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布幡下,一个圆润饱满的“酒”字,在露天草棚上随风飘动。此处是应天一个小酒坊,这里的酒乃“杜康”,众所周知,古代杜康造酒,闻之有股天然的酒泉香,观之清冽碧透,饮之清香甘醇,让人回味无穷。
三人一桌,上有几碟花生青豆,几道凉拌小菜,正是下酒佐料。
桌上无肉,凌楚瑜笑道:“小兄弟,不嫌弃喝酒这么寒碜吧。”
少年笑了笑,道:“喝酒吃肉,图一时口腹之欲,乃江湖莽汉所为,哪里知酒中滋味,如此这般,甚好!”
凌楚瑜对眼前这少年颇有好感,举杯道:“爽快,干!”两人一饮而尽,少年赞道:“痛快!”
凌楚瑜眼神瞟向凌纱儿,凌纱儿嘟嘴“哦”了一声,乖乖拿起酒壶,给二人斟酒。凌纱儿平日虽顽皮不听话,可但凡凌楚瑜招待他人,她还是乖乖听话,在一旁侍奉倒酒。
三杯过后,凌楚瑜道:“还不知道小兄弟如何称呼?”此番倒不是打听对方身份,只是想如何称呼而已。
少年却意外爽快道:“我叫杨景,家里人都叫我六郎。”凌纱儿接口道:“那你在家一定是排行老六咯?”凌楚瑜低声喝道:“纱儿,不得无礼!”凌纱儿“哼”了一声,抓起一把瓜子,扭身在一旁磕了起来。凌楚瑜拱手陪笑道:“抱歉,妹子无礼。”
杨景倒不介意,笑道:“凌姑娘确实冰雪聪明,我在家中却是排行老六,凌少镖头可以唤我六郎。”凌纱儿冲二人做了一个鬼脸,又继续嗑瓜子。凌楚瑜举起杯子,道:“六郎,干!”杨景也不含糊,举杯同饮。
几杯过后,杨景面不改色,凌楚瑜暗暗生奇,这“杜康”酒虽醇,但后劲颇大,杨景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酒量,倒不常见,道:“六郎来到应天府,可是参加这武林大会?”
杨景点头道:“确有此意,这武林大会乃第一盛举,不可错过,最主要是想结交一下天下的英雄好汉。”
这武林大会,天下英雄云集,凌楚瑜问道:“哦?那依六郎之见,这谁又是英雄,又有谁何为好汉?”
杨景拾筷夹了一颗青豆,送入嘴中,道:“凌少镖头这是要与我把酒论英雄?”
凌楚瑜笑道:“古有曹孟德刘玄德青梅煮酒论英雄,今日你我在这青幡帐下又未尝不可。”
杨景哈哈大笑,道:“这英雄豪杰,多若牛毛,我一介毛头小子,又有何资格评头论足,不过......”杨景放下筷子,饶有深意道:“要品评少年侠客,我倒是有一番见解。”
自从少年侠客榜成立以来,还没听过江湖人对此评价,凌楚瑜奇道:“哦?说来听听。”
杨景右手拿起一只筷子,摇晃几圈,思忖半许,才缓缓道:“先说苗月寒。他为人坚韧不拔,刀法千变万化,善弓射,可惜太过冲动,脾气跟我七弟倒是有得一拼,蛮牛一个。”
凌楚瑜笑道:“若脾气能改,稳重些,就是一头连虎狼都畏惧三分的狼。”
杨景点头继续道:“白良,犹如骏马,热情奔放,家传鞭法神出鬼没,棍法也精妙,可惜性子顽劣,倒像一匹未驯服的野马。”
凌楚瑜道:“白良若想成为领头的马,性子确实要多些收敛。”
杨景道:“青天涟,一只刚学会飞翔的雏鹰,想证明自己却又畏惧这广阔天地,裹足不前是他的缺点。”
凌楚瑜道:“天涟年纪最小,自信自然有所不足,若不加以引导,怕日后难成大器。”
杨景继续道:“骆霞,剑法虽妙,但性子孤傲,有些目中无人,像野猫,一不小心就被她抓伤。”凌楚瑜一听,觉得恰如其分,连忙苦笑摇头道:“惹不起。”
杨景道:“宁少宇,此人虚有其表,妒贤嫉能,两面三刀,是一头耍小聪明的狐狸,在你们之中最不堪。”凌楚瑜想到宁少宇几张面孔,露出鄙夷之色。
杨景饮了一杯酒,继续道:“公孙鸿,武功不错,为人也敢爱敢恨,比起宁少宇,他倒是真实得多,可他自持名门,却听从东方家,狗。”凌楚瑜失笑道:“若他听了,非气死不可。”杨景道:“他格局眼光小,又听命于东方家,不是狗又是什么?”
