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 则此生修为再不得寸进。”秦珣伸指点在心口,轻飘飘重复了花飞莺的原话,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心魔印在眉心浮现, 又浓墨入水般淡去。
随着他一字一句,花飞莺血气上涌的脸色一点点化为惨白,“怎么可能……”
没有修士会为了口舌之争而堵上自己的飞升路,可花家母女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理由去解释,记忆中那个眉眼温柔的青年眼底如水的柔光。
就算是记忆错乱, 也不能大家一起错乱吧?
“誓我发了, 如今证据确凿,花师叔是不是该给师侄个说法了?您这般辱及家师,若讲不出个子丑演卯,即便道主亲临,此事也不能轻易善了。”
花飞莺张口结舌,偏偏女儿又投来求助的目光, 心下更是乱成一团。
“我……”
她来时自觉胸有成竹,要借此机会直接按死沈慕玄,为何会不知不觉落到这般田地?一定有什么因素被她忽视了……
花飞莺咬着指甲,神经质地搜索回忆,过长的碎发掩住了眼底不自然泛出的诡异淡红。
秦珣正疑惑间,她忽然抬头, 朝着冷肃立在原地等她应答的青年轻轻一笑。
秦珣双眼微眯。
这是……
徐容被这一眼看得不自在极了, 朝他身边靠了靠, 低声嘀咕, “这女人又在发什么疯…”
花飞莺笑,“倒是没想到师侄对道君这般敬爱,为了道君, 竟连自己的修真大道都……封师侄这般急切逼着师叔答复,莫非是…怕错过时机?哈,道君还真是收了个好徒儿啊。”
她掩唇一笑,将尽未尽之语令人细思恐极。
“…………”
饶是上辈子和花家母女打过不少交道,徐容也被这神奇的脑回路震惊了。
你可真敢想啊……
即使是传道授业、比血缘关系还要亲近的师徒,做出这等牺牲,也是天方夜谭了。
花琦兰都被震惊了,“娘…”
连亲母女都如此,旁的弟子反应自不难猜。
一片震撼中,当事人居然是最镇定的,“那师叔的意思是?”
“我要看到
证据。”花飞莺冷静得不正常,完全屏蔽了外界对感官的影响,“若是三年之内,你封岚能再晋一阶,今日之事我别无二话,随你们师徒处置。”
无耻之尤。
除了这四个字,众人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其它想法了。
封师兄如今是出窍期巅峰,再进一步便是化神期。可出窍到化神这个大坎从古至今卡住了多少惊才绝艳的修真者,即便以封师兄的天资,三年时间也根本没可能吧!
“怎么,封师侄莫非当真心虚不敢吗?”秦珣不应声,花飞莺自觉抓到了他的心虚,再次逼近一步。
敢啊,怎么不敢。我甚至能给你表演一个当场进阶化神期。
秦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快要绷不住的嘴角,矜持着开口,“我…”
“我看我当场打死你算了!”
斜里一声厉喝,一男一女相携落地,身影还未看清,其中一道便携雷霆之势横掠而过,重重踹在花飞莺背上,踢得她横飞出去!
“……师尊,这么多门人弟子在呢,您且悠着些。”涂枫扶额叹息,暴怒之下的黎白苏哪里听得进去,冷厉一眼斜来,“你也想同这废物一般?”
涂枫识趣地转移了目标,“师侄可有大碍?”
秦珣摇头表示无事,反问道:“掌门师叔与黎师叔祖来此,有何吩咐?”
掌门表示他就喜欢机灵上道的弟子,“这个嘛…说来话长。”
三个时辰后,飞天灵舟上。
秦珣看着已经趴在灵舟边上惊叹仙家法术惊叹了快三个时辰的便宜师弟,又轻又慢地叹了口气,回身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师父,这样真的有意思吗!”
第三次经过此处的‘路过’客人不解地眨了眨眼睛,“道友何意?”
秦珣定定瞧他三秒,忽然抬手捂脸,另一手用了挥了挥,“你别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了算我求你!”
那客人眼底便泛起熟悉的笑意,口称‘叨扰’,转身离开,徒留可怜的大徒儿抱着自己露出一脸的生无可恋。
那厢徐容还在努力伪装第一次见识仙家灵宝的没见识‘凡人’,高声呼叫,“师兄你快来看!
”
“……来了。”
殷琅悠悠转去了灵舟的另一侧。
侧舷迎风处立着一个青衣人,容颜清俊,神情冷淡,见他过来也只斜斜一眼,不做招呼。
殷琅不以为意地靠过去,“周峰主伤势未愈,怎的上甲板吹起冷风了?”
周睿听到他的声音就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努力稳住声线,“屋中窒闷,便出来散散心。此次出行二位高徒身负重任,道君不去看顾一二吗?”
