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鸡方叫了二声,白楚莲还有些许睡意,已被庵中的比丘尼叫起,她在净慧庵的日子算不得好,以修身养性之名被送过来的女子不是犯了错的便是被家族遗弃的,比丘尼们不会客气,更不会处处有人伺候,除了抄经念佛,余下俗事也得亲力亲为。
白楚莲人长得漂亮,性子温柔,写的一手簪花小楷,算是挑不出一点错来,越是这样越叫庵中的比丘尼排斥,纵是佛门中人,常年与权贵们交道,沾染了世俗,也不免拿势利眼看人,尤其是白楚莲看着水灵灵的小姑娘,更叫她们想要挫磨。
例如眼前这看上去三十上下的高瘦比丘尼见白楚莲一身素衣束出了水柳腰,一张脸嫩得能掐出水来,心中便起了嫉妒,恨不能一下子便将她踩到烂泥里。
她刻薄地道:“白姑娘,这里是庵堂,擦脂抹粉像什么样子!”
“净诚师太,我未曾……”
白楚莲欲要解释,抬头对上净诚冰冷的眼神,她便也闭了嘴。
净诚哪里没看出白楚莲素着一张脸,根本没有半点涂抹,越是白楚莲的美天然去雕刻,她越是嫉妒,一想到这样一位娇美人要折在自己手里,她又隐隐有些兴奋,“白姑娘,你来庵堂也有好几日了,既然是来清修的,便不要想着叫别人伺候你,从今日开始每隔两日,你去山上打水。”
“我……”
白楚莲犹豫了一下,到底挑着两个水桶去了山上,待到挑着两桶洒了快见底的水桶东倒西歪下山的时候正巧经过道观前,她慌忙低下头加快了步伐,奈何她生得娇小,两个水桶看着都要比她结实许多,她挑着水桶也快不到哪去。
“白楚莲——”
身后似有人叫她,她更是慌乱地往前跑,弱小的身子一下子便被身上的挑担压得摔倒在地,两桶水顿时倒了个精光。
郭云璟黑着一张脸,一个健步上前利索地扶起她,碰到少女的身子以后,他愣了愣,似乎比上次骑马的时候更能感受到女子身子的娇柔,像一条上好的丝带缠绕到他的心间……
他连忙松开,恶声恶气道:“那些个尼姑都死绝了吗?要你出来挑水!”
“没……没有……师太说是我该做的……”
白楚莲极为小声道。
“你该做什么?谢家可是每年真金白银地供着她们,她们哪来的脸面让你一个谢家姑娘去伺候她们这些烂人?”
郭云璟横眉冷笑,他在道观的日子久,隔壁一寺一庵的情况皆了如指掌,对于这些借着佛家子弟名声敛财还要捧高踩低的秃驴尼姑没有半点好感。纵然他嘴上不愿半分承认,但是知晓了白楚莲被送到净慧庵,他便时时刻刻关注着白楚莲。
他明明用心看着,眼前的女子却依然被那帮子老尼姑给欺负了,叫他火冒三丈,恨不得一把火直接烧了净慧庵。
“我……我是来修身养性的……”
“修什么养什么!”
郭云璟忍不住抬手弹了一下少女光洁的额头,顿时便叫她一双眼睛蒙了雾水,他半是心虚半是心悸地移开目光。
又想起昨日的不欢而散,他内心哽着一口不上不下的气,恶狠狠地道:“白楚莲,当日马场之事是我之过,我不知道谢家会这么对你。你且再忍几日,我会让谢家派人接你回去。”
“郭公子……这是与我道歉?”白楚莲迟疑地问道。
“你明知故问!”
郭云璟烦躁地转头,便对上白楚莲那双已经散了雾气明如星辰的双眸,心跳一漏,又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郭公子愿与我道歉,楚莲也便原谅你在马场的无心之过。至于舅母那里,到底是我辱没了谢府门楣,来此清修些时日也是应当的。”
“辱没个屁!”郭云璟气得冒了粗口。
白楚莲笑了笑,散去眼底的轻愁,“正巧,郭公子你亦在此处,我也能静心研究如何为你解毒。”
郭云璟警惕地看着她,冷哼道:“白楚莲,你别想些什么旁门左道,小爷不用你救。至于翁耶那的性命,就算没有你,小爷也要取的。”
白楚莲掩嘴一笑,一双微微下垂的狐狸眼弯得迷了他人的眼,“郭公子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轻易引蛊,若是郭公子发现翁耶那万不可打草惊蛇,以免伤了性命。”
郭云璟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狐狸眼,既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心里发痒,想要抚摸这个看着软糯可欺的少女,他神不知鬼不觉地伸出了右手便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在少女震惊的眼神下,迅速地收回了手:“咳……你脸上有只虫子,我帮你赶走了。”
“哦……谢谢郭公子……”少女睁着无辜的眼睛,不明所以,还轻轻柔柔地给他道谢。
郭云璟心虚地捏了捏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少女凝脂的触感,叫他的心也跟着颤了颤,他明明少年老成,偏偏在男女□□上却是懵懵懂懂,对着白楚莲竟生出了几分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茫然,半天才将灼热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到了水桶身上,这才冷下了目光,“小爷帮你去教训那群老尼姑!”
