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这种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圭柏柏对娄越道:“随你处置吧。”
赫连方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了智商,从这句话当中察觉到了某种不妙来,他不敢置信的扭头看向娄越。
“娄越,你不会杀我的对不对?”
娄越朝他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赫连方看着这个笑容,迷迷糊糊的想,这好像是娄越第一次对他笑。
也是最后一次对他笑。
王太后一直在等待着圭柏柏给他的消息。
银月一直在旁边劝她,让她稍安勿躁,让她相信国师。
但是她还是不安。
她也说不明自己为什么不安,这天醒来的时候,右眼匹就一直在跳。
她忍不住又一次叫银月:“银月,要不你再去一次国师府上吧,哀家总觉得会出什么事……”
但是这一次,回应她的却是另一位婢女:“回太后,国师大人已经进宫了,银月正在伺候着。”
王太后忍不住惊喜道:“快!快快!!快扶我起来!”
她被宫女服侍起身,步伐匆匆的走到前堂,看到圭柏柏,又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有看到赫连方那小子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失望。
说来也奇怪,那冤家待在宫里,整日惹她生气,她气得都恨不得把这混不吝的小王八给掐死,但是他真离了宫,不在身边了,她又忍不住记挂。
一开始还会害怕这冤家带一堆人过来逼她退位,头天晚上更是直接被噩梦惊醒。
但是随着日子越久,朝中大臣开始不动声色的试探她,问及皇帝的病情的时候,因为她对外的托词是皇帝病了所以才不上朝的。
她心里又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遇到不好的事了。
人在身边,她看得眼烦,这一离了身边,反倒惦记,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子两个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怨,那小子真要这权柄,她放一放又何妨?
而且这几年这小子不也乖乖的没有给她惹出事来
吗?
她望向圭柏柏的目光中是无法掩饰的期盼:“国师,可有皇帝消息了?”
圭柏柏朝她露出个笑容。
这是王太后第一次看到圭柏柏冲她笑,这个姿容不俗的道长虽是被人以男宠的名义送进宫,但是对她却极为冷淡,从来不会主动靠近。
她喜欢他的容貌,却又恼怒他的冷淡,有时候为了让这人朝她低头,也没少使手段,比如降低他的待遇,故意让太监宫女去折辱他,但是他总是无动于衷,让她所有的招数都宛如打在棉花上。
他只向她提过一次要求,就是要去赈灾那日,那阵子她心里正因为赈灾这个事烦闷,朝中大臣整天吵吵嚷嚷,要她拿出章程来,她能有什么章程。
此时听他竟然大言不惭说他要去,心里不屑极了,面上却不显,只跟他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那不是个好去处。
“那地方又脏又乱,我怕道长这一身白袍,染了那边的脏污就不大雅了。”她说。
“道长是不是在宫中烦闷了,要不哀家再送道长一件道袍吧?”
然后圭柏柏面无表情地:“太后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等那边的难民被逼反,冲进京城,拿刀放在太后的脖子上,那时候太后还会在乎在下的道袍,雅不雅这个问题吗?”
王太后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胆大妄为,对她出言放肆的道长。
“太后,你手无军权,不过是因为没什么威胁才坐在这个位置上罢了。其他世家忌惮身边人,不敢做那第一个摘桃子的。你说那些被你放任不管的灾民冲上京城的时候,他们会不会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等那些灾民把太后美丽优雅的脖子砍断,他们再杀光那些暴民,替您报仇,就可以名正言顺接替你的位置了,你说是不是?”
王太后先是因为他不屑的语气而恼怒,接着又被他描述的场景吓住,以至于连恼怒都忘记,被人牵着鼻子走:“……那你说怎么办?”
圭柏柏看着她:“只有遇到真正难关,才能看出一个人真正本事。太后,只有把这件事解
决了,解决得漂漂亮亮的,让其他人都看到,才能解你当前危机。
而只有我……能够帮你。”
王太后自那时起,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这被人送给她观赏的不是关在笼中任人把玩的笼中鸟,而是天空翱翔的雄鹰,她放他出去,才知道这人不止胆识惊人,魄力不凡,还有一身通天的法术。
她先是震撼,接着又狂喜,因为这样的人不得不跟她绑定在一起。
她也因此渐渐变得膨胀起来,错误的认为自己其实也能够管理好一个国家。
觉得也不怎么难,只要有手就行。
如果说,在跟其他女人较劲上头,她的嗅觉和智商都还算是在线的话,那么搬到朝堂上,在跟一堆男人扳手腕的时候,她的智商就突然下线了,不仅在关键时候频频掉链子不说,无论是政治嗅觉还是大局观全都一塌糊涂,除了掉眼泪博取同情扮可怜外简直就是一无是处。
如果不是圭柏柏在身后苦苦支撑,王太后早就沦为那些大臣手中的牵线木偶,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那种。
那些老狐狸戏弄她就像是在玩一样,双方根本就不在一个层面上。
圭柏柏已经忍耐她很久了。
其实在她这个位置上,坏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蠢,蠢还不自知,甚至错误的认为自己很行。
简直能让人抓狂。
好在她终于要滚下来了,这荒谬又扭曲的腐朽制度把两个完全没有任何能力的人拱上来,不仅没有让其懂得学会克制,反而因为没有限制的权力彻底放大了人性当中的劣根性,已至其膨胀扭曲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就像修真界曾经的修真者,之前的神仙一般,是他要消灭的对象。
圭柏柏笑着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王太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不得不又出声问了一遍:“什么?”
