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也嫆自打知道自己的侍女会回来,就眼巴巴的看着廊下,但天黑尽了,她的侍女都还没回来。
正惴惴不安着,空王殿下便进了屋子。
允也嫆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仪态不端,她又整理服饰,上前行礼。
空王往日都不爱搭理允也嫆,今日因着外力,对她说了好多话,两人之间还有肢体接触,允也嫆原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不想空王一进屋,就让她给他解带退衣。
允也嫆想起皇帝和皇后暗指明说的话来,皇帝没见过允也嫆几次就对允也嫆这么慈善,允也嫆不会脸大的以为自己面子大过皇帝亲儿子,她知道皇帝的用意。
空王如今有了王妃,却还天天窝在己思园里,他这一辈又只有他和一个刚刚六岁的兄弟禹荐,禹荐身子骨又不好,要是他真想不开,要出家,好歹留下个孩子来,以免日后连个继承大统的人都没有!
空王现在对女色还有没有心思,允也嫆不知道,但她在这场婚事里,从没有说不的权利。
“殿下要此时沐浴么?”
“我来时,见着你的侍女了,就在……”空王伸手指着屋外某处,“哪儿,同她们说了几句话。”
允也嫆手一顿,随即又跟个没事人一样继续替空王脱衣服,“殿下若是需要沐浴,妾命人去准备热水。”
“你觉得你的侍女在皇后身边这么久还会忠于你么?”
允也嫆真的很不想回答空王这些问题,但空王语气浅凉,每一个字都重达千斤,让她喘不过气来。
若不是空王当着太子好好的被罚,她和她的侍女压根儿不会来这吃人的地方!也不会发生这种信任危机!
空王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过去学规矩备嫁的一年,她和她的侍女面临过多少次死局。
允也嫆告诫过自己许多次,别在人前哭,可她总忍不住,痛了就想哭,委屈了就想哭。
上次在己思园被打,她痛哭了,回来就恼了自己好久!
“殿下,府中侍女去留当属妾之内务,总不好一直留在外院,你若是看上了妾的侍女,妾便寻个好日子替她们开脸,给您享用。”
空王明显被噎着了,过了会儿才状似无意说,“真是伶牙俐齿!”
“殿下,妾着人给您备浴汤。”
允也嫆欠身离开主殿。
允也嫆再回来时,自己也沐浴梳洗过,身边还跟了两个宫女打扮的侍女,允也嫆虽没和她们有眼神,肢体,话语的交流,但明显她对这两人和之前跟在她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女不一样。
两个侍女一进屋,就干净利落的铺床,铺好之后,便立在允也嫆身边。
早已沐浴洗漱好的空王殿下翻着书,允也嫆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空王说话,她便福身开口,“殿下,可要安歇了?”
“歇吧。”空王将书一甩,坐到床边。
允也嫆走到桌边把书收起,挥手屏退身侧两人。
“允氏,你边上那两个瞧着比你灵动些。”
允也嫆有些心烦,但还是行礼恭敬道:“殿下是怕妾小气么?妾如今已是殿下的妻,夫为妻纲,妾自然要事事以殿下为先,若殿下有兴趣,明日回府,妾就挑个最近的喜气日子替她们开脸。”
“呵,我要她们为侧妃,你也愿意?”
允也嫆一愣,侧妃?
“殿下,若要妾的侍女做侧妃,也是她们的福分,但一则妾的侍女身份卑微,不堪为殿下的侧妃,二则您的侧妃,母后已为您寻好,只待年后纳进府来,您之愿,恐不能成。”
空王殿下做太子的时候,在十二岁就有一门亲事,那时只等人家姑娘及笄,他也在长大些后,就可按照礼仪册为太子妃,那知那姑娘在及笄礼上礼服崩坏,露出大片白肉于观礼人前,有损天家礼仪,这门亲事就黄了。
皇室子嗣凋零,原先空王还是太子时,纵使悔亲也无人敢说他什么,谁知,他祸不单行,刚和重臣家退亲,宫里就传来惠贵人怀孕,十月后,惠贵人产下一名男婴,再然后空王行为不端,被贬,亲事就耽误至今。
后来,皇后找人算命,想结一门可以给空王转运的亲事,就在万千闺秀中挑中了身份一般的允也嫆做空王正妃,并另外两人做空王侧妃,四人做空王庶妃。
如今允也嫆已经进府,很明显不得空王喜欢,另外六人还不知情况。
但眼下,他已有妻室,就看他能有多听自家老爹老娘的话,会否先停停他的修仙之事,于皇家开枝散叶一事上出点力。
“只这个原因?还以为你怕通房妾室过多,分了你原就得不到的宠爱。”
“妾即已是殿下的妻,理该为殿下操持内务。”允也嫆不卑不亢。
空王突然笑出声,不在意的问,“允氏,你就没想过反抗?反了这皇室对你的桎梏!”
