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劲松将事业重心移到海城以后,在海城的房产不少,尤其是海城东部大开发以后,他开始投资房地产,给自己留了不少房子,就将江母和江婷婷都接到海城来了。
接到江白薇的消息以后,他一再让人确认地震发生的地点,确实是白楚莲去支边的西南小镇,他颤抖着手给自己公司的经理打了电话,让他马上准备前往西南小镇的捐赠物资车辆,而他要随车前往。
“董事长,那边有余震,挺危险的……”公司经理劝道。
“我要去找人,你马上准备,越来越好!”江劲松上下牙齿都在打架,声音里带着恐慌。
隔着电话线公司经理都听愣了,他跟着江劲松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紧张得都变声了。
江劲松直接去了江白薇的学校,见到眼睛都哭肿了的江白薇,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去找你妈,你这几天就去奶奶家。”
“爸!我也要去找我妈!”江白薇想到白楚莲出发那天,自己还在生她的气没去送她,就哭得不能自己。
江劲松只看了女儿一眼,就点了点头说:“好!”
父女两个人跟随着送物资的大卡车颠簸了四天才到了西南小镇,等到他们下车的时候离地震发生已经过去了一百个小时,如果人真被压在了废墟下怕是没救了。江白薇六神无主地依靠在父亲身上,江劲松一双眼睛通红,神情保持着镇定,粗喘着气让自己保持沉稳,等到物资卸载后,他才开始向当地人和志愿者打听白楚莲的消息。
他一连去了好几个避难所,都没有打听到白楚莲的消息,神经越绷越紧,跟着他的江白薇已经崩溃了好几次,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江劲松没有心思安慰女儿,又连夜跑去更远的避难所,一圈走下来既没有看到白楚莲也没有打听到她的消息。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嘴唇被他咬出了血,江白薇一开始还会反复问他,到后来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状态不对劲,默默哭着不敢再问自己的父亲。
“你们……是不是在找白医生?”
就在他们绝望地想要离去时,一个志愿者迟疑地叫住了他们。
江白薇的反应更快,立刻跳到志愿者的面前,激动地拉住他的手道:“对对对!是白医生!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志愿者回答说:“她在镇上的人民医院里,你们可以去那里看看。”
“好!谢谢您!”江劲松声音哑得几乎听不出来,手也十分僵硬,但是灰暗的眼里终于有了希望。
江劲松和江白薇在第二天早上才赶到镇上的人民医院,两个人身心俱惫,却是远远就看到了白楚莲,与他们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白楚莲精神抖擞,一身干净的白大褂,长发盘在医生帽里,看上去比江白薇大不了几岁。
而此刻,她正与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笑语晏晏地交谈着,外国男人似乎也是一个医生,穿着同样的白大褂,他手里拿着纸笔正在写什么。
白楚莲低下头,手指在男人手中的纸上,刚好和那个男人的头碰头,看上去关系颇为亲密。当白楚莲抬起头的时候,外国男人也刚好抬起头,两个人的头又轻轻碰了一下,国外男人率先爽朗地笑开,而白楚莲则是含蓄地一笑。
江白薇心中的悲伤一下子化作了愤怒,她感觉很受伤,自己这一路上担惊受怕、伤心欲绝,而她的母亲却在这里和别的男人调笑。
她冲了上去,朝着白楚莲就吼道:“妈!你知不知道我爸为了找你费了多大的力气!你知不知道我们担心你这些天睡都没睡,而你在这里干什么!”
白楚莲看到自己的女儿似乎并不吃惊,对于她张牙舞爪地冲到自己面前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问道:“我在这里干什么了?”
“你——”
“小薇,你不能和你妈这么说话!”
江白薇一脸的愤怒,想要发泄出自己这些天的恐惧、担忧与委屈,而江劲松却是一把抓住了她。
“爸——”
江白薇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才发现自己一向沉稳的父亲一双通红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浸湿,他紧紧地盯着白楚莲,目光深沉得吓人,她第一次在父亲的眼中看到如此强烈的感情,比任何时候都要炙热。
“你活着,真好。”
江劲松抑制着眼眶里的泪水,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当他看到白楚莲鲜活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其他的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只要她还好好活着,哪怕投入别人的怀抱也没有关系!他是如此卑微地想着。
白楚莲看着沉稳如山的男人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宣泄出来的感情,唯有一双赤红的眼睛出卖了他,她转身对外国男人说:“约翰,这是我的家人,我先带他们去休息。”
“白、白!这真的是你的女儿吗?!”约翰还处在强烈的震惊里,白楚莲和他说过她有一个女儿,他很难相信看着就二十出头的白楚莲会有一个女儿,而当江白薇站在她身边的时候,他更难以相信,两个人明明看着就像是姐妹!
