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冬笙在那套校内房住下, 不久后到政教处办理入学手续,然后跟着新一届大三重修课程。
之后一小段时间,陈夏望都没去打扰她。
他总担心自己太黏人, 惹她心烦。
他也没有正当借口时常来联系她, 林冬笙又比较独, 很少表现出对他人需要的一面, 两人进入一段毫无交集的平淡日子。
这天, 舍友王原路失恋,全宿舍陪他去喝酒, 他抱着话筒又叫又闹,最后醉得一塌糊涂。
陈夏望是里面尚且保持清醒的, 将他们都送到酒店休息, 他自己先回学校,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浑身酒气回去恐怕会被宿管追问上报,可他还有计划没做完。
要查资料, 写规划书, 电脑在宿舍里……
他走在安静的校道里,只剩脚踩落叶的声音,灯光很淡,树木枝叶罩着大片阴影。
不知不觉走到教职工住宅区, 陈夏望拿出手机一看,凌晨两点了。
套房的钥匙配有三份, 一把作为备用钥匙, 林冬笙用着一把,说是合租,陈夏望却没拿另一把钥匙。
从林冬笙入住后, 陈夏望没再去过,他觉得自己一个男生,要是来来回回进入她的私人领地,她住着也不舒服,还有就是被别人看到的话,也许对她名声不好。
虽说大学可以自由恋爱,可他不是她男朋友,又不可能一个个去跟人解释现在的情况。
明白道理也是要在理性的支撑下。
陈夏望站在单元楼楼下,心情就像脚下的斑驳树影,晦暗苦涩。
深夜总能将人的情绪放大,也是在深夜,他时常控制不住想她的悸动。
想见她。
纠结犹豫许久,陈夏望选择将决定权交给林冬笙,如果她睡了,或是她不想让他来的话,他今晚找家网吧过一夜,以后也会更加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他打开微信发消息:[睡了吗。]
那边回得很快:[怎么了?]
陈夏望斟酌敲字,将今天的情况告诉她。
发完之后他又觉得怎么能放纵自己的私心,让她为难,于是连忙改口敲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已经找到过夜的地方——]
字还没打完,林冬笙干脆利落地发来两个字。
[来吧。]
陈夏望来回看着对话,确定林冬笙真的不反感,才健步飞快地上楼。
门从里向外打开,暖白的灯光随之铺洒门外。
陈夏望看见林冬笙两手环臂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就这么生疏客气?”
她穿着浅蓝色睡裙,一根黑色头绳随意扎着头发,碎发落在脸侧和肩颈,整个人看起来少了两分冷飒,多了几分柔和。
他第一次见她穿浅蓝色睡裙,是在谢兰恬家的阳台,那时的她好似一朵迎着朝阳的小蓝花,纯净美绝。
这一次她更像夏夜里的睡莲,恬然静美
陈夏望今晚也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觉得酒精熏心,心间烧灼发烫。
偏偏这个时间段的校园环境,安静得令他心慌,唯恐一些有关心绪的声音穿过胸膛,传到她耳边。
陈夏望匆匆移开视线,关上门,含糊地应一声。
一共三间房,林冬笙住靠外门的第一间,陈夏望走到最里面那间,连忙说声“早点休息,晚安”就躲了进去。
那间房没有枕被,新买床垫的薄膜都还没撕。
房门轻响,陈夏望去开门,林冬笙将手上的薄被和枕头塞给他。
陈夏望微怔:“给我的?”
“嗯。”林冬笙说,“入秋,晚上凉。”
瞧着他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林冬笙有点无奈:“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从没做过善事的大反派?”
“不是的,是你对我太好了……”
陈夏望又说:“谢谢姐姐。”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听起来乖乖的,林冬笙心思一动,差点没忍住抬手摸他脑袋的冲动,“嗯,那你也早点休息。”
陈夏望抱着被子,在原地愣站许久。
窗外的漆夜偶尔传来虫鸣轻叫。
陈夏望垂睫,看着怀中浅蓝色碎花枕被,心里被填得满满当当,又渐渐热得发胀。
他偷偷地想,她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他的。
*
第二天早上要上课,陈夏望给林冬笙买了早餐,放在客厅的桌上,留一张纸条——记得吃点东西,要是它们冷了的话,先别吃,给我发消息,我下课再买热的回来。
陈夏望赶去上课,为还正在醉生梦死的宿舍其他三人答到。
几天后的晚上,陈夏望从图书馆出来,才看到校群里发的通知:由于修路,教职工住宅区停电,预计7个小时,为您带来不便,请您谅解。
陈夏望心里一紧,林冬笙现在怕黑,那她一个人待在那里,会不会害怕?
陈夏望快步跑去,经过小超市,脚步一刹,跑进去买样东西,又继续横穿校园。
林冬笙得到陈夏望提前发来的消息,听到敲门声,起身去开门,结果门一开就看到陈夏望手上还抱着一摞书,跑得满头大汗。
最主要的是,他手上还拿了两根白蜡烛。
林冬笙:“……”
看见她手上有电筒的陈夏望:“……”
林冬笙:“你怎么想到买蜡烛的?”去买个配电池的灯,不是更实际么。
“我小时候家里经常没电,爷爷让我去小卖部买蜡烛,久而久之一听到没电,我就想起要买蜡烛。”
“刚才太着急,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就……”
正说着,陈夏望见林冬笙没忍住笑了,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他这次犯傻确实挺搞笑的。
“你先进来。”林冬笙说。
林冬笙去房间里拿了蓄电的台灯出来:“你今晚还要看书吗?看的话用它吧。”
陈夏望抬头:“那你呢?”