圭柏柏于是又重复了一遍:“……赫连方死了,太后。”
王太后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模糊不清,她先是摇头,接着猛地后退:“不、不……方儿他是皇
帝,他怎么会……”
“谁都会死,太后。”圭柏柏淡淡道。
就是因为他的冷淡,王太后更加的无以接受,她哪里还记得自己曾经口口声声不能因为那些贱民而失去自己的仪态。
这会儿她发了疯。
“那你怎么不去死了呢!!”
“你不是会法术吗?不是法力通天吗?你怎么能让他死呢?!”王太后愤怒的指着圭柏柏骂了起来:“方儿要是死了,你又凭什么活着?!”
她气到丧失理智,随手就要抓住茶盏什么的东西,朝圭柏柏砸过去。
“因为,是我杀了他啊。”圭柏柏面对王太后的指责,眉毛都没动一下,他一扬手就把太后得儿胳膊捏住,然后以一种无法抵抗的力道把其压了下去。
“太后,注意仪态。”
他似是非常疑惑:“你平常不是最在乎这个吗?”
王太后整个身体都无法克制的发起了抖。
圭柏柏看着瑟瑟发抖的王太后,问她:“太后,你是在害怕吗?”
王太后此时哪里还有刚开始嚣张跋扈的模样,她跟赫连方不愧是母子,就连认怂都特别一致。
王太后涨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要叫人,但是发出的声音却如若蚊呐:“来、来人啊……”连她自己都快要听不清的程度。
圭柏柏道:“太后,你忘记了,你先前特地把人都清出去了,毕竟皇帝失踪这个事,可不能传扬出去。”
哪里还有皇帝!皇帝都死了!!
王太后突然想起来,银月,对了,还有银月!
她扭头想要找到银月的身影,银月呢?银月不是一直在这里伺候着吗?
圭柏柏:“太后,你是在找人吗?”
王太后猛地把头扭回来,惊恐的看向圭柏柏,她这一刻,智商突然上线了。
“银月……是你的人?”
圭柏柏叹气:“太后,你该问我,这宫里,有谁不是我的人。”
王太后:“……你!”
她在震怒又极具惊恐之下,竟然直接昏厥了过去。
在世界
黑暗下去过后,她以为她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然而她在一片摇晃中,咯吱咯吱的声音,睁开了双眼。
头顶是车厢盖,还在不断地摇晃,她在一辆行驶的马车上!她猛地挣扎起身,先是摸自己的身体,接着又伸手摸了摸脸。
她的衣服不再是华贵的朝服,而是普通的老百姓的粗麻布衣,就连伺候她的下等宫女身上穿的衣服都比她这身要好!
王太后掀开车帘子,赶车的是个默不作声的少年。
她忍不住问他:“你是谁?你要把哀家送到哪里去?是不是国师让你这么做的?你们想要对哀家做什么?”
无论她问什么,那少年都一声不应,直到问到她口干舌燥的地步,那少年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你知道哀家是谁吗?哀家是太后!你跟那国贼同流合污,有想过后果吗?哀家劝你一句回头是岸……”
少年:“……”
马车一直在行驶,这一路上,这少年就没有对她说过一句话,王太后都怀疑这家伙是个哑巴。
路好像没有尽头,王太后其实已经渐渐明了,大概是要把她送到某个地方关押起来。
她知道自己暂且不会死,心下稍安。
就在快黄昏的时候,马车在一个村庄停了下来,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少年看了她一眼,王太后配合的从车内钻出来,她从没坐过这么久的马车,还是这么差劲的,人都快被颠散了,好不容易能下车,赶紧出来活动。
然后那少年又钻进马车内,从里面掏出一个包袱砸在了王太后的脸上。
王太后:“你!”她捏着包袱,劝自己今非昔比,不能生气,忍了下来。
然后就看到那个少年把包袱扔给她后,就自己又登上马车,然后驾着马车走了。
王太后:“???”
她看着那少年驾着马车走了一段路了才反应过来,人家是真的直接把她扔下,不管她就这么走了。
她上前一步,又收了回来。
她把包袱摊开,发现里面有一套衣物,还有一点碎银子——
打发叫花子?
