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宫里出事之后,尸首被处置的十分干净,对外只说是意外而亡,又给了些抚恤银子,但方家乃富绅之家,并不好糊弄,回家之后,方家偷偷请了大夫来验尸,还在方秀琴随身之物中,发现了被小心藏匿起来的落胎之药。”
傅玦说完,林巍道:“意思当年这方秀琴是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的,是自己想落胎?”
傅玦道:“应是如此,当年赵烨在外素有贤德,若要立为储君,第一个孩子只能是正宫太子妃所出,若让宫女提前有了身孕,这宫女也难活得下来,她或许是害怕,手书上说,大夫验尸之后,说方秀琴身上有淤伤骨折伤,像被殴打过,但皆不致命,很有可能是落胎出血过量而亡。”
林巍惊道:“能让宫女有身孕的,不可能是太监,再加上这样多伤势,极有可能是被二殿下施暴再加上小产,失血过多才死的——”
傅玦将手书合起,又移至跳动的灯花上,手书被慢慢点着,明黄火光映的傅玦目光灼灼,“想法子打探几个老宫人的下落,私下查访,看看这个二殿下是不是还有不为人知之事。”
林巍点头应下,手书已经燃到了最后一截,傅玦松手,看着最后一点纸张也化为灰烬,他望着那一抹灰烬,忽然问道:“这几日凤凰池会馆可有动静?”
林巍摇头,“没什么动静,消息送来,说李岑这几日很安分。”
傅玦若有所思,“多盯着些,这个李岑没有安分一说。”
林巍应下,傅玦望着窗外的夜色沉思起来,当年的二殿下赵烨极有可能某害过长公主,但在那之后,长公主却与他相安无事四年,直到建元十八年的上元节。
那个上元节夜宴在十五年前,到了如今,老一辈大多过世,能记得那段经历的,也只剩下颇有名望的各大世家,如今此案已在朝野间引起议论,但刑部并非主审衙门,他去问询实在古怪。
还有那周全福,他因救了长公主得太后看重,但让他背叛太后之人又是谁?
旧案复杂难解,齐明棠和吕嫣的案子也难有实证,而两件案子,竟然都能与长公主颇有关联……
思及此,傅玦忽而眼瞳微缩,当年案发之时,吕璋是建元帝身边的禁军统领,他或许是最清楚当年案发时瑶华宫情形之人。
翌日一早,傅玦便带着人到了吕府上。
吕嫣还躺在府中灵堂之中,吕璋请了高僧为吕嫣做法事超度,但再如何超度,谋害吕嫣的凶手未抓到,吕嫣九泉之下便难以安息。
进了正堂,吕璋派人送来茶点,本就年过六旬的他,如今看起来更为苍老,拄着手杖身形也颤颤巍巍。
落座之后,傅玦道:“请老将军屏退左右。”
吕璋一听精神大振,立刻令所有人退下,又问道:“可是嫣儿的案子有了眉目?”
傅玦颔首,“的确有了方向,不过还未找到实际证据。”
吕璋眯眸,“是何人?”
傅玦迟疑片刻,“眼下怀疑之人身份贵胄,暂不能告知老将军。”
吕璋用力握紧手杖,呼吸都紧促起来,“身份贵胄?哪般身份贵胄之人,要谋害嫣儿这样一个小姑娘?”
傅玦这是转了话头,“老将军可听闻坊间对一件旧案的传言?”
吕璋一愣,“哪桩旧案?”
“十五年前的瑶华之乱。”
吕璋眉头一皱,眼底闪过丝迟疑,“瑶华之乱?坊间如何生了瑶华之乱的传言?这几日为了嫣儿的事伤神,还未理会过外面的传言。”
“老将军当知晓,当年案发之后,有几家后人逃走了,此番拱卫司捉到了一个关键仆从,或许能找到那几家后人的下落,此事不知为何漏了消息,且拱卫司将此人送入了永寿宫中,姜尚书他们如今对此意见颇大。”
傅玦缓声说完,吕璋也拧了眉头,“陛下知晓吗?”
“应是知晓的。”
吕璋这才松了口气,“陛下知晓便也罢了,若是陛下不知,那太后便不合规矩了,当年案发之后,那几家后人逃走了五人,后来只追缴到了两人的遗体,如今,应该还有三人下落不明,坊间在议论什么?”
