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怕是轮不到神医侯你来说。”许敏佳鄙夷着道。
她是知道当年赵晟璟身体不好,眼前的霍神医一直在照顾着他,可也不过是大夫而已,真以为自己是圣上的长辈不成?
“既然不是十成十的把握, 神医侯就不要说了。”
许敏佳铁青着一张脸,语气差得只要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若是白楚莲此刻站在她面前,她可能就直接动手了。
霍神医听着心里不舒服,想着许皇后如此嚣张,也是个不能留的,想来赵晟璟也不想要这个皇后,不如他再推一把,一箭双雕……
若可以她能直接提刀杀人,哪怕许太后叫她稍安勿躁,认为现在不是除掉白楚莲的时机, 她也听不进去,甚至觉得自己毕竟只是许太后的侄女, 许太后不可能和自己同心同意的, 她要自己想办法除掉白楚莲, 决不能让她生下腹中的孽种, 哪怕那个孽种不一定是个皇子,她也不允许它的存在!
于是,霍神医前脚从白楚莲那出来, 后脚便被许敏佳给招了过去。
他吞吞吐吐地道:“贵妃娘娘的身子虽弱了一些,但小皇子还是康健的……”
“小皇子?!”许敏佳脸色更加难看,冷笑道, “生都没生下来, 神医侯怎么便知道是小皇子了?”
许敏佳的脸色难看,连戏都不乐意演,只问道:“本宫之前听闻白贵妃的身子骨并不好, 这个孩子还能生得下来吗?”
霍神医细细打量着这位许皇后, 赵晟璟是他养大的,什么秉性他一清二楚, 当时迫于无奈娶了这位许皇后,心里只怕是厌恶得很, 如今她这样直接跳出来,倒是除掉白楚莲的一把好刀!
许敏佳知道白楚莲怀孕以后, 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臣只是依据脉象来判断,十有**是个小皇子,当然这也不是十成十的。”霍神医打着哈哈。
临行前,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白楚莲,特意又把霍神医叫到宫中为白楚莲诊了一次脉。
白楚莲笑盈盈地道:“陛下,臣妾自己便是个会医术的,您干吗老叫神医侯来?”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那微臣先告退了。”霍神医淡淡说道。
霍神医走到一半,对送自己的内侍道:“我想起件事,需得回贵妃娘娘那嘱咐。”
那个内侍道:“神医侯是外臣,不可在后宫久留,若是有什么话,奴婢可以带。”
这句话既传到了白楚莲那,也传到了许敏佳那,便是连赵晟璟也知道了,他派人将长安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凡是进入长安殿的东西一查再查。
许敏佳几次下手都未能成功,赵晟璟隐忍不发,她还以为小皇帝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几次启动许家潜伏在皇宫的暗线,密诏江湖术士来想方设法除掉白楚莲。也亏得她的这些鲁莽叫赵晟璟知道了不少许家埋在皇宫的暗私。
到了四月,江南的局势竟愈发严峻,许豫光整治私盐不成竟直接杀了江南道的几个州官,剩下官员为自保引兵抵抗,整个江南有大乱之势,许国公请命直接带兵去江南镇压当地的水匪与闹事的官员。赵晟璟觉得不妥,江南的财政占了大周的三分之一,若是江南乱了便意味着大周的钱袋子没了。这次无论如何,他都不能依了许国公,可朝中无人能压得住许国公,他只得亲巡江南。
“朕不放心,你就是个报喜不报忧的。”
好在霍神医的诊脉结论亦是白楚莲与孩子一切安康,他又确认了一下白楚莲的安胎药,也说娘娘开的方子极好,完全没有问题。
“朕尽量早去早回,你千万要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别什么玩意都放嘴巴里,特别是姓许的送过来的东西统统扔了!那个许敏佳能不见就不见!”
