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物失窃, 整个接天道宗瞬息进入了戒严状态。宗内外来之人,包括所有参加盛会的各大宗门来者,尽数被半强迫半请求地扣下了。
接天道宗的掌教下了死命令, 东西找出来之前, 谁都不许离开主宗范围。又及时放下身段亲自上门赔罪,请另外两大仙宗配合寻找失物。
掌教登门时,沈慕玄正与本宗两名弟子叙话,那女弟子立刻转身去备茶。
听闻掌教的来意,他也不拐弯抹角,径直问道:“沈某本人没什么不方便配合的。只是天玄密藏开启在即, 贵宗却因私事将弟子选拔叫停,似乎不太合适吧。”
掌教身着灰袍, 衣袍下摆绣着阴阳鱼纹路, 以木簪挽高髻, 面有愁色。
闻言, 道人脸上的愁容更重了一些, 连声叹气,“我等也实在是别无他法,才出此下策啊!”
“哦?贵宗是丢了什么宝物, 能比这三千宗门弟子的前程更重要?”
‘咔嚓——’
端着托盘的女弟子面不改色,没踩上碎石的那只脚从容一蹬,凌空转出一个圆弧,稳稳落在石桌旁, 盏中茶水纹丝不动。
“前辈请。”
奉完茶后, 女弟子又低眉顺眼地站回了沈慕玄身后。
灰袍道人拿眼觑他,这雪衣青年面容平和,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饮着, 看不出任何作态的迹象。
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
都说这太华仙宗的天玑道君为人疏朗、道心澄明,不为红尘俗物所动,他却是不信的。
修真者,修真者。能在这血泥尸骨堆积的狭窄通天路上走到如今高度的,怎么可能有真正心思纯善之人呢。
道人面上扯开的笑比哭还要难看,“道君何必为难于我?那日那冒失弟子的喊声恐怕全宗上下都听到了。”
他压低声音,暗示意味浓重,“事关‘圣主’,我等万万不敢不尽心啊。”
圣主,是接天道宗内部对巫道主的尊称。
沈慕玄静静与他对视了一会儿,面露失望之色,“掌教如果当真希望沈某配合,就莫要那这种话来诓骗我了。”
“……道君缘何出此言?”
沈慕玄冷冷道:“沈某也不是什么都不知晓的寻常宗门长老,若真是道主那级别的人都在意的宝物,岂会轻易与其它寻常物件放置一处?”
道人细细瞧他神色不似作假,完全未曾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思及胡长老所言沈慕玄对‘异界之人’毫不知情,不由暗自咂舌。
早有耳闻封江城对这唯一的真传弟子极度爱护,难不成还真养了个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来?三大仙宗背地里那些个腌臜事,他还真是一丝一毫都不晓得不成?
他许久不曾露出吐露真相的意思,沈慕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开口逐客,“既然掌教并不信任沈某,求助、配合这等欺骗辞令也不必拿出来说道了。请自便吧。”
掌教没想到此人竟这般油盐不进,一言不合便要送客。
若是知晓些内情的人在此,听他言语间强调的‘圣主’,就算不知道具体情况,心里也该有几分掂量了,偏生来的就是这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天玑’沈慕玄!
掌教故作为难之态,“并非我有意欺瞒道君,实在是此事涉及到本宗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秘,实在是不好向外人多言啊……”
沈慕玄半点不为所动。
掌教咬了咬牙,游移的目光定在一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向他道:“道君品性高洁,如塘中碧荷、云间白鹤,我心中自然是极为信重的。若是道君,在下倒也不是不能……”
“咳、咳咳——”
旁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方才那奉茶的女弟子深深弓着腰,双手紧紧捂在嘴上,咳得泪花都出来了。
掌教好不容易营造的氛围被打断,顿时心生不满,别人家的弟子他不好当着长辈的面教训,当即便看向沈慕玄。
殷琅唇角轻翘了一下,玩味的眼神微斜,正巧与一团黑发里递来的心虚目光对上,季长安顿时咳得更加惨烈了。
“带着你师妹下去吧,让她好好歇歇。”雪衣道君在女弟子黑发上轻轻拍了拍,关心中略带责怪,“前些日子台上受的伤还没养好就四处乱窜,我倒要看看回去后你怎么和师兄交代。”
一团黑发疯狂上下抖动。
秦珣紧紧抿着唇,低声应了一声是,搀扶着季长安向二人见礼后,就飞快跑离了院中。
确定距离足够远后,秦珣抬手放开季长安,自己先绷不住露了笑。
季长安笑得肚子疼,一屁股坐在地上,十指用力揪着草皮,“哎呦…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师兄…但对着那张橘子皮老脸,我是真的忍不住了……”
绝了,穿越来这么多年,她还真真是第一次见识【天玑道君】这张皮在外人眼中的模样。
‘出淤泥而不染’这种形容,是能拿来夸奖大反派的吗???
