犹如身在仙境之中。
余幻晴扯掉身上的海藻喊了一声：“墨九？”
她声音刚落，水面晃动，一条黑色人鱼自雾中出现，他长长的头发垂在水面，那张美到妖异的脸如惑人入水的妖精般一点点靠近。
换一个人约莫会觉得这场景有点可怕，但余幻晴立即就游了过去。
“你去哪了？”
墨九抬抓将捉到的食物放到她肚子上，原来是捕猎去了。
“怎么不喊醒我一起。”
墨九低声道：“你多睡会。”
两人一起吃完了早饭，饭后墨九拿过她的防护服给她套上。
余幻晴以为他们是要回去了，没想到墨九问道：“还要找么？”
“什么？”
“海獭。”
余幻晴惊讶：“可以找到么？这要怎么找？”
“多花费点时间可以。”
海獭能去的地方就那么些，只要慢慢找一定可以找到，只是不确定时间，可能半天就能找到，也可能需要花费四五天。
四五天都在外面倒也没什么，只要不出现大风浪就好。
余幻晴没想到会离开这么远，新买的海獭屋都没有带上来，但现在回去拿也很麻烦。
反正跟着墨九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来都来了，找不到她一直都不会安心，于是她点了下头：“好。”
两人就这么没有任何规划地踏上了寻找海獭之旅。
墨九似乎对海洋很熟悉，完全不需要海域图指引也能精准地寻找到最适合前行的道路。
海里非常危险，并不只有食物，还有许多比他们体型更大更凶更厉害的捕猎者存在。两人一路前行，周围慢慢出现了一些大型动物。
余幻晴听力不错，但每次她才刚听到动静，墨九就已经带着她离开了。
墨九并不害怕跟这些动物对上，但身边还带着一只海獭，他不希望海獭会受到任何伤害，因此每次都以躲避为主。
白日里一路前行，余幻晴体力跟不上，游一半就爬上了墨九的背，抱着他的脖子看四周的风景或者跟他说说话。
为了方便她梳毛，墨九有时会特地浮到海面上贴着水前行，只是这么一来他的速度就慢了许多。
两人走走停停，一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一天两人经过了两个海藻区都没有看到海獭影子。
余幻晴有些泄气，在海图上勾了个叉。
“休息一下吧，你今天太辛苦了，你在这等着，我去捕猎。”她有些于心不忍地让墨九在原地休息，自己潜进水里去找食物。
现在他们停在第二个海藻区附近，下方物资丰富，海胆不算多，但其他资源很多，鱼成群游过，甚至还有一些章鱼挥舞着触须四仰八叉地四处觅食。
余幻晴还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看了一会后就开始翻起了石头。
跟墨九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她也慢慢有些摸清楚了他的口味和喜好。
墨九饭量不算大，很挑食，吃的东西一定要新鲜，并且要处理好之后才肯入口，当然没处理好也可以吃，但会扔下去不少。偏好肉质甜一些或者绵软的鱼肉口感。
余幻晴不会抓鱼，努力地翻石头，这里有螃蟹，蟹肉清甜没什么腥味，墨九应该会喜欢。
此时，在她不远处一只半人高的红色章鱼正在四处觅食，它速度很快，一会窜到这边一会窜到那边。
余幻晴抬头看过去时发现它不知道从哪里揪了些海藻缠在身上，将自己裹成了一颗海藻树，看起来相当搞笑。
抱着海藻朝前挪了两步，章鱼突然丢掉海藻把自己缩成一团，触手疯狂扒拉石头下的贝壳。这里有许多空贝壳。
章鱼把挖出来的贝壳往自己脑袋上堆，让贝壳把自己埋起来。
余幻晴被它的动作吸引，目瞪口呆地看了一会，不知道它想干什么。
正疑惑间，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水声，余幻晴猛地回头看去，就见一只不算很大的鲨鱼气势汹汹地从后方游过来。
她一愣，这里怎么会有鲨鱼？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竟然没发现！
余幻晴僵硬地抱着螃蟹停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后退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
鲨鱼的目标似乎是章鱼，过来后就在章鱼周围转了几圈，似乎在嗅它的味道。但是上面贝壳太多，章鱼躲避得相当完美，鲨鱼并不确定猎物在不在，转了几圈没目标，就开始朝余幻晴这里游了过来。
余幻晴不知道鲨鱼吃不吃海獭，这一只还没有墨九长，应该吞不下她，可那排牙齿看得人发憷，她立即朝水面游去。
她不动还好，一动鲨鱼就立即发现了，竟突然追了上来。
余幻晴听到身后传来的水声，感觉像是回到了当初被三只雄性海獭追的时候，慌不择路地往水面上游。
这一次她的速度快了很多，后肢有力地摆动着，她身上还穿着那身防护服，其实就算真被咬了一口也不会有事，可她不敢赌。
鲨鱼速度比想象的还要更快，不过片刻就要咬住她的尾巴，余幻晴转身将手里抱着的螃蟹给丢了过去。
鲨鱼张嘴咬住螃蟹嚼了两口又吐掉，继续追了上来。
余幻晴有些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有机会展示一下自己，想给墨九找点好吃的，就碰上这种意外。
