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段非拙咬住嘴唇。
他真的一点儿也不想跟那些麻烦事扯上关系。但他不得不承认石中剑言之有理。他亲眼见识过秘术师之间的战斗(两次!),也了解警夜人拥有怎样的实力。现在的他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想在这个危机四伏、神秘莫测的世界立足,他就必须先武装自己。
他的目光落在了约瑟夫·切斯特的骨灰盒上。
只要吃掉这些骨灰,就能获得约瑟夫·切斯特家族代代遗传的能力。
段非拙小心翼翼地捧起骨灰盒,打开盖子。
人的骨灰并非他想象中的烟灰似的灰烬。人类的一些较为坚硬的骨骼光用火是烧不尽的,会留下大大小小的骨片。
约瑟夫·切斯特的骨片被特意磨碎了,但仍旧不是灰烬,而是一堆形状各异的颗粒。光是想象一下把这玩意儿吞进腹中的情形,段非拙就直犯恶心。
——真就骨灰拌饭啊!
人类的生理本能让他抗拒这东西。但理智告诉他,他需要这份力量。
他绝不能手无寸铁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否则当危机到来时,他连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z说得没错,只有魔法才能战胜魔法,要击败恶魔就要先成为恶魔。
更何况,他内心也渴望拥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力量。
瞧瞧派莫,身负重伤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击飞!再瞧瞧色诺芬,轻轻一触就能治好致命伤!
这样的力量,谁不渴望拥有?
他想获得异能,和他不愿经营交易行,也并不矛盾嘛!
既然约瑟夫·切斯特言明了要将这份异能让渡给他,那他就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也算是一种特殊的“赔偿金”吧?
段非拙撮起一小把骨灰,忍着强烈的生理抵触感,将它送进嘴里。
“唔——”他急忙捂住嘴,防止自己吐出来。
石中剑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还真吃啊!”
段非拙含着眼泪剜了它一眼,喉头一滚,将骨灰吞进肚子里,接着撮起第二把……
他不记得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吃掉所有骨灰。他只知道吃到最后自己的嗓子干渴疼痛到简直无法忍受。他蹒跚走向厨房,想给自己弄点儿水喝,然而没走两步,他的心脏就猛地一震,像是有一道雷电正中他的胸口,令他无法呼吸。
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扩散。
他跪了下来,不住地干咳。一股滚烫的气息从胃里升起来,直奔他的头颅。他觉得自己的双眼在燃烧,眼球内部的液体像是沸腾起来了。他捂着眼睛惨叫起来,但很快,他就听不见自己的惨叫声了。
他坠入无边的黑暗中。
***
段非拙在“咚咚”声中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厨房冰冷的地板上,浑身僵硬酸痛。起初他以为那“咚咚”声是自己在耳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那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他的窗户。
昨天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秘术师,警夜人,秘境交易行,争夺商品的大战,会说话的剑……
当他看见床边的那把锈剑时,他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他最后的记忆是自己吞食了骨灰,然后倒在厨房里。他已经获得约瑟夫的天赋奇能了吗?
他呆呆地望着石中剑。昨天那把剑在他眼中只是一把再平凡不过的锈剑,但如今,他发觉剑身上散发着夺目骄盛的金色光芒。直觉告诉他,那光芒并非真实的光,而是直接映射在他大脑中的。
咚、咚、咚。
敲窗声变得越发急促。
段非拙揉了揉眼睛,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接着发现一只乌鸦停在客厅窗台上,正用尖锐的鸟喙啄窗户玻璃。
乌鸦……是色诺芬?!
他昨天才继承了交易行,今天警夜人就找上门,莫非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份了?!
如果他解释说,他昨天才第一次知道秘境交易行那档子事儿,色诺芬会不会饶过他?
可他已经吃了骨灰拌饭,拥有了约瑟夫的异能,这回跳进泰晤士河也洗不清了啊!
段非拙很想拔腿就跑,但转念一想,即使他逃跑,又能逃去哪儿呢?
就连派莫那样实力高深的秘术师,都逃不过警夜人的追捕,他这种对奥秘哲学一窍不通的新人,警夜人岂不是手到擒来?
不对。段非拙心想。他们不可能知道他就是新任的交易行主人。否则z早就带着一波警夜人冲进他家里拿人了,哪会派色诺芬过来打草惊蛇?
窗外的乌鸦望见了他的身影,兴奋地“呱呱”大叫起来,催促他快些开窗。
段非拙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务必镇定,千万别表现得太怪异,然后走向窗户,拉开插销。
乌鸦飞进室内,摇身一变,化作身披黑色大衣、黑发黄瞳的男子。
“早上好,切斯特先生。”他的语气如同梦呓,“不对,应该说中午好了。你不会才起来吧?天呐,刚到伦敦就染上上流阶级作息颠倒的恶习了?这可不行呀!”