“陛下说笑了,皇后要见臣妾,臣妾还能避着不见不成?”白楚莲难得俏皮地反问,又安抚着道,“陛下放心,皇后再怎么样也是名门出身,当面也不会做出什么事来。您只管去,臣妾和孩子等您归来。”
赵晟璟吩咐了一堆,抱了白楚莲许久,才带着心中隐约的不安去了江南,他只当许敏佳会来阴的,却不知道她会当场发了狂。
赵晟璟一走,许敏佳隔天便打着探望的名义来了。
白楚莲拿起剪刀,剪断手中的绣线,看着自己绣好的并蒂莲扇面与做了一半的婴孩小衣,满意地点点头,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许久了。如今万事俱备,东风也已经来了。她回头看向已经升为大宫女的紫娟和春蕊,便让春蕊去看着在煎的安胎药。
春蕊有些犹豫,皇后来了,她若是离去……
白楚莲笑道:“皇后娘娘又不会当面吃了本宫,有紫娟在呢,还是药比较重要,你看着本宫放心些。”
春蕊也这般想,贵妃娘娘毕竟还怀着皇嗣,皇后应当不会当面发难,还是看着药更重要些,毕竟此前三番两次有人打算从安胎药下手来害娘娘。
打发了春蕊,白楚莲便去正堂迎接许敏佳,温顺地朝她行礼:“皇后娘娘。”
许敏佳注意到她的手不自觉地搭在肚子上,似乎在告诉自己那里有一个即将出生的皇子,许敏佳只觉得有股血气直接冲入了脑子里。
“圣上像守宝物一般地守着贵妃,本宫今个便来瞧瞧贵妃是有什么三头六臂,还是有什么通天本事,能将圣上迷得团团转!”
她说着便往一侧的厢房走去,一眼便看到了桌子上的扇面和小衣,这一切当真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禁冷笑道:“贵妃还真是闲得很。”
“确是臣妾闲来无事之作,有些粗糙,叫皇后笑话了。”白楚莲温和地笑着。
“贵妃还真是过分谦虚,你这手艺不去尚服局真是可惜了,说起来本宫生日快到了,你给本宫绣一个……”许敏佳正刁难着,突地怔了怔,她怎么觉得白楚莲身上有股奇异的香窜入自己的鼻中?
她上前一步逼近白楚莲,质问道:“你身上是什么香?”
白楚莲不解地回道:“臣妾身上没有用香,或许是臣妾一直在喝安胎药,身上有药味?”
“安胎药……安胎药……你个贱人凭什么怀了圣上的孩子……”
许敏佳仿佛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着,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最终将目光停顿在了桌子上的那把利剪上。
“皇后娘娘?”
“白楚莲——你这该死的贱人!你给我去死吧!”
许敏佳猛地抓住那把利剪,狰狞着便将那把剪刀直接插入了白楚莲的胸膛!
鲜血喷入她的眼里,将她一双眼睛都染得通红,她愈发陷入癫狂,大声狞笑起来,“贱人去死!去死!”
她把白楚莲压在地上,拔出剪刀,插入第二刀、第三刀,一旁的紫娟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扑了上来帮白楚莲挡了一刀,眼看着又是一刀要下来——
“哐当——”
一个药碗直接砸在许敏佳的手上,震得她手腕一疼,便见春蕊冲了上来,一把擒住了她,那把带着白楚莲鲜血的剪刀此时抵在了许敏佳的脖子上。
“啊——你个贱婢,本宫可是皇后!”许敏佳尖叫着。
“春蕊……住手……那是……那是皇后……”白楚莲气虚地阻止着春蕊,怕她冲动杀了许敏佳。
“娘娘——娘娘——奴婢这就去请御医——来人啊——”
紫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哭着扶住白楚莲,一只手紧紧地按住她的胸膛,想要止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然而温热的鲜血自她手心底下迅速蔓延,淹没了她的手掌,穿在白楚莲的月牙色宫装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与白楚莲越来越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越来越多的人冲入到厢房内,声音惊恐而杂乱,白楚莲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冰冷,脑子却依旧冷静,她看了满屋的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用献血凌乱地在自己的锦帕上写下了自己的遗言……
赵晟璟亲巡江南并不大张旗鼓,一群人轻装简从只半日便出了京城,晚上在驿站休息了一夜,还没进入齐鲁之地,便看到留在白楚莲身边的暗卫快马赶来。
赵晟璟看着那暗卫,心中十分不安,厉声问道:“叫你们保护好贵妃娘娘,你跑来干什么!”