“万万不可!”白楚莲慌忙拉住他的衣角,少女的清香全然扑入了他的鼻中。
郭云璟的身子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僵在了原地,他硬着脖子,无语伦次道:“大庭广众之下,你别拉拉扯扯——小爷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为什么不能教训那帮老尼姑!”
白楚莲收回了拉着他衣角的手,让郭云璟有些怅然若失,又看着少女年轻的脸上染上了一层抹不开的愁绪,叫他心生不悦,他还未开口,便听到白楚莲幽幽开口道:“我无父无母,唯有倚仗舅舅与舅母,舅母将我送来净慧庵,我自是要依着长辈的意愿好好修行,若是将庵中的师太们得罪了,不肯收留我,舅母说不一定会将我送到更远的地方……届时……只怕再也见不到年迈的外祖母……也……也再也见不到郭公子了……”
郭云璟愣了愣,方想起她在谢家的艰难处境,心里没得缘由起了密密麻麻的心疼,听得她末尾对自己的不舍之情,他又似尝了蜜一般愉悦了起来,偏偏嘴犟地问道:“怕还舍不得你那个二表哥吧?”
白楚莲睁大了眼睛,仿若林间无知的小鹿,“与二表哥什么关系?”
郭云璟见她目光纯净又迷茫,心中便愈发喜悦起来,好在他虽懵懂,但也知道此时再提别的男子实在煞风景,便忍着不提谢谭,又想了想少女的话在理,便道:“我让人帮你打水,以后这些辛苦活,你只管指使这道观中的道士们去做。”
“这……怕是不好……”白楚莲有些犹豫地看向道观门前的两个年轻道士。
“有什么不好的?这些都是我……师父的手下,他们平日里也听我的。”
站在门前伪装成道士的大内侍卫,先前只当做自己没瞧到少年与少女之间的腻歪,此刻见主子的眼光瞟向自己,连忙笑道:“白姑娘只管叫我们做事便是,这些粗糙活原也不该让你这等弱女子来做,我们皮糙肉厚的,挑几桶水不在话下。”
“那便有劳两位道长了。”白楚莲十分礼貌地行了谢礼,叫两个侍卫心生好感。
郭云璟叫人给她担了水,将她从后门送回去,见她往庵内去了,又有些不放心地悄悄跟在她身后,果然见到净诚板着一张脸向白楚莲发难:“水都挑好了吗?”
“回师太,都已经挑好了。”白楚莲小声回着。
“你竟敢在佛祖面前撒谎!”净诚想也不想地便将手中戒尺落在白楚莲身上,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挑好水了!
但等她第二次举起手的时候,不知哪里来的小石子一下击中在她的手腕上,叫她痛得手中的戒尺“啪嗒”一下落了地。
“谁!”净诚惊怒地连忙四处查看,只是此处除了她与白楚莲并不见其他人。
她只得拾起戒尺,将气撒在白楚莲身上,“你还敢回手!”
“师太冤枉……”白楚莲瑟缩成一团,瞧着十分可怜。
净诚手中的戒尺还不等举起,又一颗小石子不知从何处冒出直接砸在了她的手腕上,叫她又惊又怕,只觉得背后阴风阵阵叫她心里发毛,色厉内荏道:“回你的房间去,将我给你的佛经抄好十遍之前不许出来吃饭!”
留下话来,她再不敢待在原地,匆匆离去。
白楚莲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仍装作不明所以,顺从地回了自己房间,只等她关上房门,郭云璟便从她背后跳了出来,怒其不争道:“你是不是傻!老尼姑打你你不会躲吗?你那时候对付我的迷药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拿出来对付那老尼姑!”
见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白楚莲只笑着道:“方才可是郭公子出手相救?你真厉害!”
郭云璟还想说什么,也被少女眼中的光给逼得缩了回去,素来霸道惯了的少年被少女真心实意的崇拜给弄了个脸红,道:“才知道小爷我厉害啊!”
突然,他顿住了声音,朝着白楚莲做了一个“嘘”的手势,便一下子跃上了房梁。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