林冬笙另一只手拿出打火机,点燃蜡烛,坐在边上的木椅,说:“我用它。”
客厅的桌子是暗木圆桌,林冬笙坐这一头,点着蜡烛玩手机,陈夏望坐另一头,开着台灯翻书看。
晚上起风,风刮着玻璃,漆暗填充这小小的客厅,只剩下圆桌这块明亮之地。
陈夏望不时抬眼偷偷看她。
橙黄烛光照亮她的脸庞,也给她落下一层朦胧温暖的轮廓。
她的眉眼变得柔和,眼下带着一点光晕。
陈夏望不知道自己的眼里也有星亮。
*
谢兰恬得知林冬笙回校后,经常跑来找她,偶尔周末还在她那住下。
“你现在和夏望怎么样了呀?”谢兰恬问。
林冬笙懒懒散散躺着:“什么怎么样。”
“哎呀,就是!”
谢兰恬两手抓头,觉得十分头痛,因为没有恋爱经历,对这方面一知半解的,都不知道要怎样说。
在脑里组织千万次语言,谢兰恬快把自己憋死,只好直说:“就是你知道他喜欢你吧?”
“嗯。”
谢兰恬一拍大腿:“嗯是啥意思,那你怎么想的?”
“怎么说呢,受我母亲影响,我是排斥亲密关系的。”举着手机累了,林冬笙扔到床头,继续说,“所以顺其自然吧,这样倒没有排斥感,没准什么时候水到渠成了呢,感觉这种方式更适合我一点,如果是那种轰轰烈烈的,我反而会觉得不适不安。”
听这话,谢兰恬心里有底,咧嘴一笑:“好嘛,那提前预祝一下你们。”
“虽然你比我大几个月,但事要真成了,你不就是我弟妹?”
林冬笙伸脚踹她。
“你什么时候对他有感觉的?”谢兰恬吭哧吭哧爬到林冬笙旁边问。
好像涉及到恋爱问题,很多人都关注这个点。
林冬笙不喜欢拿这些事出来说,重新摁亮手机,敷衍道:“不清楚。”
谢兰恬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笑眯眯地问:“你猜他怎么说?”
林冬笙手一顿。
谢兰恬认真道。
“他说你来的第一个夏天。”
“他就喜欢你了。”
*
秋天转眼即逝,入了冬。
陈夏望从实验室回到宿舍,洗完澡又洗衣服晾好,回到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准备继续做课题。
等待开机的这一分钟,陈夏望习惯性打开微信看有没有林冬笙发来的消息。
前两分钟,林冬笙:[停电了。]
陈夏望边起身,边给她回消息:[我马上来。]
“诶?哥们,这么晚要干什么去?”方智禹朝那匆忙离开的背影喊道。
王原路若有所思地说:“你们觉不觉得夏望变得不太一样?”
最近一直在追太空机械影片的闵涛评价道:“感觉他从机器人变成了人?”
“见他那个天天高兴的样子,”情伤未愈的王原路愤道,“妈的,难道他是在背着我们偷偷脱单?”
闵涛一副很能理解的表情:“在美女面前,兄弟如衣服,懂不?”
“滚!”
陈夏望这回没像上次那样跑去买蜡烛,直径来到教职工住宅区,发现基本上各个门户都亮有灯,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林冬笙开门,陈夏望进屋检查完,找到电闸,查看保险丝完好,关闸再开闸,重新开灯,灯亮了。
“老房子线路老化,有时会出现这种断电情况。”陈夏望说。
林冬笙点头,不是什么难事,她打算下次自己解决。
趁着现在气氛还好,陈夏望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入了冬……你的生日是哪天?”
他有问过谢兰恬,但谢兰恬也不知道,林冬笙从没提过生日的事。
“你喜欢冬天吗?”
林冬笙突如其来的问话,语气没有温度。
陈夏望张口,迟疑了一下。
林冬笙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在冬天出生,可我也最讨厌冬天。”
她闭了闭眼,蒙尘许久的画面变得清晰。
在邶市,寒冬大雪的那天夜里,钟绘雪从阳台跳下。
早上,林冬笙去房间找她,看见大开的窗户和被风卷起的窗帘,她站在阳台往下望,只见女人面朝下,无声地躺在雪地上。
血液在白雪上凝固,变成刺目的红。
钟绘雪被送到医院,医生判定死亡,很快下达死亡证明。
林冬笙晚上回到家,忽然想起这天是她满心期待的生日,冰箱里还有钟绘雪提前给她做好的蛋糕。
她打开冰箱,拿出蛋糕。
雪白奶油上的红色果酱令她手脚冰冷,血液凝固。
她扔掉了蛋糕。
……
林冬笙当然不会将这些往事告诉陈夏望,陈夏望被她突然冷漠的样子弄得手足无措。
他低头沉默许久,又一点点抬睫看她。
而后,他轻声说:“我曾期待冬天。”
在明白盛夏她不会来时,他便等待着冬日。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