“陛下……贵妃娘娘她薨了……”那个暗卫咬牙逼自己说出来。
“你说什么?!你有胆再给朕说一遍!”赵晟璟怒地上前便是一脚踹在暗卫的身上,他是习过武的,一脚下去便叫暗卫吐了血。
那暗卫忍着痛,还是继续说了下去:“陛下,皇后突然发了狂,用剪刀刺杀了贵妃娘娘……”
赵晟璟只觉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地发痛,暗卫后面说了什么全没听见,眼前的天地都黑白了一瞬,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调转马头,拼进全力地往回赶,一天的路程硬被他缩成了两个时辰便赶回了京城。
等到了城门口,天已经大黑,他脑中的空白才散去了一些,颤抖着声音对身边近侍吩咐道:“传朕密旨到谢府,叫中书令做好准备,让谢仲奕代朕秘密前往江南,抓住许豫光就地正法。再拿着朕的令牌传旨武安侯,暗中包围荣国公府,若发现异常格杀勿论!”
赵晟璟从边门入宫,远远便看到长安殿前灯火通明,许太后带着她的人与长安殿的守卫正对峙着,或许许太后还不想闹大动静,他在宫门前没有看到禁卫军与许家军。
“陛下?”
少年帝王的脸隐在沉沉夜色中,看不清神色,他似有踌躇,只要他不曾进去未曾见到,他的心莲便一直在那与他们的孩子等着自己。可万一暗卫信息有误呢?他的心莲可能只是被许太后要挟了,正等着自己去营救呢?
他……
“陛下?”
“左右羽林随朕上前,其他禁军按此名单,将名单上的所有人围在府邸,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帝王暗哑到几近失声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
名单是他与谢从安整理出来许家一派官员的名单以及齐王余孽,原本是要待到白楚莲生产以后一切稳定下来,他再徐徐图之的,但是现在怕是等不下去了,不管是他还是许家都不得不将原本的打算提前。
“喏!”
许太后听到自己的侄女自己刺死了白楚莲时,也十分震惊,她是万没有想到许敏佳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死在她手里的后宫嫔妃不少,但哪有哪个皇后会在众人面前直接捅死皇帝其他嫔妃的?活得不耐烦也不是这样直接拖累整个家族的!要是许敏佳在她的面前,她能直接给她两个大耳光!
她稳住心神以后,第一反应便是皇帝如今不在宫中,不宜将此事闹大,先将许敏佳接到她的宫中,再与兄长从长计议。
于是,她只叫上自己宫中的内侍前往长安殿,却没有想到守着长安殿的竟是皇帝的亲属禁卫军,对峙了到天黑也没能见到许敏佳,她便知这件事不能善了,正准备出宫去寻许国公,忽听到一句“皇上驾到”,她心里咯噔一下,这是要大事不妙了!
她连忙朝自己的贴身内侍使了个眼色,那内侍却未能走出五步,便被羽林军给押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许太后厉声喊道,“想要以下犯上吗?陛下,百事孝……”
“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赵晟璟从羽林军背后走出来,留了这句话便疾步走入长安殿内,全然不给许太后开口的机会。
他压抑住自己狂跳无章的心,逼着自己一步步靠近内殿,厢房内可以听到高高低低的啜泣声与歇斯底里的咒骂声。
“本宫是皇后——你们放开本宫——白楚莲这个贱人就算死了又怎么样?本宫要见太后!”
赵晟璟寒着一张脸自外面走进来,便见到春蕊一言不发地押着许敏佳,带着血渍的剪刀抵在她的脖子上,二人身上皆有血渍,却不知道是谁的血……
二人见到他都愣住了,春蕊沉默着说不出一个字来,那一句“罪该万死”她说不出口,因为她身为一个暗卫却没能护住自己的主子,是真的该死。
许敏佳怔了怔,神思慌乱,却又觉得自己生命有了保障,大喊道:“陛下快来救臣妾!这个贱婢以下犯上,要谋害臣妾!”
赵晟璟没理他们,朝着屋内叫道:“心莲、心莲——我回来了,我回来了,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他。
周围跪了一圈长安殿里伺候的内侍宫女,不住发出的抽泣声像贴在耳上敲击的钟声,叫他头痛欲裂。明明满屋皆是人,赵晟璟却觉得是如此的静寂幽寒,他看到了还放在桌子上的并蒂莲扇面,是他让白楚莲绣的,她绣的极好,还有她给孩子做的小衣,他临行前还闹着要她给自己也做一身贴身的衣物,那时白楚莲是怎么说的?