“峰主也知任务重要,那沈某就更不该时常与他们接触,否则暴露了身份岂不糟糕?”殷琅不动声色把他试探之语原路打回,“峰主只需安心养伤便好,其余的事情,便交于沈某那不成器的徒儿即可。”
周睿气堵。
他不明不白被从天罚涧带出来送上灵舟,不及问一句发生何事灵舟便飞窜出去,及至如今仍是一头雾水,更有心乔孤身一人被留在宗内孤苦伶仃,教他如何安的下心养伤!
越想心情越是糟糕,伤口也开始隐隐作痛,当下便甩手离去。
殷琅不以为意地笑笑,侧身倚在舷上,眺望着下方万里青山。
连他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出现转机。更没想到,第三块荒古玉碎片的消息,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所有知情者与不知情者的视野中。
拍卖会。
谁想出这么个鬼才主意,又是谁居然选择将如此重宝拿出来换取钱财俗物?
隐藏着荒古玉碎片之一下落的藏宝图,与天玄道人陨落的消息一前一后接连爆出,若说其中没有些联系猫腻,怕是傻子也不信的。
连太华仙宗这等地位都以弟子历练为名暗中派出长老跟随压阵,其余两大仙宗与北魔域、妖域也必然派人入阵试水。
中州北部,风云汇聚。
便看看,谁是这场鱼龙混战的赢家吧!
灵舟上除了以秦徐二人为首的太华仙宗弟子,还有不少交了灵石搭借的小派门人和散修,零零散散分布在灵舟上,才导致徐容并未发觉这几番路过秦珣身边的‘散修’有什么不对。
灵舟转瞬千米,太华仙宗又占地利,不过三日功夫,便横跨重重山脉抵达了
位于北部的北禹城。
秦珣徐容一前一后被仙宗弟子簇拥着下了灵舟,小派弟子与散修零落走下,大多一落地便如泥牛入海再难寻踪迹。
这大概是北禹城建城以来最繁华的时候了。人流如织、摩肩接踵,规模盛况甚至超越了太华仙宗开山大典,来往尽是修真者,一个牌匾落下都能砸到三五元婴期。
他们或许不知道传闻中的重宝究竟是何物,却并不影响他们对这顶着‘天玄道人’遗物名头秘宝的狂热追求。
周睿越发惴惴不安,前行步伐不免迟疑几分。
“峰主是想坏了道主的事吗?”殷琅扯着不情不愿的周睿混在这些人里入城,一个微冷的眼神就让这人老实下来。
周睿咬牙传音问道:“道主究竟吩咐我等做何?这般阵仗,在下区区一个合体期当真经不住!”
殷琅,“你暂时不需知道,跟着我即可。”
二人左拐右拐进了一家酒楼,在二楼靠边位置落座,殷琅随口点了一壶灵酒,捏着杯盏似是在赏景,眼神却始终在几个固定地点来回移动。
周睿顺着他目光看去,街道上密密麻麻的人流,半响也没有任何变化。他忍不住又想问,殷琅先一步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目光忽然定在某处,又飞快移开。
徐容猛地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秦珣不耐烦问,“你做什么?”
“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扫视一圈没找到目标,徐容仔细回忆,不经意扫过和有意找人的视线不一样,不过对方太过谨慎,只一眼便移开,他也确定不了具体方位。
“错觉。”秦珣斩钉截铁,“你入仙门才几日?未免太过自大。”
“…………”玛德,这姓封的说话永远都是这么不中听。
久寻不得,不能为他一人耽误众人行程,一行人继续前往太华仙宗在北禹城的驻点。
徐容坚持自己的感觉,为避免争吵,有意转移话题,“师兄,花飞莺既是故意诬陷师尊,掌门师叔应当会狠狠处置她吧?”
秦珣不置可否,旁边弟子纠正道:“罪名未彻底定下时,对待宗门长辈还是要尊敬些好。”
徐容笑着道了声歉,又叹息道:“可惜了花琦兰被黎师叔祖带走免于惩罚,实在太便宜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秦珣似乎冷笑了一下,晃过神再看,仍是那张对着他才摆出来的万年不变死人脸。
“啊——”徐容捂着额角,恼怒抬头呵斥,“你是哪家弟子?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孰料对面比他更横,“你眼瞎了吧?小爷好端端走在大路上,你是怎么撞上来的?”
双方都是说话不饶人的主,火药味顿时四起。
不远处酒楼上,殷琅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舟上几日大徒儿找机会告诉他了发生在徐容身上的种种异状,可直到亲眼所见,才能深刻认识到所谓‘主角’究竟可以多不遵循常理。
——这二人分明是同向而行,得是什么神奇的走法才能迎面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