段非拙涨红了脸:“我昨天奔波了一天,实在太累了。”
色诺芬注意到了客厅地板上的石中剑。“那里为什么会有一把锈剑?”他对段非拙耳语,好像自己提了一个很不礼貌的问题。
段非拙这才想起自己忘记把石中剑藏起来了!他衷心祈祷石中剑不要瞎逼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呃,那是我叔叔的收-藏品。”他急忙找借口,“一件古董。”
他捡起石中剑,将它摆在客厅一角的柜子上。
色诺芬盯着石中剑一言不发。
段非拙心脏狂跳。
就在他的心脏快要尖叫着从他的嗓子眼儿里蹦出来离家出走的时候,色诺芬移开了视线,似乎确认了那只是一件普通物品。
段非拙腿一软,急忙扶着墙壁,转移话题:“您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色诺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向林恩律师事务所打听过了。”
段非拙又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色诺芬奇怪地看着他,好像从没听过这么离谱的问题:“你不是说想加入苏格兰场吗?所以我就来找你啦!”
段非拙欲哭无泪。当初他答应加入的时候,哪里知道自己会继承秘境交易行啊!
“我……我觉得还得再考虑考虑……”他期期艾艾。
色诺芬一把勾住段非拙的脖子:“怎么,继承了丰厚的遗产,就反悔了?然而已经迟啦,年轻人。你已经知道奥秘社会的秘密了,我们怎么可能放你回到普通人的社会中呢?”
段非拙大喊:“可我什么都不懂啊!我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进了苏格兰场也只会拖你们后腿的!”
“没关系,你可以当肉盾嘛!——开个玩笑。”色诺芬强行把段非拙拖出门,“你不是想学治愈术吗?我很擅长肉_体变形类的秘术,哪天老大不在的时候我偷偷教你嘛——开个玩笑。”他冲段非拙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不会教你的。老大会把我的脑袋拧下来的。”
段非拙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被他拽下了楼。
色诺芬拦下一辆出租马车,不由分说将段非拙塞进车里,敲了敲车顶,对车夫道:“新苏格兰场。”
车夫一扬马鞭,马儿嘶鸣,直奔维多利亚堤区。
段非拙惆怅地望着窗外飞逝的风景。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目睹伦敦了。
三年之前,维多利亚堤区建成了一座新的伦敦警察队总部大厦,人称新苏格兰场,自那时起,这栋建筑中兢兢业业工作的人们便肩负着保-护伦敦人民安全的重任。
若不是跟着一名如影随形的警探,段非拙还真想好好参观一下这个地方,就当是圣地巡礼了。然而现在他一点儿参观的闲情逸致也没有,心情沉重得宛如被押往牢狱的囚犯。
新苏格兰场西北角有一间阴暗的办公室,门口挂着“异常案件调查科”的牌子。但是这间办公室究竟调查的是什么案件,就连苏格兰场的资深警探都不一定说得清。
他们只知道,这间办公室拥有莫大的权力。它虽然是苏格兰场的一个科室,却不受苏格兰场管辖,而是向更高级的部门负责。
每当伦敦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案子,该科室的人员便会神秘出现,抢走这个案子,还不准原先调查案件的警探参与或过问案情。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两人刚在异常案件调查科门口站定,色诺芬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办公室内便有人说:“请进。”
那是z的声音。
色诺芬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这间办公室和段非拙的想象大相径庭。他觉得异常案件调查科这听起来牛逼轰轰的地方,一定充满了神秘感,然而这间办公室……看上去就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罢了。
几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满了地名和人名。有几个人名被划去了,其中赫然有派莫的名字。
最上首的办公桌边坐着z。他依旧一袭黑衣,银发披散肩上,斜挑的眉眼间满溢着冰冷的气息。段非拙的目光顺着他的右肩朝下望去——那天他的右臂被派莫的秘术炸断了,但今天它完好无损地连在了z的身体上。
办公室里除了z,还有一位女士。她二十五六岁模样,戴着眼镜,正坐在办公桌前操作打字机。咔嚓咔嚓的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来了?”色诺芬问。
z讥诮地哼了一声:“拇指怦怦动,必有恶人来。【注】”
【注: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色诺芬将段非拙往前一推。段非拙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在办公桌上。
“我把这位渴望加入警夜人的年轻人带来了。”色诺芬用邀功般的语气说,他转向段非拙,“还没告诉你吧?z就是异常案件调查科的指挥官,警夜人的首领,咱们都得听他的。”
段非拙忙说:“我只是说说,还没决定呢。仔细一想,我也许更擅长从事别的工作……”
z抬起那双血红的盲眼。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被他的眼睛一瞄,段非拙还是浑身僵硬,宛如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
“你多大了?”z问。
“二十岁……”段非拙嗫喏。
“那还差一年。我们这儿只雇佣年满二十一周岁的人。”
段非拙松了口气,没想到年轻还有这种优势。这回他总算可以解脱了吧!
z接着说:“这一年里你必须好好训练。”
段非拙大惊失色:“我还没答应要加入呢!”
z眉头一挑:“这跟你那天说的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05 00:00:00~2021-08-05 23:59:59期间武装催更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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