她说:“璟哥哥,你不害臊,都是要做爹的人了,哪有和自己孩子抢衣服的……”
她娇俏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可是泼洒在并蒂莲和小衣上的血渍如此地扎人眼睛,扎得他双眼发红。
他怒地一声大吼:“哭什么!给朕滚出去!”
脚步沉重,他挣扎着走向那张他曾与白楚莲无数次缠绵的拔步床,他的心莲就这般静静地躺在床上,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容,只是脸色太过苍白,明明还是她穿惯了的月牙宫装,只是那衣服早已被染成了暗红色,明明与自己腰间一对的佩玉还挂在她的腰间,只是玉还是一对人却变成了孤影。
他不知道将一件月牙白的衣服染得如此红要用多少血,更不知道一日不到的时间怎么就变成了生离死别?
他想唤她,嘴巴颤抖得竟全然发不出声音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坐到床前,抱起他心爱的女子,而她的腹中还有着他们的孩子——在两日前,他也是这般抱着她,与她一道勾勒着对孩子的期盼,他还说若是个男孩,便是他的未来储君……
他想说:心莲你不要这么狠心,抛下我独自一人,你说过你和孩子等着我的……
可是他知道他的心莲从来便不是狠心之人,这样指责的话他说不出口……
谢从安来时,已是后半夜,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话,当他进到房里看到白日里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帝王木讷地抱着少女的尸体一动不动时,所有的话便都堵在了胸口沉甸甸地压着说不出口。可他也不得不说,虽然如今算不得好时间,但白楚莲的死却是对许家发难最好的由头。
谢从安咽下了该说的不该说的,只道:“陛下,外面还等着您主持大局。”
赵晟璟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放下白楚莲,麻木地从床上起身,那条曾为他擦过汗的锦帕便这样飘落在了他的眼前,几个血字也赫然印入他的眼中:璟哥哥,其余人无辜望你相护。今生缘浅,惟愿君顺安。
赵晟璟僵硬地弯腰捡起那方锦帕,紧紧地握在手中,顺安……今生无她,他又何来的顺安?
再也没有了!
少年终于忍不住,眼中的泪猝不及防地掉落了下来,密集地砸在了地上,晕开了一滩。
“陛下,节哀……”谢从安亦忍不住老泪纵横,青年时他未能护住他的妹妹,中年时他未能保住他的外甥女,这样的惘然是他这一生抹不去的沉重与悲怆。
“走吧……”赵晟璟将锦帕塞入自己的怀中,一双凤眼红得妖艳而嗜血,今夜注定无人能眠。
这一夜,京城里的禁卫军突然发难,打了荣国公府一个措手不及,许氏一派的大小官员或被杀或流放,甚至不少世家也牵连在内,一时间整个京城都染上了血色。谢从安跟着小皇帝一夜,暗自心惊,小皇帝竟比自己想的藏得还要深,也庆幸自己在一开始的时候便选择了小皇帝。
明明还是未及冠的少年,处事不惊,运筹帷幄,哪怕对上许国公这样的悍将也是半点不怵,手腕之铁血叫人心惊。可便是这样一位看着冷酷无情的帝王,待到日出时,谢从安才发现月光下并不是他看花了眼,而是年仅十八的少年双鬓真的染了白霜,看着像个没事人一样指挥大局的帝王竟是一夜白了少年头……
谢谭知道白楚莲的死讯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他接皇帝密令前往江南,便知宫中有变,可他千思万想,并没有将这场宫变与白楚莲联想起来,在他看来,表妹最是温柔谦让,与世无争。
可他没有想到待他将江南这边理顺,直接斩杀许豫光以后,才接到父亲的来信,信中主要说明京中形势,表妹之死在白纸黑字上也不过是“贵妃薨以伐许氏”这寥寥七字罢了。
他却坐在烛火下,翻来覆去看着这七个字,似要把这几个字看穿,又怕是自己看错了,他一夜未眠才确定了自己当真没有看错。没有想到,在去年国宴之上竟是他最后一次见表妹了,从此以后天人永隔,无关遗憾……