白楚莲没理少见多怪的约翰,将父女二人带到了自己的休息室,看着江白薇忿忿不平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十分平静地和女儿说道:“小薇,你多大我和你爸离婚就多少年了,就算我真的和约翰在一起,你也不该责问我。”
江白薇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这些年父母谁都没有和别人在一起,父亲更是拿母亲当个宝,她从来没有想过母亲会选择他人再嫁,所以当她看到白楚莲和别的男人看着有些亲密的时候,心中格外的恐慌与不安——她并不希望自己安稳的家庭结构被破坏。
“向你妈妈道歉。”江劲松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他对女儿说。
“妈妈对不起……”还只是高一学生的小姑娘沮丧地低下了头。
白楚莲走上前,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我很开心你们能在第一时间来找我,这些天也辛苦你们了,在这里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说。”
母亲熟悉的温柔让江白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是真的害怕再也看不到母亲了。白楚莲抱住哭泣的小姑娘,轻拍着她的背,疲惫至极的小姑娘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母亲的怀里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来。”江劲松快速地扶住睡着的女儿,不让她压到白楚莲,将她抱到一边的小床上。
白楚莲看着浑身肌肉仍然紧绷着的男人,从背后缓缓地抱住他,感受到男人绷得更紧了,她轻笑了一声,将脸抵在他的背上,“劲松,谢谢你来找我。”
“我……”男人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约翰只是我之前在丑国的同事,而他现在来边疆也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支援,我和他没什么。”白楚莲轻声解释着。
江劲松僵硬在那里完全无法不能动弹,不管是白楚莲好好活着的事,还是她向自己解释的事,都让他心跳狂乱不止,他的心跳声掩盖住了身边所有的嘈杂,让他仿佛又变回了十六年前那个愣头青。
终于等到他找回自己的沉稳与声音,要开口的时候,白楚莲却放开了他,对着他浅浅一笑,“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先出去忙,等会来给你们送饭。”
江劲松看着女人翩翩离去的背影,心里的话最终还是埋回了心底。
江劲松和江白薇父女两个这几天都没有睡觉,心事放下以后,在白楚莲这睡得特别沉,一觉睡到天黑。
江白薇是饿醒的,她起来的时候江劲松已经起来简单地洗漱过了,他把房间里的两份盒饭热了一下,递给女儿。饿坏了的小姑娘也顾不得个人卫生问题,端过来就吃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我妈呢?”
江劲松皱着眉头说:“你妈很忙,你别去打扰她,明天我送你回海城。”
江白薇倔强地回答:“我不要!既然来了,我也要做志愿者。”
“你一个高中生……”江劲松还想说什么,江白薇已经迅速地吃好饭去丢垃圾了,顺便就往外走去,好奇地东张西望。
地震过后,医院是最忙的,无数的伤者被送过来,不大的医院里到处挤满了人,过道的两边也摆着病床,让本就不宽的走廊显得更加狭小与拥挤。空气中的气味并不好闻,伤员们在痛苦地哀嚎着,血腥味与药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隐隐让人作呕。
江白薇从出生到现在过得一直是富裕的生活,即便是在东方村,那也是富庶的沿海农村,与这落后的西南小镇完全是天壤之别,这里的镇人民医院条件甚至不如东方村的私人诊所,简陋得有些可怕,而那些衣衫褴褛的伤患丝毫不讲究地躺在了漆黑的地面任由还没有止住的鲜血糊了一地,更叫她一个娇小姐震惊。
在这昏暗杂乱的环境里,她的母亲白楚莲就仿佛是开在淤泥上的莲花,格外醒目,她身上的白大褂也被蹭了血迹,可是她的脸依旧是最干净的,她的笑容清雅柔和最是能安抚人心,病患们看到她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而那些救助人员也是。
江白薇看到断手断脚的伤患被匆匆忙忙送进来,白楚莲十分镇定地指挥着一切,领着医务人员迅速进了手术室,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从手术室里出来,而她不过是喝了一口水的功夫,又一个脑袋被砸了只剩一半的病患送了进来。
江白薇算是胆大的,看到那个脑袋破得都能看到脑浆的病患还是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她都怕那脑袋瓜子多晃悠几下里面的脑浆都晃没了。
“这样还能被救活吗?”她忍不住发出疑问。
“能的,只要白医生在就能!”一个站在她身后的志愿者眼睛亮闪闪地回答她。
“小姑娘我看你没受什么伤,你要是有空就过来帮忙吧。”那个志愿者看江白薇一副很闲的模样,就抓她一起去做志愿者。
江白薇眼睛一亮,跟着志愿者就跑了,而跟着志愿者在医院里忙前忙后,她也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母亲的伟大——人命在自然灾害面前何其脆弱,生死不过一线,而她的母亲却能以一己之力斩断生死线,叫人看到生的希望。
江劲松见女儿做了几天志愿者心智成熟了不少,他也不再阻拦,由着女儿去,自己也留下来帮忙,又让公司经理调度了不少急需物品过来。
除了他们找过来的那一天,白楚莲和她们有过照面,挨下来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都没能和白楚莲说上完整的一句话——她很忙,每天都有十来台手术,有时候这边下了手术台,又有车子来接她去别的镇上。
江白薇近距离观察过以后,也开始心疼起自己的母亲,对江劲松说:“他们这是拿我妈当骡子用呢,我妈怎么吃得消?”
江劲松没有说话,过了几天跑了一趟省会城市,拎着一堆东西回到镇上。
白楚莲忙活了大半个月也终于有了一个休息日,就见到江劲松手里提着一袋保健品,腰间别着三个大哥大过来。
这年头大哥大是要托关系买的,价格不菲,一万多一个,他一口气弄了三个,是打算一家三口一人一个,他将大哥大递给白楚莲,说:“有事好联系。”
白楚莲沉默地看着眼前像黑漆漆的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冲着他一笑,是他曾经十分熟悉的笑容,这个丑东西她是要拒绝的。
他想了想,开口说:“丑归丑,但是实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