这下子要是真出事了，不知道墨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没用。
每天被墨九照顾，她偶尔也没那么心安理得，也想对他好一点，想证明自己并不是只有一身毛毛和可爱能拿得出手，她还是很有实力的。
可惜现实教做人。
余幻晴不再继续硬撑，张嘴呼救。要什么实力，她有可爱就够了！
“嘤嘤，墨九救我。”
话音刚落，下一秒身边就多了一条手臂，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墨九抱着她的腰迅速游出了水面。
墨九回头看着追来的鲨鱼，口中发出一阵难以被耳朵捕捉的高频尖啸。
鲨鱼犹如看到天敌一般迅速转头逃开。
余幻晴没工夫去想墨九是怎么出现的，蔫蔫地趴在水面上不停地拍着胸脯。
等缓过来后她看向水里，才发现鲨鱼并没有追上来。
她拉住墨九胳膊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啊，还要你救我。”
“没事，安全就好。”墨九安抚道。
余幻晴想起刚刚的事，才反应过来这疑点，墨九出现的太快了。难道从她刚下水开始，墨九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你是不是一直跟着我？”她问。
墨九眨眨眼没回答，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余幻晴的脸垮了下来，爪子捧住脸颊，眼睛耷拉着，似乎就连身上的毛都耷拉了下来，看着可怜又可爱，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使劲揉揉。
“你看到了吧，我其实找到螃蟹了，那几只挺肥的，你肯定喜欢。”她嘤嘤道。
墨九的手指蠢蠢欲动，最后终于没忍住按在了她脑袋上揉了一下。
“没事。”说着背起她重新入了水。
这次他带着余幻晴重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章鱼已经从贝壳下面钻出来了，鲨鱼也不见了踪迹。
“重新找吧，我在。”墨九只简单说了这么一句话，余幻晴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游到石头边重新翻找起来。
可能是心情好运气也好，这次她非常幸运地找到不少味道不错体型又大的贝类，海胆也捡到了不少，还重新抓了几只大螃蟹。
余幻晴抱着一堆东西跟在墨九身后，两人飘在海面吃了个饱。
有了这次的经验之后，余幻晴不再要求单独去捕猎了，两人越走越远。新海域对她来说太过陌生，会出现什么危险谁也不知道，她不太敢离开墨九身边，不仅是睡觉，白日里两人也没有离开超过十米。
墨九去捕猎的时候她就追在后面，有了防护服之后，她也能跟到深海去。
这一上路就走了四天。
第四天的时候，两人已经游了很远很远，海藻区也经过了七八个，这些地方有大有小，最大的海藻区一眼看不到边际，下方大鱼小鱼成群游过，各种藻类浮游生物不计其数，物资极其丰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海獭在这里生活。
迟迟找不到海獭群让余幻晴有些焦虑和迟疑。她看着一直没有任何怨言跟在身边的墨九，心中歉意大盛，甚至动了要放弃的念头。也许海獭有什么秘密基地，不想让外人发现，所以不管怎么找都找不到。
“墨九，要不我们回去吧，不找了。”
墨九反问：“真的要放弃？”
“不放弃又能怎么办，我们已经找这么多地方了还是没有，再找下去就是浪费时间，先回去吧，出来太远了，你看，回去也要三天呢。”余幻晴打开海图给墨九看，这个地方距离他们家十万八千里远，让余幻晴自己游回去绝对要游上十天半个月。
“不找了真不找了，说不定哪天我母亲想起来我，会给我发消息呢。”她强做乐观地想。
墨九将她抱住，在她肚皮上摸了摸。
白天吃饭的时候，余幻晴会脱掉防护服理理毛修整一下，现在整个肚皮和背部都是墨九帮忙清理，她自己只负责脑袋脸颊和脖颈就好。
墨九一下下梳理着她肚皮上的毛毛，让余幻晴略有些焦躁的心慢慢平复了下来。
“再找一天，明天没有就回去。”墨九道。
余幻晴翻个身让自己趴在海面上，后肢和尾巴轻轻摆动着维持身形，她把脸埋在水里又抬起来，脸上的毛毛耷拉下来遮住眼睛。
伸爪拨了拨脸上的毛，她同意了这个意见：“好，明天找不到就回去，不找了。”
余幻晴是怎么都没想到海獭族群竟然会这么难找，难怪人鱼们都对海獭的出现如此稀奇和推崇，她现在算是知道了，因为大部分海獭真的很稀少很神秘也很难遇到。
在水面趴了一会，墨九的梳毛手法太舒服，余幻晴趴着趴着，放在脸颊上的爪子就停止了揉动，她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最近每天都急着赶路，除了夜晚白天都没怎么休息过，梳毛的时间也大大减少，虽然没出力多少，余幻晴还是觉得累。
墨九没有像往常一样着急赶路，手指仍旧一下下地在她毛毛间穿梭。
大自然真的很神奇，怎么能造出这么可爱的动物出来。
在鲛人世界里，是没有海獭这种动物的。