他望着东方刺眼的朝阳,将往昔与表妹的点点滴滴反反复复地琢磨着,又想到谢诚那一次孤注一掷地求亲,他竟不如一个谢诚孤勇……如果那时候自己能抛下所谓重承诺的伪君子面孔,能奋不顾身地放下一切,今日的结果会不会就不一样?可惜逝者已矣,这世间没有如果,只有自食苦果……
谢谭回京面圣时,见到了暮气沉沉的帝王,比他小四岁的皇帝两鬓斑白,容貌依旧惊心动魄,只是一双眼睛冷得叫人不敢直视,仿若曾经还是有血有肉的意气少年彻底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子。
谢谭犹豫着,还是提出了自己的疑惑:“陛下,许氏好嫉,但不至于突然失智,臣以为贵妃之事尚有疑点。”
赵晟璟点点头,这一点在他收拾完许家以后也想到了,他也叫了御医给许敏佳看过,皆说许敏佳一切正常,可他心里既然起疑,断不会放过一丝疑点,于是他以苗疆自治为饵,让闻风扬暗中请来了黑苗巫师,果然瞧出了那么一点不同——许敏佳曾食过苗疆所产的幽幻菇,再加上白楚莲常服的安胎药中有一味药香,二者结合便能使人躁狂失去控制。
能做到这些的人,赵晟璟只能想到一人,那便是霍神医。
其实他早便猜到了,只是不愿意相信,这便犹如杀白楚莲的那把刀是他主动递过去的,他恨许氏一族,恨霍神医,更恨自己,明知人心险恶,明明已对霍神医起了疑心,为何还要用?!许氏与霍神医他自是一个也不会放过,而他自己也不应该放过……
“此事朕已有论断,朕找你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朕命你为礼部尚书,为朕准备一个最好的封后大典。”
“……陛下要封哪家女子为后?”
“这世间唯有白氏是朕的妻,谢卿身为她的表哥不该问出这样的话。”帝王冷冷地道。
谢谭这才知道眼前的帝王竟要捧着白楚莲的牌位举行冥婚,这样的事于帝王而言太过于荒唐,实在叫人诟病,他张口想劝,却被帝王给止住了。
“朕找你是因为朕以为你懂朕,那些世俗之礼与朕何干?朕只知道这是朕欠她的,她本就该风风光光地嫁给朕。”
说这话的帝王眼睛微红,身上才有了那么些人间烟火的气息。
谢谭最终没有劝,躬身说道:“臣不如陛下。”
谢谭回到谢家,见到了明媚动人的妻子正在门前等着自己,一年不到的光景,这位原本娇纵的郭家独女身上也多了份忍耐与怯懦,她难得怯怯地看着自己,心头似乎锁着心事。
谢谭想着自己不该如此,就为了自己谢家重承诺之名,将这般风华正茂的女子困在谢家,害她一生。
他对郭云雅道:“你是个好女子,是我谢谭对不住你。我们和离吧,你的嫁妆如数退回,我再贴你十间店铺,黄金千两。”
这些是他名下全部的私产。
郭云雅没想到他会那么说,可她不愿意,哪怕她近来常常想起白楚莲的那句“白发人送黑发人”,对白楚莲的死隐隐有一份不安,谢谭却是她一生的不可割舍,哪怕她粉身碎骨也要紧紧抱住他。
她哭道:“谢仲奕,我缺你那点钱吗?我不会和你和离的!一辈子都不和离!你休想!”
谢谭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何苦?随你吧,你若想开了,我随时愿写放妻书。”
此后二人再没提和离之事,夫妻俩相敬如宾地过着,与这世间的其他夫妻并无区别,可终究缺了些什么。
三个月后,赵晟璟不顾众臣的反对,在礼部尚书谢谭的一手操办下,迎娶了白楚莲的牌位,封白楚莲为后,谥号明德,追封其腹中胎儿为怀璋太子。
彼时,刚刚肃清许氏乱党的朝廷并不安稳,皇帝的荒唐行事叫朝局更加动乱,但是赵晟璟不在乎,他曾妥协过换来的是永不能见的阴阳相隔,到如今天地间他当真是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他不愿再妥协也不必再妥协,他杀了许氏,杀了霍神医,但长安殿伺候的人他并没有迁怒,余下时光他如她所愿护这天下无辜之人……
以灵魂形态见证了这一切的白楚莲,心中似有所感触又有那么一丝迷茫,最终归于平静,对着阿滚淡淡问道:“这样算完成任务了吗?”