“狗眼看人低!”两人同时说道,相视大笑。
杨景面色忽然一沉,严肃道:“上官飞,一头狡猾的狼,狼有血性,睚眦必报,你可小心了。”凌楚瑜心头一凛,上官飞的性格他比如何人都清楚,不禁后背发毛。
杨景道:“东方胜,一头猛虎,得其父之威严,从小磨炼,年少稳重。”凌楚瑜不得不承认,东方胜在指挥领导层面,要胜过同辈中人。
杨景道:“欧阳云,人中之龙,他和东方胜乃世交,也是世仇。”凌楚瑜不禁说道:“龙虎斗吗?”杨景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如今的局面,并非一朝一夕,这是两大世家不断积累所致,你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罢了。”
杨景一口气说完,每个人点评都恰如其分,凌楚瑜觉得有趣,“六郎此番言论,很是新奇,你可认识这些人?”
杨景哈哈一笑,坦然道:“观人之术,一望便识,一认便知,不需结交,有些认识久了,反而最为陌生。”凌楚瑜眉头一挑,杨景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知世故,来头必定不小,笑道:“不错,六郎眼光独特,但人心隔肚皮,岂能一眼看穿?不过世人都说人至察则无徒,而你却让我更想和你结交。”杨景笑道:“那是因为你我是同一样的人。”
凌纱儿在一旁听得颇有兴趣,忽然问道:“我哥呢?你把其他人都说了一遍,那我哥像什么?”杨景赔笑道:“是是,凌姑娘怪罪得对。”
凌楚瑜不喜欢被人品评,岔开话题道:“六郎不要见怪,我这妹子闹得很,无需在意。”杨景道:“无妨,方才也是我的愚见,见笑了。来,干!”两人举杯,开怀畅饮。
几杯下肚后,两人脸色微红,杨景拿起酒壶,赞叹道:“没想到这小小酒馆的美酒,比京师的还要香纯。”又倒了一杯。
凌楚瑜问道:“六郎家在京师?”杨景道:“不错,楚瑜你力擒大盗钟万里,名震京城,我早就想见上一见。”酒劲上来,杨景没了之前的客套,直呼凌楚瑜名字,却更加亲近,凌楚瑜想起之前在京师智擒大盗,用了一点不见光彩手段,笑道:“惭愧,钟万里十分狡猾,若不用点手段,怕是擒不住。”杨景却不赞同,道:“能擒住他就是本事,官府悬红越来越高,却没有一个人能抓到,你还说没本事?”凌楚瑜道:“若不是他误打误撞,劫了我的镖,我也不必费这心思。”
杨景忽然低声道:“楚瑜可知,这钟万里越狱了。”听到这个消息,凌楚瑜有些惊讶,道:“他竟能逃出来。”杨景道:“钟万里诡计多端,杀卒越狱,罪加一等,天底下恐怕只有天牢才能困得住他。”凌楚瑜道:“六郎来应天,怕不只是为了武林大会吧,这钟万里来了应天?”杨景笑道:“果然瞒不住你。”凌楚瑜道:“而且你已经找到他踪迹了?”杨景吃惊道:“哦,你为何知晓?”凌楚瑜道:“早在擂台,我就发觉有人跟踪,只是没有点破,如今你这么一说,我想,跟踪监视我的人,就是钟万里。”杨景点头道:“不错。”凌楚瑜道:“你是拿我做诱饵,钟万里目标是我,你是官府的人?”杨景笑而不答,凌楚瑜忽然提高声音,道:“跟着我,就能找到钟万里,你找到了?”杨景举杯一饮而尽,道:“找到了!”
