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 派去调查徐闻璋的人回了刑部衙门。
后堂中,傅玦与戚浔二人听禀告。
“徐闻璋,绵州徐氏之后, 因武举入朝,建元十八年,在西山大营官拜四品宣德将军,当年上元节,帝后与妃嫔皇们前往玉山瑶华行宫冬游, 行宫内, 由吕璋所带的两百禁军守卫, 行宫之外, 则由西山大营的五百士兵从山脚处开始布防。”
“当时西山大营领兵之人正这位徐闻璋, 而在此之前, 在兵部做主事, 负责兵部各处粮草补给调配, 大周各处守军所需之物,从兵部离开时,皆要过的手。”
戚浔听此处,便道:“瑶华之的案卷上, 先当时的兵部尚书赵庆认出蒙汗来自陆氏军中,后来又叫了曾在兵部做主事的徐闻璋前去辨认, 便更确定了蒙汗来自陆氏, 有此二人之证, 便给陆家定罪的铁证之一。”
傅玦示意手下说下去,人继续道:“瑶华之后,京城动不休,陆氏兵权被夺, 陆家的十万兵马分化成了数支,分入镇西军,耀州驻军,钦州驻军等处,由此,军中也需新增武将,徐闻璋便从西山大营调任至钦州驻军,升任从三品轻骑将军。”
“但仅仅三年,钦州生了民,驻军处置不力,至数百流民惨,事情闹了朝中,徐闻璋首当其冲被推出来顶罪,后来被羁押入京,亦判了诛三族之刑。”
“的妻永州谢氏之女,二人在徐闻璋老家绵州成婚,后来徐闻璋中了武举入京,当官之后,便接妻儿入京城住了几年,几件遗物,应该时候买的,后来又去了钦州,儿事发时应十岁左右。”
“后来朝中派人捉拿徐闻璋之时,徐闻璋曾派人将她们送走,但最终追了回来,只追回来的两具尸体,但当时有人验正身,因此二人也算伏法了。”
傅玦不由和戚浔视一,只要验正身之时做了手脚瞒了过去,便无人再关心两具尸体底谁。
傅玦又道:“谢南柯的籍薄之上,生母姓廖,当改过姓氏,而谢南柯改名换姓,正改随了母姓,本来叫什么?”
“叫徐烁之。”
傅玦神暗了暗,“可有查徐闻璋谁的门生?”
侍从容一凛,“忠信伯,早年间忠信伯在兵部当差,很喜欢扶植出身寒门的年武将,这徐闻璋便其门下,后来忠信伯府失势,又出了徐闻璋的事,忠信伯被牵累,便退出了朝堂,做了个富贵闲人。”
傅玦和戚浔的面瞬时严峻下来,徐闻璋忠信伯门生,自然也会与驸马和长公主交好,当年事发之时,徐闻璋也在玉山行宫,若驸马和长公主想要设计构陷人,在兵部负责过补给的徐闻璋很快便能帮上忙。
傅玦摆手令侍从退下,门关上,戚浔肃声道:“王爷,谢南柯便徐铄之!徐闻璋一来忠信伯门生,二来,半在瑶华之中帮驸马做了许事,因此徐闻璋自己出事,便向长公主和驸马求救,如此才堪堪保下了的妻儿,后来的这年,也长公主和驸马养着们,谢南柯为了报恩,甘愿做长公主和驸马的马前卒。”
傅玦正也做此想,又感叹道:“幸而你记住了徐闻璋这个名字,否则必定要费许周折才能查此人身上。”
戚浔忙道:“卷宗上若徐闻璋这样的旁证不,我只记得个大概,当时看时候,没有注意此人有异,幸而今日不曾遗漏。”
傅玦看了一外间天,利落道:“时辰不早,再审谢南柯。”
二人出后堂直奔地牢,地牢里,谢南柯已经醒了过来,宋怀瑾看傅玦和戚浔来时的神,便道们有所获,狐疑的看向戚浔,不戚浔底在何处过徐闻璋的名字。
傅玦在刑案之后落座,先冷冷地打量了谢南柯片刻,忽而出声道,“徐铄之。”
这句沉缓有力,像一把钝刀生生钻入谢南柯模糊的意识之中,人一僵,继而不可置信地抬眸看向了傅玦。
纵然未发一,但这已谢南柯入牢来最显的表情变化,宋怀瑾瞬间便道,傅玦查了!其人面面相觑,又立刻提起精神屏息听下去。
“你父亲的小印,你随身带着,但你并不道,方小印十分稀有,只用了五个时辰,便查出了你父亲的身份。”
“你母亲出自永州谢氏,你幼时随你母亲在绵州长大,后来你父亲在京城为官,方才入京,后又随你父亲去钦州,只不过才三年,你父亲便出了事。”
“你父亲出身寻常,当年被推出来顶下重罪,有人救了你们母,此后你们改名换姓活在世上,连你母亲的亲族都不敢回去相认。”
谢南柯珠动了动,似乎很不能相信短短几个时辰,便能查这样细致,父亲十二年前出事的,这么年了,京城之中早无人记得曾有位轻骑将军,可傅玦却如此精准的查了。
傅玦冷冷地看着谢南柯,“你这年来隐姓埋名,一定过得十分辛苦,你母亲后,你更没了挂碍,又恩人感恩戴德,这才不畏生的替人做事,但倘若本王告诉你,人救你们,并非恩义,而不得不救你们呢?”