傅玦捧起茶盏,浑似不在意地道:“先是论起拱卫司这些年来行事无忌,此番不知要用此案如何大做文章,而后又说起这案子当年让京城血流成河。”
吕璋唇角微抿,眉头紧蹙,不知想到什么,眼底有些犹豫起来,“王爷提起此事,只是因为近来拱卫司拿到了人?”
傅玦颔首,吕璋又露疑窦之色,“此事是哪一日开始议论起来的?”
傅玦不知他为何有此问,这时,吕璋凝重地道:“嫣儿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此事,就在她归家的那天晚上,她来与我侍墨之时,也与我提到了此事。”
傅玦掌中茶盏与盏盖发出“呲”地一声,他肃声道:“吕嫣与你说起了此事?她是如何说的?”
傅玦本是想借着案子,从吕璋口中得出些旧案细节,却万万没想到吕嫣竟在多日之前与吕璋提过此事,她一个满心想做西凉皇后的小丫头,怎会忽然问起瑶华之乱的案子?!
吕璋看着傅玦的神色便知不妙,立刻道:“当天晚上出宫,府里上下都十分高兴,用了晚膳之后,嫣儿便陪着我到了书房,当时是说给她父亲去信的,她便帮我磨墨,我问她在宫中过得如何,她先是说太后待他很是不错,而后越说越宽泛,便提到了太后早逝的二殿下。”
吕璋仔细回忆,“我当初在先帝身边二十年,当年此事事发之时,我也在先帝身边,嫣儿好似对这件旧事十分感兴趣,便问起那夜到底是如何事发的。”
“我先与她粗粗说了一遍,她听完之后,又问起当天晚上哪些人先到的正殿,哪些人后到的正殿,十多年前的事,我也记不清了,便捡记得的与她说了片刻,她听完却说一场大火将一切都烧毁了,却偏偏查出了后来的几家,有些奇怪,我那时只觉这小丫头也敢胡说,便轻斥了一句……”
傅玦已放下茶盏,就在片刻前,他也想问吕璋当年夜宴上之事,尤其宾客们到殿中的前后时间格外紧要,可吕嫣为何有此问?!
傅玦眼瞳微缩,忽而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
难道他们一直在找的作案动机,是与瑶华之乱的旧案真相有关?!
吕嫣在宫内无意间得知了十五年前瑶华之乱的真凶另有他人,继而威胁那人助她嫁去西凉为后,因此吕嫣才有前后变化,而乞巧节夜宴,齐明棠之所以被谋害,并非撞见吕嫣与人有私情,而是看见吕嫣与那人私会谈判——
凶手不可能让更多人知晓真相,因此对齐明棠痛下杀手!
傅玦心念百转,面上却不显,又问:“后来呢?”
吕璋继续道:“嫣儿是守规矩之人,知道我斥责的是什么,便立刻保证,此事也只是在我面前说说,过去了那么多年,很多人都已经忘记此事了,又说,即便当年的案子有些遗漏之处,只怕也无人在意。”
不仅提到了瑶华之乱的案子,甚至还暗示案子内有玄机,这哪里是她一个小姑娘能想到的?
傅玦又问:“她可曾提到过其他人?”
吕璋回忆起来,“问她宫里日子时,她说皇后待她也极好,陛下忙碌,未打过几次照面,又说齐家那孩子虽然死得可怜,但脾性并不好,杜家那姑娘就很好相处,还说长公主殿下见得也多,长公主殿下和驸马多年恩爱……”
吕璋又道:“对,她还问了我,说当年长公主殿下是如何与驸马成婚,眼看着她要被加封公主,也要嫁去西凉了,因此对男女成婚之事多有好奇,也是正常,我便说了是长公主看中的驸马,又说了些别的小事。”
傅玦沉默下来,吕璋心底也七上八下的,“王爷,难道此事和嫣儿被害有关?但这不可能啊,这旧案怎么也不会和她扯上关系,她入宫的这几日,拱卫司应当抓到人了吧?她当是在宫里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这才想来问我。”
傅玦看着吕璋,“老将军想将谋害吕嫣的凶手绳之以法吗?”
吕璋立刻道:“当然!”
傅玦看了一眼门口,沉声道:“那接下来本王所问,还望老将军据实相告。”
吕璋坐直了身子,唇角也抿了起来,能令傅玦道出此言的,必定不是容易答的问题,他盯了傅玦两瞬,点头,“你要问什么?”
傅玦目光迫人地问:“老将军可还记得建元十三年,长公主曾失踪过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