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萼翻身下了白马,众人为他让开道路。
他向着彩楼走去。
“姑爷,且慢。”
殷家管家连忙走出来,挡在他面前:“此事还得老爷与夫人同意,只需姑爷稍等片刻,等老爷和夫人答应了……”
陈萼伸手拨开他,迈步向前走去。
“你家小姐愿意,我也愿意,我们两人已经是一家人。”
“今日我接走自己家人,府上还是不要阻拦为好。”
那管家只感觉这姑爷伸手一拨,便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后退几步,勉强站稳的时候,姑爷已经登上彩楼楼梯。
“姑爷,成婚还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请三思啊!”管家又叫道。
陈萼却是没有理会他。
连西游都要开始了,这点人间的些许凡俗礼节,又算的了什么。
来到彩楼之上,看着面带红霞,含羞带喜的殷温娇,陈萼说道:“请随我来吧。”
殷温娇将臻首轻点,无声而应。
侍女取来牵红,一端交在殷温娇手中,一端递给陈萼。
陈萼便领着牵红彩带,与殷温娇一步一步缓缓走下彩楼去。
彩楼之下,丞相殷开山和殷夫人已经闻声赶来。
见到陈萼领着殷温娇这般走下,眼看就要离去,殷开山急忙抬手,叫道:“女婿、女儿,你们要哪里去?为何不在家中成亲?”
陈萼停下脚步,微笑抬手:“岳丈,小婿有礼。”
又说道:“在下在长安也有家,今日姑娘既然选中我,自然要回我家,这出嫁从夫的道理千古皆然,还望岳丈海涵。”
殷开山说道:“女婿这话便是见外,你我既然成了一家,何必分的那么清楚?”
“我府上一应事物都已经备全,还是就近拜堂成亲吧。”
陈萼却是不肯将就——自己紫清小院还有两位公主、一摊子事情,如何能进了殷家?
一旦被留在殷家,就算不是赘婿,实际上也是身前无人可用,形同赘婿。
到时候被逼的不得不施展某些法术,那才是真的狼狈不堪。
“岳丈,礼不可废,哪有将就的道理?”
说完这句话,看向殷温娇:“姑娘意下如何?”
殷温娇轻声答道:“妾身听公子的。”
又对殷开山夫妻答道:“父母双亲在上,女儿已经出嫁了,自然听我家郎君的。”
“这……”
殷开山看着女儿面容,微微叹一口气。
“你既然这般说,我也不好多管,就这样吧。”
说完之后,甩袖而去。
殷温娇对此一点也不意外与失望,看向母亲。
殷夫人擦了擦眼泪,看看面前的女婿,倒是满意。
“好……好……你随他去,也好。”
“胜过在家,被那狠心人摆布!”
又抓过殷温娇的手,放在陈萼手上:“你们好好的……若是缺了金银,短了衣裳,只管来府上找娘要,不求他人。”
说着又抹泪不止。
陈萼见了,与殷温娇温言安慰这伤心的岳母片刻,这才领着殷温娇,到了白马前。
差役们都是眼力灵活的,一个个上前恭喜,又问陈萼:“状元郎,今日还待如何游街?”
陈萼笑道:“诸位莫要为差事烦恼,回去禀报上官,我因要成亲,跨马游街便不得再继续,只好停了。”
“我自会写奏疏谢恩陛下,若有雷霆之怒,也是我陈萼一人承担,与诸位、诸位上官皆无干系。”
“好好好,状元郎好担当!”
差役们齐声叫好,领头敲锣喊号的“当当当”连敲三下锣鼓,大声叫道:“状元郎——双喜——临门喽!”
陈萼让他们各自回衙门,差役们却是不肯,又重整旗鼓,摆开了架势,请陈萼上马。
陈萼便笑了笑,翻身上马,将殷温娇拉上马来。
伸手护着殷温娇,两人乘着白色御马,一前一后。
调转马头,于万众瞩目中缓缓而行,前呼后拥差役们开道。
殷温娇又是羞怯,又是骄傲,甜蜜也有,唯独不见了一开始的灰心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身体都僵硬麻木了,也不知什么感觉,马匹终于停下来。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她牵引下了白马,差役们轰然叫好,恭喜声中各自散去。
待到众人都散去了,殷温娇这才抬头看去,先看了身边那如意的郎君,又看这一处小院。
这是个并不大的院子,跟殷家无法相提并论。
匾额上“紫清”两个字清逸出尘,并无高官豪富的气派。
但是这却是自己的家。
“郎君……”
殷温娇轻声说着,毕竟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只能请他拿主意,领着自己来。
也就在这时候,院门打开,走出一个恶形恶相的健壮妇人:“啊?少爷,你今日不是去跨马游街了吗?怎么才一个时辰就回来了?”