二人跑路后,殷琅又与这掌教扯了许久的皮,折腾到对方快要绷不住和善的面孔,才高抬贵手端茶送客。
道宗掌教推辞一二,心中大松一口气,忙不迭起身告辞,心累的这辈子再也不想和沈慕玄打交道了。
院门闭上,隔绝内外。
掌教:“傻子。”
殷琅:“蠢货。”
几日过去,两大仙门都毫无动静,下面依附着的中小门派顿时急躁起来。
眼看着天玄密藏就要洞开大门,这最终选拔却被无故叫停,若是到时这接天道宗所丢之物还寻不回来,莫非是要他们眼睁睁放弃这个绝世机缘?
聪明地跟着两大仙门保持沉默的有不少,傻子数量却更多。
没几日就有不少门派联合起来,推选出代表向接天道宗表示抗议,另有人往太华仙宗与天台佛宗驻地找去,试图说服这两大仙门的主事者。
天台佛宗的罗汉直接对外称闭关谢客;太华仙宗的天玑道君倒是来者不拒,可这人把装傻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什么信息都没得到就被笑眯眯地端茶送客了。
平静之下暗流涌动,被圈在驻地范围的各宗门弟子却鲜少有觉得不对劲的,其中大部分已经被淘汰与密藏名额无缘,倒也不在乎在这灵气浓郁的琼宫玉阙多待上些时日。
“天宝阁里的东西是谁盗的?”殷琅重复了一遍,笑容有些微妙。
嗯……他看起来很像是能掐会算的面相吗?这种东西还是去问谢庭轩会比较靠谱吧。
日常跟着秦珣一起过来抱大腿的季长安目光炯炯地等着答案,大眼睛里写满了信任。
那真是要让你失望了啊。
殷琅果断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你好奇这个作甚?”
他倒是很惊讶,巫道主居然真的把荒古玉碎片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和其它宝物一起放在宗门所属的天宝阁里了。
虽然老话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能真的下定决心并实施,巫道主的魄力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料。不过也确实有效,君不见这么几百年都没被居心叵测的人盗走,直到【主角】现世才露了破绽。
季长安结合原著,大概能猜到这东西现在在哪,话里话外疯狂暗示,“需要这宝物的人,大部分人都是贪图那个愿望,或者指着拿这做人情。可有些人若是得不到这东西,才是彻底被断绝了前路呢。”
这说法几乎是明示了。
端着茶盏的雪衣青年动作微顿,季长安期待地看他。
忽然额上一痛,她痛嚎一声捂住额头,眼泪汪汪地怒视:干什么嘛!
殷琅拨了拨茶沫,淡淡道:“成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心思繁杂,难怪如今还没成就化神。小姑娘家家的,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季长安抱着斜红剑,凄凄惨惨被丢出了院门。
殷琅又指使他,“这些日子你多照看着点,有闲余时间就陪她练练,省的小丫头心思野了成天往外跑,枉丢了性命。”
秦珣应下。
他想了想又道:“长安师妹的说法,她应当是知道【那东西】如今在何处的,是否需要弟子前去……”
他在脖颈上比了个手势,眼神狠厉。
紧跟着他也挨了个爆栗,乖乖闭上嘴不敢再吭声。
殷琅凉凉道:“这里可是接天道宗,你一个小小的化神期,找死也不带这么痛快的。”
秦珣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
等了一会没等到后续反应,他小心翼翼地换了个问法,“您觉得……【那东西】是谁盗走的?”
殷琅瞧他一眼,掌心凭空多了什么圆润光滑又有亿点点眼熟的东西,随手抛接。
秦珣瞠目结舌,“这…您…我……”
“谁盗走的都不打紧,到最后都是要【送给】【他】的。”殷琅轻轻笑了一声,悠悠道,“只要哄住【他】,这些东西,不就都是我的了吗?”
这块碎玉殷琅只短暂拿出来了一下,毕竟还是在接天道宗的地盘。
秦珣好些时候才缓过气来,立刻紧张地问道:“您没叫他占了什么便宜去吧?”
话不过大脑,一出口秦珣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对上师父逐渐危险的眼神,他求生欲极强地迅速改口,“我是说……究竟是何人如此厉害,从守卫森严的天宝阁中盗走珍宝,竟如同探囊取物。”
殷琅‘慈爱’地摸了摸懵逼徒儿的脑袋,问,“蔺心乔很强吗?”
秦珣摇头。
“按死她对为师而言是否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秦珣点头。
“那她是怎么从为师手里拿走【蔽天石】的呢?”
秦珣恍然大悟。
殷琅眸中含着冷意,“天道想要什么人得到什么东西,还需要和你讲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