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瑜渊一把拿起枕下长剑, 径直起身,他这一年来一直和衣而睡,怕的便是自己这个疯病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发作了。
当他打开房门, 侍卫们都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混在人群中的其中一人突然大喊道:“他出来了!大家快动手!”
伴着这一声大叫, 有人率先一跃而起, 手中的刀快速地砍下慕瑜渊。慕瑜渊一个侧身, 轻松躲过, 用剑柄击打在那人的腹部, 一下子便将人踩在了脚底,手中长剑直指侍卫的眉间。
“都给孤滚。”他那双琥珀色的凤眼冰冷地扫视着众人, 仿若又回到了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太子,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上前。
众人这才意识到今日慕瑜渊竟没有发疯。
侍卫长谨慎地与他对视了一眼,手中的长戟晃了晃,便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都散了。”
一下子安静下来的庭院,春风拂面, 长发扬起, 玄衣男子立于其中,收剑恍神, 他不禁仰头望向一碧千里的天空, 是上苍听到了他的祈祷吗?
魏度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极为激动地跪在了慕瑜渊的前面, 哽咽道:“太子殿下!您恢复了?!”
当真恢复了吗?
慕瑜渊蓦然回首望向廊庭, 果然看到了那个眉眼柔和的女子,他朝少女疾步走去,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与少女面对面, 他看向少女的眼里终于有了光,甚至想要伸手去抱住少女。
可他看到了自己伸出的双手,右手洁白修长,左手不堪入目,丑陋的疤痕提醒着他,纵然不再发狂,他也回不到过去了——他只是一个容貌丑陋的庶人,何德何能揽月入怀?
白楚莲却是毫不犹豫地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抱住他,喜极而泣道:“郎君!”
少女身上独特的香味随之扑入他的鼻腔内,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强烈地撞击了一下,一颗心全然融化在了那独特的香气里。
他试探地将自己的双手收拢,一点一点地搭在少女的身上,等彻底抱在一起他才清晰地意识到少女的身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柔软一些,还要纤细一些,那盈盈的细腰甚至自己一只手便能抱过来。
美人在怀,慕瑜渊只觉得自己这潭死水被架在火上煮了一般,一下子变成沸水,热气不断冒上来,他慌忙推开了怀中的娇软。
“郎君?”女子疑惑地叫着。
他的脸像封了一层冰,唯有那一对赤红发烫的耳朵出卖了他,慕瑜渊慌乱地将目光落在了别处,便对上了魏度那张满是褶子的老脸,见他像看戏一般地看着自己和白楚莲,心中什么旖旎都化作了乌有。
慕瑜渊清了清嗓子,正色问道:“你昨日给孤喝的是什么茶?”
“是蒲公英茶……郎君的意思是蒲公英茶可以治你的病?!”白楚莲故装诧异地问道,仿佛自己是阴差阳错帮到了慕瑜渊。
魏度却有些犹豫,这随处可见的蒲公英当真能治好殿下身上的病吗?
面上看慕瑜渊被圈禁在了别院,但何尝不是圣人对他的一种保护?圣人一开始是在生他的气,可是慕瑜渊到底是圣人亲手养大的儿子,感情深厚,期间也曾暗中派了不少国医圣手来为慕瑜渊诊治,只是无人能将他医治好,甚至不少大夫一口断定慕瑜渊得的就是失心疯,药石罔效,这才叫圣人彻底失望。
慕瑜渊却与魏度想的不一样,他的身子他清楚,昨天那碗茶下去他的身子能够感觉到爽利了不少,何况他本就已在深渊之底,是白楚莲到了他的身边后一点一点地给他希望也让他滋生了贪念,但凡有一丝治愈的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那妾以后每日都给郎君烧蒲公英茶。”女子对他甜美一笑。
他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所以不过是为了来喝一碗蒲公英茶的,为何最后变成了太子殿下与他在田间劳作呢?魏度木着一张脸,在后院的那几亩田地里忙活着,干了一整日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回头便看到了慕瑜渊比他干得还起劲,那一头乌发终于被束起,一张冷白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一身玄衣早已湿透,鞋上沾满了泥,偏偏慕瑜渊拿出当初处理国事时的十二分干劲,不怕脏不怕累依旧埋头苦干。
魏度苦着一张脸,主子还在干活他也只能继续干下去了,可怜了他一把年纪还得吃种田的苦。
前几天还在忙活的白楚莲今日有了两个帮手,便彻底不干了,这会儿她戴着遮阳的帷帽,手里提着茶,似阳春三月的杨柳枝儿一般一步一摇地走到慕瑜渊的面前。
她拿出怀中的锦帕,踮起脚尖,为慕瑜渊擦拭额头的汗水,秀眉轻锁,心疼道:“郎君可是干累了,快歇息歇息。”
那锦帕许是在她的怀里呆得久了,香味比他寻常闻到的更为浓郁,慕瑜渊手中动作停了下来,低头看着少女那张仰起的脸,目光正落在娇艳欲滴的红唇上,那少女的唇似一朵盛开的花待人采撷,叫他想将头压得再低一些。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端过少女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不敢再看向她,只更加卖力地干起活来。
白楚莲笑得纯良,偏头看到了神情麻木的魏度,虽然表情与她头一次见他时没什么区别,可那身姿哪里还有半点老态龙钟?