谢南柯紧抿的唇角微张,似乎想问什么,可终究还未曾开口。
傅玦便继续道:“当年你父亲曾为了们,犯下过更大的罪过,因此,你父亲出事之时,们才不得不救你,你入大理寺,本就的安排,你而,不过一线,了如今,道你被捉拿,也绝不会冒险来救你,因为了解你的心,道你宁愿主动求也不会暴的身份。”
谢南柯古井般的眸闪过一丝微澜,但很快又垂下去,傅玦皱了眉,抬看一天窗,暮已至,瞳底的耐便了一分。
宋怀瑾听此处,忍不住道:“王爷,若徐闻璋之,徐闻璋除了当年的罪责之外,还犯过什么事?”
傅玦盯着谢南柯,“极有可能与瑶华之有关。”
谢南柯眉头微拧,被铁链绑起来的手腕也动了动,不想什么,似乎难忍受,傅玦眯了眸,继续道:“替瑶华之喊冤的人说的,极有可能真的,徐闻璋或许真正的帮凶之一,至于后来钦州民,被推出来顶罪,也算罪有应得。”
谢南柯腕上的铁链哗啦作响,傅玦又道:“世人说因果轮回,当年替人构陷无辜之人,最终,也会承受莫须有的罪名,这或许便坊间说的恶有恶报。”
谢南柯咬紧牙关,又抬眸,神冷冷地道,“你有何证据?”
傅玦冷嗤一声,“证据?证据便帮你们母逃脱之人,你可仔细想想,当年你父亲纵然与人有交情,但这样的灭族大罪,人凭何这般帮你们?”
谢南柯瞳颤了颤,又哑声辩驳,“因道我父亲罪不至!”
“军中派系林立,我父亲毫无背景,了最危急之时,自然便成了替罪羊,有冤情不能诉,连家人也要一被诛,这何等荒谬?!”
“而真正的渎职者,们活得好好的,不过担轻省的罪过,左迁至处,几年之后又风生水起,世上何人能记得我父亲替们承受的罪过?!”
“我和我母亲改名换姓,一辈都活成另一个人的模样,我们一辈担惊受怕,但我们本来不必承受这,有谁能道我们的苦处?”
沉默了两日,此刻的谢南柯好似被戳中了心底最痛的伤疤,底没忍住地控诉起来,傅玦听此处,语声愈发冷肃,“你父亲本有罪过,你都觉得如此冤枉,毫无错处,却被灭了满门的人,又该何等绝望?”
谢南柯唇角微颤,却哑口难,宋怀瑾虽不清楚内情,但也道:“你既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冤屈,如今了大理寺内,为何要做内做凶手,再去谋害人?被你害的人又何等可怜?如今给你机会让你招供,你何不此时痛改前非?你刚才问王爷否有证据,你就将幕后之人招出来!我们自然会查个!”
谢南柯苦涩的惨笑了一下,“我还有机会痛改前非吗?你们莫要骗我了,我道自己罪难逃,我这条命,本该在十年前就没了的,活的这十年,我什么也没能做成,如今交代在此处,我无怨无悔。”
如此执着,宋怀瑾也没有法,这时戚浔忍不住道:“谢南柯,你本并不坏,虽当年之事颇憎恨,但从前的许年,你也未曾做恶,你……”
谢南柯还未听完,便轻嗤了一声,看着戚浔,神内尽嘲讽,“不必用这样的说辞感化我,早在十二年前,我便没有选择了,经历过这样惨烈的家破人亡,我还有机会做一个好人吗?”