不知为何,阿滚总觉得它这个宿主有些不大对劲……
虽然它有些搞不清状态,为什么它的宿主突然死了又突然被封为皇后了,连个莫须有的孩子都被封了太子,但是还是觉得这个来自落后古代的宿主似乎有那么一点东西,就不知道她这次死得比原剧情还早几年算不算完成任务……
“天道判定书来了!谢谭与郭云雅一生平淡未得佳果,故事由原来的烈女追夫故事变成了少年帝王痛失所爱终成一代明君,赵晟璟的气运超过了原男主成为这个世界的新男主,达成皇后成就且完成了原主愿望,但是死得过早于‘活得好’这一点上存疑,不过看在天道执行人为首个任务的份上,给予d等级以兹鼓励……哈哈哈——及格了!上及格线了!老子有1000积分了!老子又能苟了!老子要去换100包辣条!”
阿滚兴奋地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趾高气扬地对白楚莲道:“走!老子带你去下一个世界,让你去见见世面!”
白楚莲想着要完成任务果然还是得活得长久,只是她还未全然理出头绪,便觉得眼前一黑,就连灵魂也感到了一阵刺痛。
再睁开眼,她半趴在地上,仰头便对上一个高大的男子——那男子轮廓分明,剑眉之下是一对极为漂亮的桃花眼,配上天生带笑的唇,叫人被他看着便会产生被他深情相待的错觉。
但是白楚莲对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时,却被那眼中似深潭幽泉的冷冽给怔住,这是一个天生薄情的男子,她想着。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看着模样也不是个和尚,怎么就将头发剃得如此短?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平地摔,裴修明忍不住轻笑出声,较之旁边一脸不耐烦的副导演,他堪称十分温和地说:“你可以走……”
29、被嫌弃的白莲花(一)
当裴修明对上那双再度睁开的眼睛时,他的话突然卡壳了,那一双眼睛干净清澈得仿佛无鱼的清水,挑剔如他也不得不称赞这个眼神实在太过漂亮。但是这样的一双眼睛太过于冰冷与无情,不是他想要的女主。
他没有说话,一旁的副导演暴躁接着说:“滚滚滚!都是些什么玩意!”
白楚莲一头雾水:“???”
白楚莲还未搞清楚状态,便被旁边的人请出了会场,一旁想起稀稀落落的笑声与能让她听到的“窃窃私语”:
“哎呀呀,就她。直接被轰出来了!”
“居然在试镜的时候平地摔,她怎么想的?太搞笑了!”
“哎!不奇怪!听说她超级没文化,是个九漏鱼……”
“怪不得连这么土的招都敢往裴导前面使,也不看看裴导是什么人?”
“她是谁呀?”
“一个小网红,从那个什么橙子娱乐来的。”
“橙子娱乐是什么鬼?听都没听过!现在的网红都这么敢的吗?说穿了就是个不要脸的碧池。”
“你不知道,她可是打着小莫晓岚的名号出道的,简直是越级碰瓷!”