她连忙笑道:“魏公公,您年纪大了,快停下来休息休息。”
魏度极为冷淡道:“谢过姨娘,姨娘不必管咱家。”
慕瑜渊却是停下了动作,皱紧了眉头朝这边看过来,待到白楚莲离去,他才开口道:“你可知她的闺名?”
魏度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阴阳怪气地回道:“殿下,不若亲自去问姨娘。”
慕瑜渊顿了许久,觉得“姨娘”二字刺耳得很,他开口道:“你去宫里说一声,孤要娶她为正妻。”
“殿下三思!”魏度被惊了一下,立刻说道。
“孤意已决。”慕瑜渊淡淡说道。
“这可是皇后送进来的人,殿下就不怕吗?”魏度冷声质问。
“孤有何可怕?她若真是为了孤的命而来,给她便是。”慕瑜渊说得十分坚定。
他本该将她送走的,可是她像光照进了他无尽的黑夜中,叫他生了不该有的眷念,将她留在他这样一个废人身边已经是委屈了她,而正妻之位是他唯一能给予她的。哪怕她真是皇后的人,为取他的命而来,他也不想放手……
魏度见慕瑜渊不再理自己继续干起了农活,心中生了闷气,冷声回道:“老奴奉圣人之命守着殿下,无圣诏不得离开,这事殿下自己去和圣人说吧!”
慕瑜渊彻底停下了动作,站直了身子,气势逼人,让魏度一下子又想起了曾经的太子殿下,可惜这一次他不再指点江山,甘愿偏居一偶。
他道:“我已经是个庶人,与皇家再无半点瓜葛,娶妻之事也无需告诉宫里。”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改了自称,哪怕是被圈禁的这一年他心如死灰也从未改过自称,而他今日竟为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彻底放弃了曾经的过往,魏度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偏又拿慕瑜渊无可奈何。
主仆二人不欢而散,白楚莲再来时明显感受到了氛围的不对劲,慕瑜渊自然不会同她说自己与魏度之间的争执,更不会说出自己的决定。他想着以一个月为期限,若是他的疯病在一个月内都未发作,那他便光明正大地向他的明月求亲。
接下来几日,魏度不知道去了哪里,都未曾出现到二人面前。慕瑜渊像是对农活上了瘾一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倒是比白楚莲更积极些。
白楚莲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她面前以“我”自称,当她用那双明亮的眼眸看着他的时候,慕瑜渊大大落落由着她打量。
慕瑜渊想与白楚莲就此做一对平凡夫妻,不理世事,可惜这个愿望注定落空。
入了夏,梁皇后在宫中办了个赏荷宴,请了几个世家的女眷入宫,荆国公夫人与白楚悠皆在受邀之列。
说是赏荷宴,其实是梁皇后在给六皇子相看未来的六皇妃,那些已婚妇人不过是做个掩饰,众人心里明了,成了亲的夫人并不会凑到皇后面前,除了白楚悠。
梁皇后也注意到了她。
白楚悠确实颜色好,那一张脸可以说在整个宴席上一枝独秀,无人可比,可是她已经是荆国公世子夫人了,还往皇后面前凑便有些不识相了。
一旁的女官在梁皇后耳边窃语了几句,她微眯起眼睛,笑着让众人随意,自己则起身离去。
世家的女眷们有些失望,以为梁皇后没有相看上,便一心一意赏荷去了,唯有荆国公夫人发现跟着梁皇后一道消失的还有自己的媳妇白楚悠。
梁皇后是在偏殿的厢房见的白楚悠,她坐在上位,神情淡淡,对着这个恭敬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说道:“说吧,你想告诉本宫什么?”
白楚悠重活一世,自然知道梁皇后今日设宴是为了挑选媳妇,还知道她挑中的是成国公的孙女,可惜这位梁皇后机关算尽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她为了自己的六皇子能登上皇位煞费苦心,而最后继承大统的却是七皇子。
故而白楚悠对上这位一国之母也并不害怕,甚至视她为对付白楚莲的一把好刀。
“原不该在这样的好日子里打扰到皇后娘娘,只是想起臣妇那个庶妹得了皇后娘娘赐的好姻缘,想要代她当面谢一谢皇后娘娘。”白楚悠不紧不慢地回道。
“哦?好姻缘?”皇后似笑非笑地问着。
这个白楚悠倒是大胆,废太子是圣人的一块心病,京城中无人敢提,便是她送个侍妾过去试水也是偷偷摸摸的,白楚悠倒好直接提到她的面前来了。
白楚悠见到皇后的笑容心里惊了一下,强压住心中的害怕,笑道:“是呀,臣妇几次见到庶妹,她的面色都甚好,想来是日子过得滋润。”
“哦?你还能见到她?”皇后这下当真起了兴趣,微微挑眉地看向白楚悠。
白楚悠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似乎不知道如何接皇后的话。
皇后却是笑了笑,打发她道:“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可以回去了。”
待白楚悠走到,皇后依旧维持着笑容,对自己身边的女官道:“这天下竟还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拿本宫当刀使?是她自视太高,还是本宫看上去是个蠢的?”
女官忙道:“这个白楚悠算什么东西!胆敢算计娘娘,臣这就给她个教训!”
“不必,她也算给本宫提供了个有用的信息,你只需让荆国公夫人知道本宫见过她这个儿媳妇便是。另外去把何勇找过来,本宫要亲自问一问别院那边的情况。”
皇后并不将白楚悠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慕瑜渊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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