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执事堂前。
扶璃被搀起来时, 一张小脸惨白,眼神还有点恍惚。
没办法,那条大虫冲过来时,那黑油油的眼珠、绿油油的皮肤, 以及那好像一戳就能戳出一包绿浆汁的软绵绵身体对她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最可怕的是那无数双蠕动的软足…
噢, 太可怕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可怕的东西。
扶璃眼神呆滞, 魂灵飘飘荡荡。
蓼兰看着她,却有点儿好笑。
这小姑娘生动向她演绎了什么叫“花容失色”。
瞧这小脸白的、耳朵耷的、眼神黯的…
“阿璃?阿璃?你还好吗?”
“我不好。”扶璃幽幽地道, “我觉得我要升天了。”
这一句话落,蓼兰却是放心了, 她替她擦擦刚才无意识间掉落的泪, “乖, 不哭啊”,她哄着,到底小呢,想想对方没娘, 心里不由起了怜惜:“那是博山师叔祖养的, 一千多年了, 放心,就吓唬吓唬人, 不吃人的。”
是不吃人啊。它吃草啊。
扶璃现在还记得那虫冲到她面前时,那眼睛绿的,怕是有…饿了一千年吧?
“博山叔祖,”说着,蓼兰朝半空叫了声, 一个坐着酒葫芦的老仙士突然出现,他头发花白, 还翘着二郎腿,说了句,“小兰啊,什么事?”
“师叔祖,您快把您这大虫收了吧,瞧瞧把我们这些新弟子吓的。”蓼兰道。
博山道人腾地从酒葫芦上下来,他穿了一身草鞋,不修边幅地走到那软着腿的扶璃身边,目光在她那白得都能涂墙的小脸上转了一圈,而后伸手一招,将那飘在半空的酒葫芦招来,对着饮了一口,又看了眼扶璃。问了句:“你可认识花妩?”
扶璃奇怪地道:“什么无?”
“比她好看,还比她傻。”博山说了句,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潦倒酒中客,自在弄扁舟……",而后走了。
扶璃:……
她看看蓼兰,蓼兰安慰她:“莫怕,博山师叔就是这性子,疯疯癫癫的,你以后就知道,他人不坏,走了,我们……”
蓼兰话还没说完,不知从何处掷来一个酒葫芦,恰中她额头,蓼兰恨得叉腰:“博山师叔!”
远处博山师叔哼着的曲还在响:“噫尔噫个郎,噫尔噫个郎……”
蓼兰:……
她看着眨巴眼看着自己的扶璃,叹了口气:“算了,走,去执事堂。”
“嗯!”
扶璃和其他两人跟了上去。
执事堂很大。
八开门面,一进门,就能看到正对着门的那面墙上挂满了竹牌,竹牌上还刻了字,风一吹,那吊着竹牌的红绳就晃啊晃,竹牌撞得“丁零当啷”响。
竹牌前还有个长长的几案,几案后站着几个身穿素青道袍的管事。
执事堂内人来人往。
扶璃忍不住舒了口气。
这里面可真暖,就像有个风箱在对着她吹暖风,她甚至想快乐地抖抖叶子。
“这里让你想起什么了?”
蓼兰问她。
“抖抖,啊不,凡间的酒楼。”
扶璃道。
虽然她没进去酒楼过,毕竟——穷嘛。
她一株藤,连人身都没有,哪有办法弄来人族的钱呢,扶璃唯一的几枚铜板,还是路过的行人掉下得来的,被她用藤丝绑在身上、一路走一路带的。
为这,她藤上现在还烙着好几个印呢。
“差不多,”蓼兰点头,“等你们入了门,若是缺元石花,啊元石,你们之前在船上看过,就那个轮l盘上嵌着的,修界的硬通货,含仙元力的石头,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它…”
蓼兰补充了句,接着道:“万一缺了,你们就来这接几个任务,喏,就像他们。”
她指指那些来来往往的修士。
“元石…”一弟子小心翼翼地问,“门派不发吗?”
蓼兰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他:“你当门派冤大头?”
“倒、倒也不是。”
“想想,你们进书院要不要交束脩?”
“要。”
另外两人点头。
“那你们进来,要不要交束脩?”
“不要。”
“所以啊,门派没向你们要束脩,你们已经该千恩万谢了,居然还反过要门派倒贴?”
