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正式诏书的颁布, 并不是李二陛下叫人拟好就成了的, 还得经房玄龄他们的手盖个戳, 确定没问题, 再发到门下省让门下省审核审核, 不行的话还是得打回重写。
把守着门下省关卡的不是别人, 正是经常摆黑脸的魏征。这些年惨死在魏征手上的诏书多不胜数,它们死得很有意义, 给魏征提供了许多开喷素材。
李二陛下虽然觉得这老魏脾气又臭又硬,但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谁叫魏征道理讲得那么好听, 看事情又看得那么准, 真换了他还有谁能做得这么好?
这次诏书虽然在房玄龄那边就卡住了, 但房玄龄觉得有必要把魏征拉下水, 要不然可能劝不住李二陛下。
魏征一看诏书内容, 也觉得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炸得很有道理。
这诏书是让李元婴就藩的,但是李二陛下不仅把原定的滕州给了李元婴, 还把原来齐王的封地也分拨给李元婴!齐王前两年造了个反, 人没了,朝廷一直没把这些地方分给别的藩王,那一片都和滕州连着呢, 而且比滕州更加宽阔富饶!
早几年给李元婴封在滕州时,李二陛下对这个弟弟还没有这么偏爱, 所以选的地方虽还算好, 却不怎么大。李二陛下对着舆图一琢磨, 觉得这么小的地方太委屈他幺弟了,大手一挥,将齐王封地和周围的地方全往李元婴手底下扒拉。
这么多弟弟里头就这一个是他一手养大的,封地怎么能小,封地就要大!
州县要多,占地要大,怎么气派怎么来!
滕王府早前已经叫人修好了,就不换了,还设在滕州,但是管辖的地方一定要多。至于什么年纪小没经验,他给配备一批人才过去帮着管,多大的地方管不好啊?何况李元婴自己也扒拉了一堆人让人家跟他走,这不正适合吗?
李二陛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很完美,一点问题都没有,挥洒自如地给出内容让岑文本拟旨。
岑文本捏着鼻子把这诏书写好了,面无表情地递到房玄龄他们那边去。不能让他一个人看到李二陛下这令人惊叹的绝妙想法!
这可真是平地一声雷,直接把房玄龄他们给炸懵了——
李二陛下居然把大半个河南道划到李元婴封地里去。
房玄龄几人齐齐带着诏书去堵李二陛下。
李二陛下正想象着他那糟心弟弟拿到诏书得乐成什么样,结果房玄龄他们都堵着他说把这诏书打回重写。
李二陛下不高兴了,不许他去打高丽就算了,怎么还不许他给弟弟把封地扩大点?这要是不把封地连到海边去,还造什么海船?肯定得连过去!
李二陛下又和几个心腹要臣杠上了,两边都寸步不让,绕着李元婴的封地大小吵了起来。
不管魏征几人怎么说,李二陛下都坚持认为给李泰他们封地多大,给李元婴也可以多大。更让人气结的是,过来旁听的太子更阔气,非常豪爽地表示把整个河南道交给李元婴都没问题。
哪怕自家要把孙女嫁给李元婴,魏征也觉得这对父子俩不是中了邪就是昏了头!
当事人李元婴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等旨意呢。直至长孙无忌提醒魏征去找李元婴说说这事,魏征才黑着脸叫人把李元婴找来,和他说明他就藩的事卡在这么个环节。
李元婴一听,觉得他皇兄和大侄子真好,居然悄悄给他弄个大封地。他高兴到不行,还埋怨起魏征来:“这么好的事,你们做什么拦着?还不兴皇兄多给我分点地方了!”
魏征觉得这姓李的一家子都不可理喻。
好在魏征知道李元婴一向吃软不吃硬,忍着开骂的冲动从各方面给李元婴分析了一通,远了说会埋下祸患,近了说会招致不满,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整个大唐都不够分的。
当初李二陛下想要搞刺史世袭制,把诸王和勋贵都弄成世袭刺史,就遭到了长孙无忌等人的强烈反对!他们自己放弃这个世袭机会,为的就是不开这种坏头。现在李二陛下又凭着自己的偏爱划给他大半个河南道,他们怎么能不劝阻?
李元婴不是听不进话的人,听魏征好言好语地给他分析完了,他心里那股子想要大封地的热乎劲也消退了。
他固然对皇位没什么念想,但他不能担保自己儿子个个都优秀、个个都拎得清,要是生出个不肖子孙,好事也会变坏事,还不如别搞特殊。儿孙之中要是真有哪个是能耐的,大可自己想办法拼出头;至于那些没能耐的,有皇室尊荣给他们沾沾就好了,给他们留那么大的封地做什么?平白害了百姓!
总的来说就是,有能耐的不用靠他留什么,没能耐的留给他们守受不住,还会让旁人眼红!
李元婴想明白了,唉声叹气地点头说:“我晓得了。我还想着那么大的封地,我和姝妹妹多生几个孩子都够分呢!”
魏征脸皮抽了抽。
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居然已经想着要多生几个孩子了!生孩子那都是在鬼门关打转!
李元婴见魏征脸色不太好,赶紧不再和魏征畅想有儿有女的未来,拍着胸脯给魏征保证自己一定尽快把大封地的事推拒掉,绝不开这个坏头。
李元婴也没骗魏征,知晓就藩旨意为什么一直下不来之后他马上去找李二陛下,表明自己不需要那么大的封地。
李二陛下被长孙无忌几人堵着劝了几天,都生出点逆反心理了,一心要杠到底。听李元婴自己跑来说不要,李二陛下脸色很不好。
李元婴察言观色,知道李二陛下是杠了两场都没杠赢,心情非常糟糕!他把自己的想法囫囵着给李二陛下说了,才说道:“皇兄您要给我大封地,大可以等我将来立了大功才分给我!现在您就把好东西一股脑儿全给我了,以后还能赏赐我什么呢?”
