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干了酒液的易拉罐被迟海锋捏在手中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对着前者笑道
“鱼哥,你以前不是从来都是把工作上的事挂在嘴边吗?”
“有吗?”鱼谦也笑了笑道“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你有记得你聊过什么和工作无关的事情吗?”迟海锋调侃道
“我到是记得,你一闲下来就很讨厌聊工作上的事。”鱼谦喝了口酒道“净聊些车啊改装啊这类事情。”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鱼哥你这是不能说啊。”迟海锋道“我就知道那个省厅专案组整天神神秘秘的,肯定有一大堆保密条例。我也不是瞎打听,只是这不也算得上是和我自己有关的事情嘛,所以就有些好奇。”
“你好奇什么?”鱼谦淡笑着问道
“就比如说,那晚我们的车到底是怎么翻的,最后小柏那孩子又是怎么受伤的,我们又是怎么被救下来的。”迟海锋丢下空罐指了指脑袋道“我在翻车之后不久,就彻底晕过去了,当晚后面都发生了啥我是彻底想不起来了。”
“在医院被抢救过来之后,见到刘局和王政委还以为要挨顿训呢。结果糊里糊涂地,就拿了个二等功。我这辈子经历过的事也不算少了,办过千奇百怪的案子也不知有几多,可这么莫名其妙的经历还真他奶奶的是第一次。”
“想不起来了,就不要去想了吧。”鱼谦道“又不是你想起来了,就能有什么用的事。”
“但是架不住好奇啊,鱼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迟海锋牢牢的盯着鱼谦问道“那晚我们的车之所以翻了,是被一个冒着光的大手,给抓起来的吧?这一幕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你可不要和我说是什么幻觉。”
“…”鱼谦迎着后者的目光定定的注视了几秒,洒然一笑道“你当时是出了濒死体验走马灯了吧?什么冒着光的大手,还清清楚楚的,是你的幻觉啦。”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啦。”鱼谦拍了拍后者的大腿起身笑道“来的路上买了几样你爱吃的水果,我去给你洗几个。”
“好。”迟海锋看着后者走向厨房的身影笑言道“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求去洗水果的,回头可不要说我待客不周啊。哦,另外鱼哥你方便的话把泡在水槽里的碗筷一并洗了吧,你也看到了我这胳膊不方便嘛,谢啦谢啦。”
“老迟你成天到晚那点精神头,都用来算计我了是吧。”鱼谦笑骂道“我今天要是没来看你,你难不成要把这些碗筷泡到八月节?”
“嗨,就算你不来看我,二队的那些小崽子我还不是要挨个点卯。跑得了他们哪个?”迟海锋仰躺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说道“他们的头头我都出生入死亲历前线挂彩了,这点后勤工作他们要是还搞不好,要他们何用。”
“我得和王政委反应反应了,老迟你现在的官僚主义思想可是越来越重了。”鱼谦回道“再不给你修正修正,你迟早要犯错误。”
“鱼哥,你可没资格笑话我的思想觉悟。”迟海锋毫不示弱地回道“在市局上下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最让刘局和王政委头疼的,就是你呀。”
“哈哈哈,是吗?”
“可不是嘛,哈哈哈。”
两人默契的大笑着,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时光。片刻之后笑声渐止,迟海锋看着天花板,听着厨房方向传来的碗碟碰撞的清脆响声,幽幽地说道
“只是鱼哥你这去了专案组不在警队了,刘局和王政委看起来,也没开心许多啊。”
“没有吗?”鱼谦边在盘子里码放着洗好的水果,边随口说道“我还以为送走了我这个瘟神,市局起码要放三通礼炮庆祝呢。”
“有什么好庆祝的,你在的时候一队还有个主心骨。”迟海锋轻叹一声说道“你走了之后,老梅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刘局现在啊,是头都愁白了啊。”
“老梅他…”鱼谦的表情也忧伤了起来,端着盘子回到了桌前,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叹息道“谁能想到…唉。”
“我听说,刘局去找过你想要你回一队,但是鱼哥你拒绝了?”迟海锋试探性地问道
“你听谁说的?”鱼谦反问道
“就听他们说的嘛。”
“‘他们’是谁?”
“诶,鱼哥你就说是不是嘛,听说这东西。”迟海锋抱怨道“谁能说的那么准确,不然我还问你干嘛。”
“我只是觉得传话给你的人,消息也太灵通了些。”鱼谦笑笑道“刘局是找我谈过这事,我也确实拒绝了。”
“为什么呀?那个什么省厅的专案组待遇就这么好?”迟海锋不解的问道“鱼哥你为啥不答应刘局回一队啊。”
“这不是待遇好不好的问题,干工作总要负责任吧?”鱼谦道“想去哪就去哪的,这还有点组织纪律了没有。”
“好家伙,这省厅的专案组是有什么魔力,能让鱼哥你嘴里蹦出组织纪律这种词。”迟海锋面露讶然的说道“真有这么神奇吗?”