第一次摸到海獭时，他就被那柔软无比的毛毛所征服，感觉像摸到了一团棉花或是一片云，柔软到不可思议。不仅是摸上去柔软，抱起来也柔软至极。
墨九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一直惦念着回到原来的世界，尽管环境相似，他却对这里没有丝毫喜欢和眷恋，可见到海獭之后，他突然改变了自己的看法，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比想象的还要好点。
墨九盯着余幻晴陷入思绪中，正想着，耳畔突然听到了一阵若隐若现的轰隆声。
他抬头看去，发现天水交界之际出现一抹黑色，平日不时泛起波浪的海面变得异常平静，仿佛一面镜子一样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这是有暴雨即将来临的标志。
海洋跟陆地一样，下雨很频繁，但不太一样的是海洋几乎没有什么小雨，只要下雨就一定是场暴雨，而大部分暴雨都不会持续太久，也不会掀起大风浪，像余幻晴前两次经历的那种风暴并不多见。
墨九抱着余幻晴直接潜入了海中，他根据乌云面积推算了一下暴雨的范围，朝着另外一个方向飞快游了过去，他很会看天象，也知道在哪里躲避最安全。
余幻晴被晃悠了一会就醒了，揉揉眼睛看向四周，还以为他们继续上路了。
她将脑袋在墨九身上蹭了蹭，像蹭痒痒一样，慢吞吞地问。“我睡了多久？”
墨九又往前了一阵才停下来，抱着她露出水面看向远方天际，答非所问地道：“要下雨了。”
余幻晴现在对雨什么的有点应激反应，先前两次都给了她不好的体验，她抓紧墨九的手臂朝前看去，果然看到前方一片乌云压境，乌云中电光闪动，一场暴雨即将到来。
“这里安全么？我们要不要再游远点？”余幻晴赶紧把挂在墨九另一条手臂上的防护服往身上套。
“忘记把你那套一起带着了，要不我现在从网上下单买，应该能敢在暴雨前送到。”她紧张地说道。
墨九将她拉回来指着前方道：“你看。”
前方暴雨已经开始下了，巨大的雨滴聚集在一起犹如湍流而下的洪水般，密集到透不出丝毫缝隙。
轰隆隆的雷声和着洪流声冲击着耳膜，余幻晴忍不住张大了嘴巴看着眼前这一幕。
因为，虽然就在距离不算远的地方，可这场暴雨并没有泼洒到她和墨九身上。
两人刚刚好退到了暴风雨圈子之外，乌云和蓝天有个清晰的分界线，在乌云外，阳光甚至还在炙热地展现自己的魅力，跟前方的暴雨形成了鲜明对比。
“哇！”
余幻晴惊叹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抓着墨九的胳膊兴奋问道：“怎么做到的？”
“海上这样的风暴很正常，看清楚云飘的方向就能避开。”墨九解释道。
余幻晴眼睛里闪起了星星：“好厉害！”
她就算看到了云飘的方向也算不好应该从哪躲避，这大约是鱼的天赋，因为也有不少暴雨下的鱼在躲避，全都往边缘处游，现在外侧一圈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鱼群，伸爪就能捞到不少。
余幻晴头一次如此轻松地抓到了鱼，兴奋地在水面翻滚了好一会。当然这些鱼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她很快松手放掉了。
暴雨只持续了两个小时左右就消失了，两人没有在原地停留，墨九带着她再次上路。
今天可能是他们的幸运日，当两人没报什么希望地赶到下一个海藻区时，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海獭的叫声。
余幻晴精神一振，放开墨九的手臂迅速朝前游去，她很快看到了一只飘在水面的海獭，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几十只海獭三三两两地在靠在一起手牵着手睡觉，一起揉脸，或是待在一边吃东西，亦或者无聊地翻滚转圈玩石头。
察觉到有外人靠近之后，海獭们的动作停住，视线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有只海獭发出警告声，余幻晴停住，也回了一阵叫表示自己的身份。
海獭们鼻子嗅了嗅，有只体型挺大的海獭看了她一会，伸爪牵住了她的爪子将她带进了族群里。
这表示这个族群接纳她了。
余幻晴走进海獭中，旁边的海獭们挨个飘过来伸爪碰了她一下，像在进行什么仪式一样，碰完之后继续各干各的事。
余幻晴还记得自己寻找海獭群的目的，开始在这群毛茸茸中寻找母亲的影子，海獭乍一看长得都很像，但仔细分辨就能发现每一个的毛色长相体型还有脾气性格爱好都不相同。
她还记得母亲的模样，脑袋跟她一样是白色的，脖子下是灰黑色。
这里有超过三十只海獭，算是个挺大的族群了。可当她将所有海獭都看了一遍之后，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没有，这里没有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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