忽然间,杨景身影一闪,掌风呼呼,压了过来。坐在斜后方的那人身子一颤,双眼圆瞪,急忙翻身一滚,极为狼狈,杨景哈哈大笑,道:“钟万里,哪里走。”那人话也不说,起身就逃。杨景道:“楚瑜,等我擒了此贼,再与你痛饮三杯。”旋即大步追了上去。
凌纱儿被这一幕吓到了,愣了好久,道:“哥,怎么回事?那人……是……什么……”凌纱儿有点语无伦次。凌楚瑜轻声道:“没事,你乖乖待在这,我去追他们。”凌纱儿道:“他们早就走了,你还在这悠闲自在,早就追不上了。”凌楚瑜道:“傻妹子,这不是有马吗?”凌纱儿顺着凌楚瑜指的方向,一匹漆黑骏马,正安静地站着。凌纱儿道:“它怎么来了?”这匹黑马正是白良昔日的良驹,自从被凌楚瑜降服后,就一心跟着凌楚瑜。
凌楚瑜上前摸着黑马,道:“昨日我在这里喝多了,是它驼我回去的,看来它今天见不到我,自己寻找了过来”。凌纱儿道:“你虽有马,但是他们此时早就没了踪迹,你怎么追?这应天府这么大,你知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凌楚瑜道:“钟万里狡猾多端,他一定设计好最好的撤退路线,他既然能提前设计,我为何不能猜到?”凌纱儿拍手道:“我也一起去。”凌楚瑜阻止道:“不成,你给我乖乖等着。”说罢翻身上马,鞭子一扬,黑马像风一般飞驰而去。
钟万里轻功卓越,飞檐走壁,轻如鸿毛,走街串巷,无人之境,此次乔装,本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想轻易被识破,心有疑惑,背后忽生警觉,一个人影紧紧跟随,不足三丈,钟万里心里大骇,运起真气,足下生风,在房屋上跳来跳去。杨景不紧不松地跟着,给钟万里形成一个无形压力,钟万里自负轻功绝顶,却甩不开一个无名少年,颜面何在。转念一想,身子忽然消失,从房屋跳下巷子中。杨景嘴角上扬,足尖一点,高高约起,眼下形势一目了然,钟万里犹如被老鹰盯上的猎物,无所遁形。钟万里暗叫倒霉,心下寻思,“他轻功虽厉害,但内力和耐力不一定比我好,长久下去,必定落后。”钟万里打定主意,向城外方向跑去。
约一炷香时间,城外一片广阔,毫无遮挡,两人前后不足两丈,钟万里轻功虽好,但杨景脚力更是惊人,靠着耐力紧追其后。钟万里暗暗心喜,等杨景体力消耗殆尽,便是一刀了解之时。想着想着,忽然前面一人一马拦住去路,钟万里暗喜,若是夺了马匹,想甩开杨景是轻而易举。近了细看,脸色忽变,凌楚瑜正笑嘻嘻地等着,钟万里心中咯噔一下,想来是落入二人陷阱之中。
钟万里脚步不停,右手一甩,只听“嗖嗖”之声,从右边袖袍里射出几支短箭,在阳光下黯淡无光,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凌楚瑜轻笑一声,右手马鞭一顺,将短箭打落在地,此时钟万里掌风压了过来,凌楚瑜坐在马背上,身子猛地往后一仰,钟万里一击不中,越过凌楚瑜上方,继续向前逃。凌楚瑜岂肯放过,身子挺直,右手同时一挥,用马鞭把地上一枚短箭抽起,射向钟万里。这短箭之前被凌楚瑜打落在地,入地三分,如今被马鞭一抽,劲力不小,钟万里不敢大意,这上面的毒可是自己独门配制的,深知厉害,立刻回身抽出腰间的大刀,“锵”一声将短箭打落在地,与此同时,杨景几个大步绕了过去,堵在钟万里面前,凌楚瑜玩着马鞭,拦住后路,两人形成包夹之势,将钟万里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