戚浔的确想用怀柔之策,但听谢南柯此,她心底忽然涌起一股悲凉,半晌,她才低声道:“的确很难,但或许有人比你更为惨烈悲苦,但们仍然选择向善。”
谢南柯哂笑一瞬,又长叹了一口气,看戚浔,再看傅玦,又去看大理寺其人,而后一边摇头一边道:“世人总难体会人的苦处,甚至喜欢轻忽弱化人的苦处,因此们总可将高尚与正义说得轻巧,可真当这份苦处落在身上,们或许会做更的恶事……”
戚浔喉头发苦,不怎样去劝服谢南柯,她不可能告诉,看啊,你面前正站着一个这样的人,若你还有良,便莫要再执不悟吧。
她不能说,只能紧紧抿着唇角,等心底的凄怆快快过去。
宋怀瑾在旁听着憋屈,又如此一条道走黑,忍不住喝骂:“天底下就你最可怜最冤枉,但你觉得你父亲冤枉,觉得推你父亲顶罪的人可恨,但你没有击鼓鸣冤,没有想着找人报仇,却为了报劳什恩去害一弱女命!你父亲和母亲在天之灵看着,也会骂你个孬种!”
谢南柯乌青的拳头紧攥,显被骂得动怒,但很快沉定道:“不必用这话术激我,该招供的我也招了,吕嫣的确我所害,我便唯一的凶手。”
宋怀瑾更气恼了,“你还想受刑吗?”
谢南柯冷嗤一声,连辩驳也懒得辩驳,仿佛重刑于而也不算什么。
时辰一点点流逝,天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这时,傅玦忽然站起了身,看了戚浔和宋怀瑾一,“你们跟我来——”
一行人出了地牢,了后堂,傅玦立刻命人拿来纸笔。
戚浔和宋怀瑾不解,傅玦道:“此案查现在,与瑶华之的牵连甚,谢南柯虽不认,但必定徐铄之无疑,本王打算趁夜入宫面陛下禀告案情。”
宋怀瑾看了一天,“这么晚了,王爷何不日早朝之后再禀告?”
傅玦只道:“今夜最好。”
宋怀瑾没反应过来,戚浔却道傅玦的打算,若禀了案情,建章帝必定瑶华之尚有内情,如此,便能阻止问斩叔,而两案若能并案,甚至重新查办旧案,便最完美的结果!
纸笔送来,戚浔立刻帮傅玦侍墨,傅玦提笔,稍作沉思,便行云流水写起来,这一份陈情公,傅玦写的字字力道千钧,比往任何一份公都来得谨慎。
小半个时辰之后,傅玦方才停笔,此时已近二更,夜如泼墨般漆黑,傅玦命人备马,了刑部衙门之前,又吩咐林巍送戚浔归家。
戚浔望着傅玦翻身上马的背影,一颗心没由来得慌起来,等马蹄声响彻长街,她掌心更漫出了一层薄汗。
宋怀瑾在旁叹了口气,“王爷此举,与前次信王案一样,冒了极大风险得,也不陛下要做何批复。”
戚浔没有接话,事已至此,她心神不定,留下又无益,便提出告辞归家。
林巍留下送她,但当马车驶出了衙门大街,戚浔忽而敲了敲车璧,林巍道:“林侍卫,先不回家。”
……
傅玦深夜入宫,悠长的宫道之上,只有带着随从疾步快行,等进了第一道仪门,便遥遥瞧未央湖的方向尚光大亮。
道,日太后千秋寿辰设宴之地。
收回视线,傅玦朝崇政殿的方向快步而行,等了殿门之外,杨启福先一步等候在殿门之外。
“王爷如此晚了入宫,可有何要事?”
傅玦道:“前次两位姑娘受害的案,有了进展,事关重大,不得不来找陛下禀。”
杨启福笑道:“陛下本已歇息,此刻正在更衣,还请王爷稍后。”
傅玦自然应。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殿内才亮起光,建章帝的声音遥遥传来,杨启福为傅玦开了殿门,“王爷,请吧——”
傅玦进了殿门之时,只看建章帝随意挽着墨发,身上只罩着件道袍,入内行礼,没好气道:“底什么事,这样晚了还来朕?”
傅玦肃容道:“案有了极大进展,有推测,微臣早前不敢直,如今却觉若不禀陛下暗自调查,便欺君之罪,这才深夜入宫搅扰陛下。”
建章帝抬了抬眉头,傅玦呈上公,杨启福立刻上前接过递给建章帝,又命宫人点了两盏灯送上御案,好令建章帝看的清楚。
灯火不仅映亮了公,亦映亮了建章帝的面容,傅玦站在殿中,只建章帝的表情极快变得黑沉,双素来睿智温厚的眸,亦在看至一半后变得冷沉起来,傅玦甚至看清楚,建章帝握着公的指节越来越紧,像要将公撕碎一般。
分只过了半盏茶的时辰,可傅玦却等得如过了半日之久,建章帝从头再看时,无波无澜地道:“这个叫谢南柯的已承认杀了吕嫣。”
傅玦颔首,“正。”
建章帝看着公,可心思却像去了处,沉一瞬,缓缓抬起视线看傅玦。
瞳晦暗,目光迫人,像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又像在审视傅玦,半晌,冷冰冰地开了口:“刑部可结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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