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的动作很快,当晚回王府不久,林巍便进了书房禀告。
“王爷,查到了,拱卫司这几日没有明面上的差事,陛下正在和西凉人斗法,南边也没有大案,但拱卫司做事,许多事都是陛下直接吩咐孙指挥使,案子未办完,便没有文书和谕旨,因此也不确定是不是有何见不得光之事需要拱卫司处置。”
傅玦蹙眉,“那韩越呢?”
林巍道:“韩越去了密州,不知是去做什么的,且如果查问的没错,是在上次戚姑娘发现西凉人不对劲的那天晚上,孙指挥使从咱们王府离开之后,回去便吩咐韩越南下了。”
“难怪第二日在芳草巷不见韩越。”
傅玦说完此话,心底却觉沉甸甸的,林巍迟疑道:“密州几年前生过一桩岷江河堤贪腐案,当时是拱卫司办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傅玦摇头,“不像。”顿了顿,他道:“戚淑早年间先被发配密州,后来又去了青州,难道戚淑过世之后,他并未死心?”
林巍不解,“但是万和绸缎庄的伙计早被我们送走了,他应该瞧不出什么。”
越是深究,傅玦心底越是生出不祥的预感,尤其那日问孙律时,孙律似有一瞬犹豫,那么此番差事,要么是见不得光,要么便是某个隐秘禁忌。
然而韩越去了密州,密州有什么?
傅玦想不透,这时,府中管事走到了门外,“王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傅玦微愣,和林巍对视一眼,林巍也有些意外,傅玦却立刻起身,“好,我就来。”
他略整了整袍衫才大步出门去,夜色拢在他肩头,书房通向西北方向的回廊上风灯次第,将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拉的极长,傅玦眉眼平静,他知道这位嫡母请他过去是为了什么。
临江侯夫人简清澜出自廉州简氏,父亲是曾经的镇西将军简长林,出身武将世家的简清澜不喜世家纨绔,随父入京之时,一眼看上了临江侯世子傅韫,傅韫年少随父上战场,通身锐气,在京城一众世家子之中格外出类拔萃。
镇西将军和老临江侯相识多年,后来这门亲事,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可简清澜绝没有想到,嫁给傅韫之后的日子是这样孤单凄苦。
傅韫与她相敬如宾,敬重多于宠爱,在她失去一个孩子,且大夫说她极难再孕之后,傅韫也未生纳妾之心,甚至不惜傅氏断绝香火,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傅韫在外,竟有个私生之子。
此事当年在京城闹出不小波澜,简清澜甚至入宫请求和离,而傅韫为了保护这个私生子,径直将他送到幽州,又回京向简清澜请罪,后来简清澜熄了怒火,但也对傅韫死了心,此后她一心向佛,在府中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
之后数年,幽州战火不绝,傅韫回京次数不多,傅玦为了不令简清澜恼怒,就更是将傅玦养在幽州,直等到傅玦人长的快和父亲一般高了,才正式出现在京城众人的视野之中,那时候的傅玦在战场上已有战功,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带着一身伤回京,傅氏一脉无不敬服,人人称他一声少将军。
简清澜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接受傅玦被封为世子的现实。
傅玦走到简清澜的房门外时,傅琼的小厮也在此,嬷嬷恭敬的通禀,很快听到门内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进来吧。”
傅玦进门,恭敬行礼,又道:“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简清澜坐在上首位上,一身素裳,青丝半挽,她本就是显清冷的长相,因清心寡欲多年,又不喜傅玦,因此看着傅玦的眼神,格外显得寡淡冷肃。
傅琼挨着她坐着,手被她握在掌中,她打量了傅玦片刻,出声道:“我很喜欢琼儿,你去办吧。”
傅玦不由抬眸看她,他眼底有些惊喜,看的简清澜面无表情的转过了目光,傅玦立刻道:“母亲放心,明日我便往宫中递折子,太后和陛下也会替母亲高兴。”
简清澜不做声,傅玦又道:“等明日宫里得了准,便请二叔过来帮琼儿入族谱。”
简清澜“嗯”了一声,傅玦躬身告退。
走出门来,傅玦呼出口气,像了了一件心事。
……
七月初五,午时刚过,从外面回来的宋怀瑾表情就怪怪的,跟在他身后的周蔚和谢南柯也不知听到了什么,一边走一边低低议论,神色十分复杂。
待看到戚浔,周蔚立刻跑过来道:“你听说了吗?临江王府的那位夫人,竟然收了一个养子……”
戚浔早知傅玦的打算,可没想到竟然这样快,“你怎么知道?”
“说是今日王爷向宫里递了折子,等下了早朝,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这半日功夫,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咱们周围都是衙门,自然传的最快。”
戚浔蹙眉,“原来如此。”
周蔚便道:“为何要收养子呢?那便是王府嫡出之子了,看来外面流传的是真的,先侯爷战死之后,那位夫人是真的与王爷不睦。”
谢南柯在旁道:“王爷并非夫人嫡出,夫人本就不快,先侯爷战死之后,整个侯府都是王爷当家作主,后来王爷封王,就更是王爷说一不二,不过没想到此事王爷竟然愿意,也真是令人没想到,按理说,夫人没有子女,王爷好好给她养老送终便是极好,如今多了一个养子,等养子长大,王爷年岁也上去了,不知会闹出什么乱子。”
周蔚摇头,“你这话说的,王爷也会娶妻生子,将来肯定是王爷的孩子继承王位。”
谢南柯面露恍然,“那倒是,不过王爷及冠几年了吧,怎还不见议亲?”
