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尧岑从没想过,在她二十八岁的时候会结婚,更没想过,妻子还是一个比她小了十岁的小姑娘。
对于这个父母塞过来的小妻子,她不喜欢是真的,看不顺眼倒不见得,毕竟她是个在社会上怕磨打滚了好些年的二十八岁的成熟女人了,而不是个不谙世事、喜怒形于色的十八岁小姑娘。
她娶她为妻,并不是被她所逼,而是被父母所迫。即使不是心甘情愿,她也没必要把这些不满的情绪发泄到这个小姑娘身上。
刚才她有心想解释,可转念一想,让人这样误会了也好,等人再长大一些,看了更多的世界,见识到了更多的人,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爱情和婚姻了。
那样,往后小姑娘想要离开她时,才不会挣扎纠结。
这样想着,顾尧岑忍不住又自我调侃:“顾尧岑,难道你真想老牛吃嫩草……”
自言自语的嘀咕传入耳里,她又轻笑一声,微微晃了晃头,把脑海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到一边,重新拿起了书桌上的文件。
然而,心神却再也无法集中到文件上的这些数据上了。
努力了半个小时,一份三页的文件始终停留在第一页,顾尧岑不得不自我放过,仰头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深吸一口气,随即起身把文件收好,揉着发涩的眼睛往自己房间去。
拧着自己房间门锁时,她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走到了林草草紧闭的房门前,咫尺之距间,她抬起的手又犹豫了。
顾尧岑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这样在门口站着,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嗤笑,她才回过神来,看着站在台阶上的林草草,她的神色在顷刻间就恢复成波澜不惊,“还没睡?”
林草草翻着白眼儿,“要你……呃……管……”
吊炸天的三个字被一个饱嗝打岔,立马气势全无,甚至还有点怂得可爱。
顾尧岑看着捂着嘴一脸懊恼的林草草,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已经很晚了,吃太多不好。”
林草草抿了抿嘴,瞪了她一眼,不说话了,低着头快步上了楼,挤开了还杵在门口的顾尧岑,拧开了门,走进去后看着顾尧岑还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她舔了下唇瓣,单手撑在门框上,吊着眼梢去看人。
“长夜漫漫,姐姐是想侍寝吗?”
顾尧岑神色未动,就这样继续看着她,看着她的脸蛋渐渐绯红,头上的那撮呆毛慢慢翘起,忍了忍,终是没忍住,抬手把她的那撮呆毛压了下去,“小屁孩。”
猥琐调戏人的姿态倒是摆足了,可惜年纪小了点,调戏别人时,却是自己先红了脸。
林草草打开她的手,为凸显气势,依旧装腔作势的起的高腔,“不想侍寝就赶紧退下吧,老娘要睡了。”
顾尧岑收回手,下巴点了点,也没有说话,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林草草趴在门框后,只露了一双眼睛看着她,直到看着人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她才把门合上,倚着门,抚着胸口大口喘气,隔了好一会,又把手抬起,摸着自己那撮已经快要竖起来的呆毛,恶狠狠地想,总有一天,她要让顾尧岑明白,她才不是小屁孩。
隔天,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龙景花园环境好,在这阳春三月,是个真正鸟语花香的地方。
林草草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的,气恼地从床上翻身跃起,拉开床帘,从阳台上的窗户里探出脑袋就对着外面站在一棵紫藤树上高歌的小彩鸟骂了过去,“一大早地叫你妈了。”
结果这只小彩鸟对她的破口大骂毫无反应,以及叽叽喳喳地欢快,本就起床气重的林草草气得要命,折身进屋,左右看了看,从梳妆台上拿了一玻璃罐的琉璃珠子就打了出去,没曾想她一打一个准,刚扔了一颗出去,那只小彩鸟就坠了下去,然后摔在地上不动了。
林草草:“……”
这是碰瓷,绝对是碰瓷,她不可能打得这么准的。
林草草瞪大眼睛看着那只没有生息的小彩鸟,睡意立马全醒了,赶紧左右看了看,没见到人,也顾不得换衣服了,飞快地往楼下去。
“哎?还记得我昨晚的话了……”苏姨听到动静,从厨房探了半个身子出来,结果看她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又赶紧追了上来,“林小姐,你一大早往哪去?”
林草草没搭腔,出了门就绕到了她房间的阳台下,那只小彩鸟果然还在地上,鼓着小眼睛,翅膀小幅度地扑棱着,那模样一脸痛苦。
“你快飞起来……”林草草在小彩鸟的旁边蹲下身来,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我……老娘告诉你,你别想到我这里碰瓷……”
小彩鸟仍旧是那副模样,林草草捡了根小树杈故意去吓唬它,可小彩鸟除了翅膀扑棱的更厉害,模样更痛苦之外,仍旧没有飞起来。
林草草这下是真的急了,赶紧把它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往家里跑去,“苏姨,苏姨……怎么办?我打死了一只鸟……”
就在门口张望的苏姨被她这模样吓了一跳,“哎哟,我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一只鸟儿打死了就打死了……我的小姑奶奶,世界上这么多鸟儿,你怎么打的偏偏是这只翠花?”