“莫晓岚也还好吧……”
“听说莫晓岚也来试戏了。”
坦然而言,这些人的话连成一片,白楚莲没一个听得懂的,她默默看了一圈,才发现这里的男男女女穿着打扮还挺稀奇古怪的,男子一个个都是短发,女子有长有短,还有头发带卷的,还有那些衣服袒胸露背,比她在青楼那几年穿得还要清凉些——她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对她的反应,阿滚见怪不怪,满脸沧桑地说:“我就说古代人不行,一到现代就满脸懵,还好这只是现代社会,不是末世或者是修仙世界,要不然你这会直接凉凉了!哎……算了,你先看看这个世界的原剧情吧……”
阿滚觉得到手的一百包辣条一下子就不香了,宿主还是早死早散伙吧……
白楚莲点点头,原来所谓的穿越世界有些类似借尸还阳,约莫是为他人完成未了的心愿以借用他人的身体。
“不不不,不是借用,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世界的白楚莲,这个身体就是你的!一旦与天道系统绑定以后,每个世界的白莲花女配都会更正为你的名字,你可以理解为叫着同一个名字的白莲花女配在各个世界。”
阿滚解释着,白楚莲心里大致明白了些意思,如今要紧的是先找个四处无人的角落,先了解这个世界,她对这世界实在是一无所知。白楚莲见到前面角落里有个无人的房间,便走了进去,还不等阿滚说什么,便开始接受剧情:
这个世界便是阿滚口中的现代世界,他们现在所在的国家叫做华国,而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角叫做楚晋霄和莫晓岚。楚家是京城的名门望族,百年世家,尤其是到了楚晋霄这一代更是发扬光大。楚晋霄现在不过三十一岁,楚氏集团便在他的手上翻了一番,俨然成为了京城首屈一指的顶级豪门。与楚晋霄不同,莫晓岚出身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却生得叛逆,考大学的时候不愿意按照父母原本定好的路,报读了京城电影学院。她长相艳丽,演戏更有灵气,大学没毕业就凭着一部电视剧女主走红。大学刚毕业就被著名导演裴修明选中主演了《无烟之战》,拿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影后。也因为裴修明的这部《无烟之战》,她与楚晋霄开始有了交集。他以为她是美艳不自重的女明星,她以为他是有几个钱就拽得不得了的二百五,两个持有偏见的傲慢之人在不断地接触中被对方吸引、消除偏见,最终由欢喜冤家修成正果的爱情故事。
原本的白楚莲在整个剧情里只能算是一个不起眼的跳梁小丑,她是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儿,勉强读到初中毕业便辍学了,四处打工,因为生得不错,和莫晓岚有五分相似,比不上莫晓岚美艳但要清秀一些,便与一家小娱乐公司签了合同,打着清纯版“莫晓岚”的旗帜出道。小公司资源不算好,但对白楚莲还算不错,像这一次的《无烟之战》试镜机会也是公司争取的,奈何白楚莲没被导演看中,而莫晓岚却成为了女主。再接着,白楚莲与莫晓岚参加了同一档综艺节目,莫晓岚又美又飒圈了更多的粉丝,而白楚莲因为她的莲言莲语与故装柔弱不做事而被全网吐槽。于是,白楚莲的心理渐渐失衡,走着清纯女星的路线攀附多个金主,暗地里伪造黑料雇佣大量的水军黑莫晓岚。最后楚晋霄在彻查莫晓岚黑料的时候发现了她,反将她的黑料公布于众,让她因为名声大臭而退出了娱乐圈。
看完整个故事,白楚莲倒是可以明白原主,因为生得相似便容易滋生比较,因为生于淤泥便想要爬出来,因为见过好的便恨自己不是那个好的而心生嫉妒。可是,明白不等同于认可,天下比自己好的有太多,一个个毁掉哪毁得过来?而且这个世界这般好,女子竟也能光明正大地出来挣钱——大周已经属于民风开放,女子名下的家业却还是得由男人来打理,就拿她和赵子航一起开的春宴楼来说,她只能打暗股,明面上的掌柜还得是赵子航,偶有女子出来抛头露面的,免不得被人指指点点。但是在这个世界却不会,女子也能与男子一般出来干活,也能获得该有的荣耀。与其把精力花在虚无的嫉妒上,还不如为自己谋划一番事业。
“原主的愿望是,成为华国大满贯影后。”阿滚看着这个心愿只觉得身上的白毛都多了几根,这哪是一个古人能干的事?它还是吃它的辣条吧,毕竟吃一包少一包。
白楚莲闻着辣条的味道,觉得很是油腻,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阿滚那拿了一条,然后她沉默了一瞬,这就是被阿滚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辣条?她笑了笑,自己糊涂了,怎么就能信一个系统的话呢?