李二陛下见他自信满满,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立了大功”,刚才的恼火顿时烟消云散。他指着李元婴说道:“你对自己倒是有信心!”
李元婴道:“那是当然,要是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谁会相信你!皇兄您等着,我一准给您立大功!到时要是再有人说您不该给我大封地,我就带人去揍他们,不,我叫人去他们家门口泼粪!写大字!扔死鸡死狗死老鼠!”
李二陛下听前头还挺感动,听到后面就开骂了:“给我闭嘴,你从哪听来这么些腌臜手段?!”
李元婴乖乖住嘴。
李二陛下这会儿也觉得自己的决定不太对了,李元婴好主意不少,歪主意更多,闹腾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真要把大半个河南道划给他糟蹋,指不定会有多少百姓遭罪。他说道:“行,这事我会再和房卿他们商量商量。”
李元婴点头如捣蒜,又说:“那我可以有个小小的要求吗?”
李二陛下睨他。
李元婴眼巴巴地看着李二陛下:“我听说就藩后是不许擅离封地的,但是我得去泰山看看,也想去海边耍耍,要不怎么给皇兄您修路造大船呢?要不这样,不用把这些地方划归到我封地里,只须许我在这些地方自由行走就成了。”
这事李元婴本来就准备和李二陛下商量的,现在有了现成的机会他自然要抓紧。
李二陛下点头应下李元婴的要求,让他回去等旨意。
李元婴不要大封地,只要在河南道内自由行走的权利,房玄龄他们商讨了一会就答应了。
这事好办,李元婴好歹是个进士王爷,给他加个有巡察职责的官职便是,不算搞特殊。要是别的藩王也想要这样的权限,那就叫他们也考个进士!比起李二陛下的弄出来的大手笔,李元婴这个要求实在太好打发了!
争议告一段落,就藩诏书很快在各处盖好戳,送到李元婴手里。这份诏书上自然都是溢美之词,李元婴听完都没太懂,拿到手里重看了两遍才确定自己提的要求全满足了,自己和李二陛下要的人也全在随行名单上!
李元婴高兴到睡不着了,第二天就开始跑来跑去和认识的人道别,表示自己会想念他们的。
虽然李元婴嘴上这么说,但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李元婴一点不舍都没有,整颗心都已经不在长安了!与其说他实在告别,不如说他是在到处炫耀自己马上可以自由玩耍!
李二陛下看着李元婴遍地撒欢,觉得这小没良心的当真没心没肺,生在长安长在长安,对这地方却一点眷念都没有,就藩的日子没定下来前他就天天来找他明示暗示想去封地,定下来之后更是一刻都坐不住了!
李元婴把能想起来的人都告别个遍,毫不意外地多捡了几个人才。
比如欧阳询的幼子欧阳通,欧阳通今年不过十九岁,还未及弱冠。
这几年欧阳通一直在苦练书法,但是眼下他遇到了瓶颈。得知李元婴要带着一批青年才俊前往封地,欧阳通也起了跟去开阔开阔眼界的心思,毕竟他一个人出门母亲不放心,跟着这么大一队人马母亲总能放心了!
李元婴一家一家地挖过去,就藩队伍越发壮大。到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他才想起自己没好好和李二陛下话别,赶紧拎着醇厚甘美的高昌葡萄酒去和李二陛下把酒夜谈。
李二陛下本来没给他好脸,但李元婴一向最能迎难而上,愣是磨得他没了脾气,兄弟俩坐下来聊到夜深,没说什么家国大事,只聊什么拔胡子什么气走先生。
到李元婴要回去了,李二陛下才绷着脸要他去了封地不可任性,要当真能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能再把自己当小孩。
李元婴自是满口答应,撒腿跑了。
第二日,李元婴便要启程去滕州。一大早李元婴就带着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宫,他带的人多,带的东西也多,长长的车马长队便从天街头延伸到天街尾,引得不少百姓跑出来围观,看得目瞪口呆。有人闲着没事数这车队到底带了几车东西,数着数着自己数晕了,只能放弃!
再看看人,马车里的看不到,但骑在马背上的人有男有女,都长得极俊,气度不凡!以前他们可都不知道长安城里藏着这么多俊男美女啊!
这都是谁?!
有的人消息灵通,告诉身边的人这是滕王要就藩了,一传十十传百,出来围观的人全知晓了,自然都感慨李二陛下对这个幺弟的疼爱——
瞧瞧吧,这是给了多少宝贝、给了多少人啊!
除了出来惊叹惊叹的百姓,还有一些受过李元婴恩惠的人一路送到城门外,依依不舍地看着车队往外走,瞧着倒有几分万人空巷的架势。
李承乾亲自送李元婴到城外,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行到长亭外便不能再送了。他有些舍不得李元婴这个幺叔,李元婴却很潇洒:“承乾你回去吧,我们要走了,这么多人堵在城门外不好,回头老魏要说我们扰民了!”
李承乾便不再相送,驻马看着李元婴领着他那长长的就藩队伍往东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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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再见了,长安!
空巢皇兄:今天我换个昵称。
小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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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
今天更新了足足七千五!勤快如斯!难道不值得浇……(小声哔哔)
注:唐代的河南道,不是现在的河南,而是山东半岛那一块,李二陛下的想法简单来说就是把整个山东半岛扒拉给小王爷。就是这么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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