苏姨是真想安慰人来着,可看清了林草草手中的那只小彩鸟,她也是浑身一哆嗦。
一听苏姨这口吻,林草草就更加着急了,打死一只不知名的鸟,她都自责愧疚地不行,“苏苏……苏姨,这只鸟还有名字?”
苏姨盯着她手中的鸟儿,也是着急,“你是不知道,这只鸟是隔壁那位张老太的心头宝,据说还是她儿子从国外特地给她带回来的。”
林草草听她这么说,是真的急的快哭了,“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出什么事了?”不知何时从楼上下来的顾尧岑瞧着两人杵在门口嘀嘀咕咕,皱着眉头就走了过来,一看到林草草手中的小彩鸟,眉头皱的愈加紧,“你把别人的鸟带回来做什么?”
“我……我用玻璃珠打了它一下……”听到她的声音,林草草立马看向她,也不似以往对着她张牙舞爪的态度,“姐姐,怎……怎么办啊……我也不是故意去打它的,是它一大早就在我房间外吵我睡觉,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它……”
顾尧岑瞥了她一眼,到了嘴边的训斥,在对上林草草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时,又压了下去,再张口时,语气也缓了下来,“它还有气儿,你把它给我,我赶紧送去宠物医院看看。”
说罢,顾尧岑就从鞋柜上方的储物格拿了车钥匙。
林草草把小彩鸟递过去,也跟到了她身后,“我也去。”
“你穿着这衣服去?”顾尧岑瞥了她一眼,换了鞋,又朝苏姨吩咐道:“苏姨,你去张老太那边说明一下情况。”
苏姨看着一溜烟地往楼上跑了的林草草,点了点头。
顾尧岑也往楼上看了一眼,再度开了口,“就说她的鸟摔在我们窗户下不动了。你也别多想,我只是担心张老太如今上了年岁,容易拧不清,到时闹腾起来,两边都不好看。”
苏姨眨了眨眼睛,笑得十分暧昧,“我知道的。”
顾尧岑看她这副样子,无力扶额,也懒得和她解释什么,上了年岁的妇人,都是一个比一个难缠。
很快,边跑边扒拉着头发的林草草就从楼下跑了下来,“我换好衣服了。”
顾尧岑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走去,林草草小步跑着跟在她后头。
大概也知晓自己闯祸了,平日作天作地的不良少女难得安分,一路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两只眼睛盯着那只快要断气的鸟。
顾尧岑时不时地扫她几眼,到了宠物医院,顾尧岑又把那只小彩鸟接了过来,娴熟地去挂了号,把小彩鸟送进了急诊。
如今养宠物是一项潮流,宠物医院的规模和设施都堪比市区的大医院,各种检查的设备一应俱全。
小彩鸟被护士送去检查后,顾尧岑就用纸巾擦了手,坐在等候室外的椅子上,安静耐心地等着。
不同于她的沉稳,林草草始终都是一副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惶急模样。
顾尧岑打量着她,心中却有些好奇起来,半个月前,这个不良少女带着一群小混混打群架进了局子,当时鼻青脸肿的一副模样,她去领人的时候,也没见人心虚害怕。
如今因为打了一只鸟,反倒是一副天塌了的架势。
真是稀奇。
顾尧岑兀自打量了一会,看到她那撮小呆毛,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自己旁边的空位坐了下来,“这家宠物医院是整个g城最好的,你别担心。”
林草草偏头看着她,就在那一瞬间,眼睛倏地就红了,“我真的只是吓唬吓唬它……”
顾尧岑一愣,随即笑了一下,拿了纸巾递给她,“我知道。”
大约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林草草赶紧别过脸去,拿了纸巾胡乱地擦着眼泪。
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顾尧岑在心里感慨了一句,又道:“为什么这么害怕?”
林草草依旧用后脑勺对着她,“我没有害怕。”
顾尧岑也不跟她争,沉默了片刻才道:“这只鸟再珍贵,我再看你不顺眼,也不会让张老太把你怎么样的。”
林草草闻言,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她。
她不搭腔,顾尧岑也不再说话,和她安静地坐在等候椅上。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就有人来通知她们过去主治医生的办公室了,一进去,就看到刚刚还奄奄一息的小彩鸟又活蹦乱跳起来,林草草揉了揉眼睛,确定这只鸟就是翠花后,立马开心起来,“医生,它是没事了吗?”
主治医生打量了她们一眼,然后看向顾尧岑,“你们不是翠花的主人吧?”
“嗯?”顾尧岑挑眉,“您怎么看出来的?”
主治医生耸了耸肩,“翠花这是老毛病了,一个月要来个三次,每次都是因为吃饱了,然后受到惊吓噎着了。你回头跟它主人说说,她要是再这么富养下去,翠花迟早有一天会真被噎死。”
顾尧岑&林草草:“……”
回去的途中,林草草一改来时的惶惶不安,抱着那只鸟坐在后面,揪着翠花的一对翅膀在那里教训:“老娘就说你丫的是来碰瓷的,果然……你这只坏鸟,差点把我吓死了……”
顾尧岑不动声色地关了舒缓的轻音乐,耳畔都是不良少女那粗鄙的碎碎念。
见识过了不良少女的乖巧,她突然发现,作天作地其实也是一种别样的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