“系统怎么你了!你一个古人不要老是看不起智能系统好不好!”阿滚痛心疾首地说。
白楚莲没应它,缓缓走到镜子前,虽不明白“大满贯影后”为何物,但是这个“演员”一词她看着像是与戏子差不多,做一个戏子需得有个好模样。
她瞧着自己现在的模样微微皱了眉头——没有原本的她漂亮,镜中的女子应是大了原本的她几岁,与原来的她有六分相似,一双标准的杏眼比不得她那双下挂的狐狸眼媚眼如丝,一张脸也就只能算个清秀吧。
不过,这个世界的镜子倒是能将人照得清清楚楚,远比她的那些铜镜好很多。
白楚莲正感慨着,便在镜中看到了前面那个桃花眼的薄情男子,那男子带笑的唇上再见到自己以后多了一份讥笑,瞧着自己的眼神也颇为不善,叫她也跟着皱了皱眉头,回头问道:“不知这位公子……”
她立刻止住,这个世界已经不是她原本的世界了,所幸脑中还有原主的记忆,她迟疑地改了称呼:“这位先生是……”
裴修明看着她,一直似笑非笑的脸上有了正色,他是天生的导演,几乎从有记忆起便能轻易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眼前的这个人从前面再次睁眼与自己对视时,他便觉得不对劲,有着说不出的违和感。
“这里是男厕所。”
白楚莲不知道何为“男厕所”,哪怕身体有原本的记忆,可她初来乍到还未完全融合,又从未接触过所谓的现代世界,这样陌生的词汇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阿滚忍不住开口说:“我前面就想提醒你来着,现代社会的茅房分男女,这里是男茅房,不许女人进来的。”
白楚莲一下子就羞红了脸,她平生没有这般丢脸过!
连连说着“对不起”,她遮着脸便要往外疾步离开,奈何身上的衣服没有袖子,根本遮不住她那张羞赧的脸,叫她将脸垂得更低了。
裴修明却是一把攥住了她,深邃的眼眸像是要将她看穿一般,注视着她那双含烟如雾般的眼眸。
“这、这位先生,男、男女授受不亲……”
白楚莲再如何心智成熟,还只是一个刚刚从古代世界来到现代世界的女子,哪怕脑中有他人的记忆,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改变自己原本的习惯与认知,她想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又意识到这话在这个世界用着有些不妥,她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只能瞧着裴修明那双无情的眼睛,缓缓落下两滴眼泪,将一张小脸衬得楚楚可怜。
“先生请放开我……”
“你是谁!”
裴修明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但是几乎就是在那么一瞬间,他强烈地感到眼前的白楚莲并不是之前那个故作姿态的女人,她——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裴修明今年三十一,已经是国内外知名的导演,拿过不少奖项,拍过不少片子,阅人无数。与他温和外貌相反的是,他做起事情来六亲不认、严苛至极。他曾经导演过一部古代权谋电影,为了拍出古人的风骨,他翻阅了大量的资料,还特意请了一帮子老学究来片场指导,最后拍出来的画面也只能算是勉强过关。可眼前的女人不一般,她明明穿着无袖连衣裙,烫着卷发,是再现代不过的装束,可她抬手投足之间便仿佛古画里的仕女走到了他的跟前——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养成,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尤其是当他抓住她的手,碰触到她的皮肤,她眼中所迸出最强烈的抗拒,那颦住的眉头,都散发出不是这个时代的气息,他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又问:“你到底是谁?”
白楚莲被他追问地想要倒退,奈何手又被他攥着,她努力寻了脑中的记忆,确定原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名导演,他与原主并不相熟,但是却在只见了一面以后便怀疑她不是原主——是自己破绽太多,还是对方的观察力可怖?
“我……我不懂先生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你是谁?”裴修明又问,他不记得来试镜的那个女人叫什么,眼前的女子又叫什么,来自何方,或则说究竟是哪个朝代的?
“啪——”
阿滚手中的辣条一下子掉落了,它有想过任务失败,但是它万万没有想到,它带着宿主穿越的第一天,宿主她就掉马了,居然一眼被人看出不是原主……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现代世界,让莲姐长长见识。
入v后还是12:0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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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莲花遭遇系统(二十七)(本世界结局)
霍神医犹豫再三,才答道:“我忘了嘱咐贵妃娘娘,她用的安胎药固然好,但是万不可与茯苓共用,否则犹如食用砒/霜。”
内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霍神医假装没听出什么,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贵妃娘娘这一胎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也难怪皇后娘娘如此上心,贵妃娘娘到底身体弱了些,皇上日理万机也注意不到,倒叫皇后娘娘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