殷温娇被这吓人的妇人吓了一跳,惊得说不出话来。
陈萼微笑道:“不必担心,这是我家厨娘,名叫朱丽华。”
殷温娇勉强笑了笑,正要招呼一声,朱丽华让开身子站到一旁,又有几个人走出来。
分别是兴文、陈武、幽兰、胡四娘、胡妙姑、胡二娘。
殷温娇也连忙记下这些人身份:兴文是书童、陈武是护卫,幽兰与胡四娘是侍女。
胡妙姑和胡二娘都是隔壁邻居,是胡四娘的母亲与二姐,只不过现在为陈萼奔走一些事情,因此又是陈萼属下人手。
这一番认识介绍后,陈萼问道:“今日怎么都在?尤其胡二娘,不去永平坊找你那穷书生过日子吗?”
胡妙姑笑道:“科举后,二娘有些难受,我怕她做什么傻事,这两日一直跟着她。”
一说起这个,胡二娘便气的咬牙切齿:“公子,休要再提那负心汉!我供养他读书两年,时常前去整夜伺候,红袖添香,暖床叠被。”
“这负心人本次科举一朝高中,却不肯娶我为妻,说是正妻只可留给公卿之女,我只可为妾侍。”
“又说我毕竟不知检点、不守妇道……这混账吃我喝我,与我逍遥快活时候,那些海誓山盟倒是糊弄他老娘的腿……”
越说越气,竟是骂骂咧咧起来。
殷温娇初来乍到,听得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胡二娘可怜所托非人,但是她也是刚刚认识,又不知太多,如何开口说话都是为难。
又听那厨娘朱丽华说道:“少爷,还有一件事,是有关皮货铺子的,请你定夺。”
陈萼微微颔首:“那就进去说吧。”
牵着殷温娇衣袖,示意胡四娘、幽兰托起裙摆,一行人走入院中。
院中有一颗大槐树,槐树下正有一红一白两名女子拿着小扇说话,见到众人进了院子。
那红衣宫装女子便按捺不住,腾腾走过来,站到陈萼与殷温娇两人身后。
“好啊,我说是谁,原来是满唐娇女第一人!”
殷温娇也是瞪大了眼睛,认出对方身份,赫然是一向娇蛮任性的高阳公主:“公主殿下,为何会在此处?”
高阳冷哼一声:“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殷温娇讶然,有些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高阳很明显也不会跟她解释任何事情,只是和她目光对视,令殷温娇暗感不妙。
这高阳公主,怎么看起来好像是我抢了她的男人一样?
她也对自己夫君怀有念头?
我难道要和高阳公主抢男人?
“好了,高阳。”
白色襦裙的女子站起身来,她皮肤苍白的过分,单薄的身躯像是纸做的,似乎日光都能将她照透了一般。
“有话说话,将来你们姐妹相处的时光有的是,何必剑拔弩张,搞什么下马威?”
说完这句话,这女子来到殷温娇面前:“丞相殷开山家千金娇女,名唤殷温娇,又叫满堂娇,我也是早就听魏王、吴王他们说起过。”
“今日你入了这个家门,也该认识认识我们,毕竟以后都是一家人。”
“这位是高阳公主,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你已经认识了。”
“啊?”
殷温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这样一声惊呼。
这事情也太荒唐了!
“进了这个家门,从此一家人”——这岂不是说,她这个丞相的女儿,要和当今公主共侍一夫?
这从古到今,哪有这样荒谬、不体面的事情?
皇上的脸面何在,丞相的脸面何在,朝廷的脸面何在?
这完完全全超出了殷温娇的想象。
哪怕就是陈萼人面兽心,回到家里对她不好,施虐施暴,她都不会这么感觉荒唐、这么难以置信。
“高阳公主……你和我……如何能在一家?”
高阳挑起柳叶眉,瞪大了眼睛,气道:“难不成你以为我愿意把陈萼跟你们分享不成?我恨不得让你们全都给我滚!”
“要不是情况特殊,本公主一再忍让,哪会有这样的事情?”
“现在你能走进这个家门,纯粹是本公主大发善心所致。”
“你应该感谢本公主,向本公主磕一百二十八个响头!快给我磕头!”
高阳跳着脚、提着自己的红色裙子叫道。
陈萼抬起手,给她脑门一下:“不许折腾,让玉英把话说完!”
高阳气的撅着嘴坐到一边去,不理会任何人,也不再大喊大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