周蔚不解,“早年间王爷在幽州打仗,没工夫谈婚论嫁,如今应当有空闲了,不知为何没有消息。”
谢南柯哪里说得清楚,戚浔听到此处,有些发怔,转而道:“王爷的事你们也敢议论,那样位高权重的人物,议亲自然也是慎重的。”
她虽是这样说,可想到傅玦说不定哪日便要议亲,心底忍不住生出了一股子酸楚来,发现这一点,她赶忙呼出一口气去给魏文修帮忙。
这日归家之时,已是夜幕初临,戚浔走到家门之外,却意外看到了张伯的身影,张伯在院门外徘徊着,显是有事,戚浔看了看四周,连忙走了过去。
见到戚浔,张伯也有些紧张,“小姐,老奴是来带话的。”
戚浔忙问,“生了何事?”
张伯道:“是少爷那边,今日送来一封信,说此前给小姐说过的消息,后日便要入京了,少爷说水儿巷既然不安全,那让您直接去百井巷找他,反正百井巷距离此处也不远,到时候直接将信给您看。”
戚浔听得心腔一跳,“竟然这样快?他可曾说消息送去何处?”
张伯摇头,“这个没说,少爷也是叫人带的话,只说了让您后天晚上二更前后往百井巷去。”
戚浔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小心去的。”
张伯见话已带到,也不敢久留,很快告辞离去,戚浔进了屋子,不知怎么心底有些不安。
……
酉时前后,孙律外出归府,刚进门,孙菱便迎了上来。
如今是当真无人逼迫孙菱远嫁,她又过了请罪那一关,整日神采奕奕的,此刻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道:“哥哥,这是长公主给你的拜帖。”
孙律扫了一眼,不接,径直往书房的方向走,“又是什么宴请?我这几日有事要忙,什么宴请都不去。”
孙菱不乐意了,“不行的哥哥,这次一定要去,是后日,你知道后日是什么节吗?”
孙律蹙眉,“后日七月初七……乞巧节?”
孙菱巴巴的跟着他,“对呀哥哥,正是乞巧节,长公主得了太后和陛下的准,打算后日在上林苑办一场夜宴,要邀请京城里的许多公子小姐前去,尤其要让哥哥也去,哥哥可知这是何意?”
孙律一想便知是何意,无奈道:“长公主殿下真是操心的紧。”
孙菱一路跟着孙律到了书房,“不仅是哥哥,还有傅家哥哥,哦,还有秦兆,我想让哥哥一起去,好杀一杀那秦兆的威风!我本来让长公主殿下不要请他,可他和驸马同族,根本绕不过去,哥哥,我还没有出气呢。”
孙律被念得头大,“怎么没有出气?我那日差点将他鼻梁打折了。”
孙菱如何能依,正说着,便见一个面熟的拱卫司校尉等在书房门口,他手中握着一封信,看样子是等了许久,孙律看了他一眼,他默不作声的忍下了要出口的话。
孙菱也看了那人一眼,又跟进了书房,“这不算,我又未曾看到,就算不是为了我,也为了哥哥自己……后日是乞巧节,京城世家贵女悉数到场,哥哥去了,或许能看到心仪之人呢?哥哥也该议亲了。”
那信的校尉守在门口,孙律急着办差,见孙菱缠人的紧,敷衍地道:“行了,将帖子放下,若是无要紧事,我自然会去。”
孙菱一喜,“那我便当哥哥答应了,后日我一早便要去长公主府上与她同行,到时候我在上林苑等哥哥过来,哥哥不许骗我。”
她喜滋滋将帖子一放,又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校尉才朝外走,临走之时,还十分识趣的关上了门,孙律见状,立刻问那校尉,“是密州来的信?”
校尉点头,“是,是信鹰送来的急信。”
孙律打开信,目光急速的在信笺上滑过,不过片刻,他竟然一脸惊震的坐直了身子,一旁那校尉看的讶异,“密州生了何事?”
孙律默然片刻,才似接受了信上的消息,他阴沉地道:“那些人,应该是陆家的旧人,韩越星夜兼程,还是去的晚了,周全福已经搬走,他们还在找寻他下落,不过那些人的踪迹已经找到,不仅如此,他们已有所得,因韩越截住了几只可疑的信鸽,正好发现了古怪。”
孙律又扫了一眼信笺,“而你想不到他们把信送去何处——”
这校尉疑惑道:“难道都在密州?”
孙律冷声道:“他们要将信送来京城。”
校尉一脸不解,“怎会送来京城?”
孙律握着信笺的指节捏地咯咯作响,唇角亦冷冷勾了起来,“得了信,自然是要回报给主子。”
校尉眉头几皱,又蓦地瞪大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之事。
孙律双眸危险地眯起,“还是我们太无用了,在南边百般探查,可陆家的少主人,竟早已回京。”
校尉咬牙道:“所以此人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岂不正好?”孙律眼底又迸出看到猎物的寒光,他阴恻恻地道:“他既然要等信,那我们便将信好好地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