王太后又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村庄有人从田地里回来,见到她问她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王太后打量这人,确定他真的不是国师准备的人,这会儿有点不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国师是真的把她丢下不管了。
真是傲慢啊。
她一下子,突然就诞生无尽的惊喜。
“哀家是太后,只要你把哀家送回京城,哀家可以封你为御前侍卫。”
那村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接着猛地大笑起来:“太后?我们村还有个皇帝呢?”
王太后一听这话,眉毛就竖起来:“哪来的黄毛小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那村民伸出指头往一处一指,那里正有个疯疯癫癫的人正推搡着朝他扔石子的小孩,叫嚷着:“朕是皇帝!你们竟然敢朝朕扔石头!?朕要把你们通通杀头!”
“喏,就那个呢。”村民道。
王太后怔怔的看着那个怒骂的人,眼睛不由得红了:“方儿……”
圭柏柏出宫的时候,娄越就在靠近宫门的一处摆着供人休憩的桌椅前等着他。
圭柏柏在这之前已经派人去把城解封了。
他这些年不间断地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情,那些官员早就习惯听从他的命令,听他说要解封,那些人一句质疑都没有,就去照办了。
京城紧张的百姓听到开关的消息,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放个城门跟过年一样,各个都洋溢着笑容。
圭柏柏撩开衣袍,坐在了娄越的身边。
“其实我有个问题,先前一直想问你来着。”他说。
娄越“嗯?”了一声,头朝他这边微微侧了侧:“什么问题。”
“我以为你是想要杀死赫连方的。”圭柏柏道。
娄越反问道:“你不是也没杀死王太后?”
圭柏柏:“……”他不禁有些稀奇的打量娄越:“你又知道了?”
“看你样子就能看出来。”
圭柏柏忍不住摸了摸脸,他脸上难道写得很明显吗?这个也能看出来,他有些狐疑的看了眼娄越,娄越
支着下巴,朝他笑。
圭柏柏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去问,因为也知道得不到什么正经答案。
“我觉得让她活着,比让她死了更难受。”圭柏柏最终道:“让享尽完荣华富贵的她像一个普通的平民百姓一般活着,感受一下每天劳劳碌碌为生计奔波的日子。”
娄越笑了起来:“那真是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圭柏柏抿了抿唇,有点责怪的晲了娄越一眼:“……你是不是学我?”
“没有!”娄越立刻就拒绝了:“我真这么觉得。”
他为了加信圭柏柏,又说了一遍:“真的,我保证。”
圭柏柏半信半疑的打量他,最终决定还是先放下,不跟他计较这个小事。
过了会儿,又不甘心。
“你是不是因为我?”
“什么?”娄越先是没懂,看到圭柏柏的神色,这才理解了,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回真不是。”
他说:“我只是觉得,让他就这么死,太轻松了,他应该活着,往后余生都在痛苦和后悔当中活着。”
圭柏柏这下信了,接着对娄越道:“你不需要顾忌我的想法,为了照顾我的情绪,做让自己别扭的事情。”
娄越觉得有点冤枉:“我没有。”
“真没有?”
娄越迎着圭柏柏不相信的眼神,有些哭笑不得:“真的没有,你这是怎么了?”
圭柏柏看了娄越半天。
娄越迎着他的视线,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接着抬起头:“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圭柏柏心里叹气。
他想,娄越并没有想起所有。
到底是哪里没做到呢?
圭柏柏垂下头,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再抬起脸,已经找不到半点失落的痕迹:“没什么,接下来我又好忙了,不能再顾及你……所以……”
娄越“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圭柏柏又道:“我答应你,等这边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去边境找你……处理我们两的事。”
娄越先说了句:“没事。”接着又自顾笑了起来,看向圭柏柏:“你这么看
我做什么,我真的没事。”
圭柏柏心里突然有点难受。
娄越笑着道:“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这几天,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确实该收心了。”
他迎着夕阳伸个懒腰。
圭柏柏看着他站了起来,跟他说:“我刚买了一壶酒,本来是打算跟你一起喝的,现在……算了,你留着吧。”
圭柏柏哑着声音说了一声“好”。
然后这人就点了点头,朝他最后露出一个笑,眼中像是闪着光,藏着无数没有说出口的话,接着扭过头朝着路的另一端走去,圭柏柏就这么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那人越走越远。
接着那人在路中间停住了,他突然回头朝他看过来。
“柏柏。”
娄越脸上的表情在光辉下变得模糊不清,只隐隐看出来是一个笑:“你真没有认出我吗?”
圭柏柏猛地抬起头,接着他的脸上也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扔下手中的东西,朝着娄越楼,以一个义无反顾姿态,朝他奔跑而去。
那人站在阳光下,冲他笑,朝他张开手。
他们相拥在一起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