“你少给我贫嘴,你就是什么好货了。”鱼谦失笑道“我也记着你满满一本坏账呢。”
“不过说真的。”迟海锋敛去了笑脸,转而严肃的说道“最近市局事情实在是不少,鱼哥你还是回来吧,帮帮刘局。我听说一队现在,算是彻底散了。”
“有些事呢,我也没法和你细说。现在专案组那边,我也实在是脱不开身啊。”鱼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而问道“那么现在一队,是谁在负责?”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这不也是刚出院嘛。听说是现在是张副局暂时代管着,新的人事安排还要等省厅那边点头。”
“今岁,还真是不太平啊。”鱼谦感慨道“年后的事,真是一桩接着一桩。”
“话说鱼哥你真的回不来吗?”迟海锋沉吟片刻复又问道“我记得开始专案组那边,不是完全拒绝与我们市局这边合作吗?你也是之后被调进去的吧,应该不是负担什么不可或缺的重要职务吧?”
“我说老迟,不都说了不谈工作了吗?你今天似乎…”鱼谦抬起头来盯着后者缓缓说道“对省厅的专案组,非常感兴趣啊?”
“有吗?”迟海锋学着前者方才的语气轻笑了两声,接着意有所指的说道“可能确实是有点兴趣吧。毕竟之前听说鱼哥你在那个专案组忙得都和人间蒸发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全局上下都没见着你的面。”
“可是你今天,却有时间提着水果来看我。”迟海锋似笑非笑的说道“难道说这来看望我,也是鱼哥你的工作吗?”
洋溢在房间中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雨后鸟儿清脆的鸣叫,透过敞开的窗户一声一声的,传进了屋里。片刻之后又仿佛有人按下了播放键,对视中的两人脸色同时缓和了下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鱼谦掂起一个果子故作不快的说道“怎么我千辛万苦挤出时间来看望你,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变着法挖苦我是吧?”
这边迟海锋也微微一笑,感慨的说道“这倒不是,只是觉得咱老哥俩好久,没坐在一起这么放松的好好聊聊了。”
“有这么夸张吗?我们上次碰头是什么事来着?”鱼谦说完一拍脑门道“哦对,是我诓你去帮我捞孟伟家的那个丫头。那上上次呢?”
“是在老黄的火锅店,我给了你郊区六名村民失踪案的资料。”迟海锋提醒道
“对,那上上上次呢?”
“是你跑到二队来,跟我抢案子!”
“那这么说,好像还真是啊。”鱼谦尴尬的笑道“诶,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
“什么身不由己,哪次不是鱼哥你给我添麻烦。”迟海锋抱怨道“二队上下都知道,你只要一来我们分局准没好事。”
“所以这就是你觉得,我今天来看望你也没安好心的原因?”
“那你哪怕是安过一次好心,点出来给我听听。”迟海锋佯装生气的说道“也算我冤枉了你。”
“过分了啊,总不至于每次都不是好事吧。”
“比如说这次?”迟海锋挑眉问道
“就比如说这…”说到这里鱼谦神色猛地一僵,接着迅速恢复如初若无其事的说道“比如说这次,就是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顺便找你聊聊天天给你解解闷的。”
“那鱼哥你可真是有心了,不过可惜最近我手上可没啥能解闷的谈资。”迟海锋笑道“住了这整整一个月的院,我都快住出与世隔绝的感觉了。整天关在病房里也不让我出去,就跟坐牢似的。”
“你别说鱼哥,我以前觉得光把那些恶人关牢里能起什么用。现在看来嘿,你别说还真他奶奶的不舒服。就算是有人伺候着,也不舒服。鱼哥你这边,有啥新鲜解闷的事,能拿出来聊聊吗?”
“我这边嘛…”鱼谦翻眼想了想道“尽在专案组忙活了,要说遇到的事还真就不少,不过都不是能拿出来聊闲话用的。”
“不是吧,总不会拉屎放屁都涉及保密协议吧?”迟海锋撺掇道“总归有那么一两件能说的吧?比如共事的女警长得,漂不漂亮什么的?”
“…”默然半晌之后,鱼谦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卸下什么重担般,乎而一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轻声说道“要这么说的话,到还真有几样能说的。”
“哦?是吗?”迟海锋来了兴致,又拉开一罐啤酒催促道“说来听听。”
“本来打算今天,不谈工作的。”鱼谦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摇头苦笑道“结果到头来,这怎么还是谈到工作上了。”
“两个老警察碰到一起,不谈案子,岂不是和两个老农民碰到一起不谈种地一样。”迟海锋道“这叫职业烙印,能算谈工作吗?”
“有道理。”鱼谦点点头道“既然你对专案组这么感兴趣,那就说说那晚的事情吧。”
“哪晚?”迟海锋问道
“就是咱俩去孟伟家把他姑娘给捞出来那晚呀,这个案子现在也归到专案组这边管了。”鱼谦道“你知道吧?”
“嗯,听刘局提过。专案组把交警队那晚的录像都拔走了,给交警大队那边气的够呛。”
“这个案子呢,其实专案组已经查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一点呢,一直还没搞清楚。”鱼谦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就是,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鱼谦看着后者一字一顿的说道
“当晚最后出现的那伙劫匪,是怎么知道我们行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