允也嫆跪下,垂着头,“殿下,妾心念皇室之恩,虽妾愚笨不得殿下宠爱,可妾从无不敬之心。”
“那你早晨在己思园吹风作甚?不是想将自己弄病了,来宫里哭自己在王府过的多凄惨。”
空王越说脸上的笑容就越明显,可璀璨耀人的笑容始终不达眼底。
允也嫆脑袋越来越低,“妾惶恐,妾在王府锦衣玉食,绫罗绸缎,已然体面,怎会和凄惨二字沾边。”
“现在我坐着,你跪着,你不觉得难堪?!”
觉得!挖心挠肺的觉得!
“妾伺候殿下本是应该的。”
空王突然变了脸色,冷哼,“很好,可惜,我瞧着你实是不喜!”
“妾去偏殿睡。”
“就在这儿跪着吧,我半夜有口渴喝水的习惯。”
“是。”允也嫆深深行礼,一滴泪落到衣襟里,在抬起头时,她面上已经冷清一片。
空王罚自己王妃在侧踏跪了一夜之事,大清早就传遍阖宫。
第一个来问话的就是皇后并有子的惠贵人。
允也嫆跪了一晚上,走都成问题,偏皇后也没有让她舒服的意思,在她去往皇后所居椒房宫这段路上遣了四道懿旨来让她去说话。
好不容易,允也嫆去到椒房宫,下了朝听到允也嫆被罚跪一事而勃然大怒的皇帝命人将皇后骂了一顿,然后又名皇后好好安抚允也嫆。
允也嫆垫子都还没坐热,就被皇后横了一眼。
皇后原先准备好的训诫之词一个字没吐出来,反还以示安抚赐了允也嫆不少东西。
允也嫆诚惶诚恐的捧着东西,暗喜自己免了顿骂,在皇后怪异的眼神里,出宫了。
……
空王殿下在宫门刚开启时就已出宫,允也嫆那时正因跪着睡得不舒服被惊醒,还换来空王一抹嘲笑。允也嫆出宫时只有自己的两个侍女和空王府的一些护卫陪着。
偌大的马车里,她的两个侍女哭的泣不成声,因自己这半年在宫里的不平,也因自己主子的坎坷。
允也嫆不是在帝都闫隆长大的,她未定亲前在家中受尽宠爱,性子也极其活泼,可一年前入京后,她学那破规矩,三天两头被教仪官训诫,受尽委屈,人也逐渐木木登登的。
“我多怕你们死了,还好,你们还活着。”允也嫆张开手抱住自己的两个侍女。
“姑娘,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侍女泣声问。
允也嫆握住问话侍女的手,话语快速答,“玉儿,瓷儿,你们不要随我去空王府,现在立刻去允府,让允家把你们送回凉兹。”
凉兹,是允也嫆前十几年生长的地方,也是允也嫆侍女的家乡。
“姑娘,我们不走,我们要和玛瑙,珍珠一起保护您。”年纪稍大些的瓷儿反握住允也嫆的手,摇头拒绝,言辞恳切的求留下。
允也嫆也想玉儿瓷儿留下,可是这闫隆太危险了,何况如今她另有打算,带着玉儿瓷儿反不方便。
“瓷儿,不用在多说,无论受到多少磋磨,只要不是被皇命一杯毒酒三尺白绫赐死,我都会努力活着。你们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要是你们担忧我,就……就等你们回了凉兹,为我祈福,让我早日归去罢。”
“瓷儿,你原就该嫁人了,为了我才来的闫隆,如今还害你腿受伤,此番回到凉兹,就立刻办婚事,我会写信回去,以后整个凉兹允家都是你的娘家,若是你夫家嫌你腿瘸了,你就找允家替你做主。”
瓷儿凄凉一笑,“姑娘,嫁人之事莫要再提,您就让我在您身侧,玉儿回家去,替姑娘祈福。”
“玉儿不走,瓷儿姐姐,玉儿不走。玉儿也要陪着姑娘。”玉儿才十二岁,哭起来根本收不住,她只一个念头,要陪着自家姑娘。
“瓷儿,你们都要嫁人,带我回凉兹,我也是要寻真心待我之人的。咱们都回凉兹后,就当这几年是我们经历的一场劫,历了劫此后就都会顺遂了。”
“姑娘,在宫里,皇后将我给她的内官做对食,瓷儿……瓷儿已经嫁不得人了!”原本收住眼泪的瓷儿,因为允也嫆一句历劫之论,又落下泪来。
允也嫆如遭雷击,“是……是我害了你,当初就不该应你同我一道上闫隆之请,瓷儿……对不起,是我害了……害了你!”
允也嫆惶然看向玉儿,讷讷问,“玉儿,你……你呢!”
玉儿弱弱摇头,“玉儿被瓷儿姐姐保护的很好,姑娘,这闫隆城太可怕了。”
“玉儿不怕,回凉兹就好了,你们俩都回去,告诉我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我在闫隆虽不好,但我期待着好来临的那一天,他们的祈福我做梦会梦到。”
允也嫆心疼的摸了摸玉儿脑袋。
马车在主仆三人的对话中驶到西南与东北两条线的交界处,允也嫆命一个护卫跟着将玉儿瓷儿送回允府。
待那护卫回来复命,允也嫆才独自回空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