两名弟子被蓼兰说得惭愧。
蓼兰咳了声:“…以后啊,你们可以在这领任务挣元石,自食其力,门派还给你们安排住宿,至于食舍,除了有元气的食物需要元石购买,凡人饭菜都是免费提供,等你们入了内门,拜在各峰下做弟子,那门派每个月还给你们发二十块下品元石,我问你,门派好不好?”
“好!”
“好!”
两位小弟子被忽悠瘸了,挺着胸脯,脸蛋红红。
蓼兰满意地看着他们,才转头看看扶璃,却见她一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执事堂来来去去的修士,一副十分好奇之样。
蓼兰:……
宗门交代的这项任务,可真难办。
说起来蓼兰这话有一半不对。有些宗门是给外门弟子发“束脩”的,像那等富贵宗门合欢门,就算是杂役弟子每个月都有一块下品元石,外门弟子五块,更别提内门弟子,更是每月一块中品元石,一块中品等于一百块下品,但若去换,通常还要再溢价个十块。
他们无极宗说好听点,是门风自由,清静无为,说难听点,是……穷啊。
蓼兰惆怅地叹了口气——
“阿璃,”她问,“你在看什么?”
“那个。”
扶璃指了指那些修士们手中的玉牌。
他们走到长案前,将那玉牌给管事们看一下,管事就会从墙上取下一块竹牌交给他,还在旁边的一个册子上写一笔——每写一笔,那册子便会亮一下。
有趣极了。
“那个啊,”蓼兰道,“等你们过了入门大典,每个人就会发一个,那叫身份玉牌,恩,就像…”
“凡间的路引,我与你们说,若是没这玉牌,许多宗门的城池你是进不去的,那上面刻着你们的名字,宗门,还有…恩,一点精魂印记,旁人拿了也仿冒不得。用途可多着呢,便是接任务挣元石,也要靠这个,你们可得保管好,丢了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说难听点,若将来不幸命殒了,宗门还能靠这玉牌替弟子收尸。
不过这话,蓼兰是不会说给这几个小弟子听的,他们可连道都还没入呢,多讲容易移了性情。
“走,我们先去领块临时的,等以后再来换。”
几人随着蓼兰去了前面。
蓼兰将自己的玉牌往桌上一拍:“交任务。”
“哟,小蜜蜂回来了?这回招回来几个弟子?”
“三个。“
“才三个?十五块下品元石,收好。”
“越来越抠了,我这十五块还要跟其他人分呢…”
蓼兰将元石往乾坤袋里塞,见这三位弟子巴巴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三人异口同声:“招我们也是任务?”
“自然。”蓼兰道,“别这般看着我,你们以后就懂了,这招徒…”
“可是苦差事。”
路途远,元石少,新弟子们还有各种问题,吃饭住宿安全等等,若非对门派有情感,真没几个弟子愿意接的——这趟除外,因为有朝云师兄。
解释完一通,又见他们看着她别在腰间的乾坤袋面露艳羡,忙将它掩了掩,咳了声:“等你们挣到一百下品元石,也可自己去宗门开的店铺买。外面的贵。”
“别想啊,我这挣了好久呢。”
她珍惜地拍拍,她就是个修仙界的小蜜蜂,每日勤勤恳恳靠搬砖过日子。
“这个要一百下品元石?”
扶璃也很羡慕。
她也想要一个。
她记得,宿主也有一个。
手一招,那东西就凭空出现了,他还在里面放了两把铁楸。
“里面就三立方,最小的;大一点的十立方,要十块中品元石,至于百立方的,估计要…一万上品元石?”蓼兰也说不出,那对她来说就像是天方夜谭。
“不过这些也不过是人造的,最最厉害的,那是袖里乾坤之术,修到大时,可吞江河湖海,是顶顶厉害的一门术法,可惜啊,我宗里面学会这个术法的,恐怕不超过…”蓼兰比了个手指,“六个数。”
“这般厉害?”
“那是自然,”蓼兰等,“道法高超,差之千里,谬以千里。就像凡人,有些还在路边行乞,有些高居庙堂,更有些,坐于金銮宝殿之上。什么地方都是如此,你们啊,路还有的走哩。”
扶璃听着神飞,那边蓼兰却是已经跟管事们交涉完毕,一人给了一个布袋。
扶璃打开布袋一看,发现里面有两套衣服,一个刻成莲花模样的珠子,一个竹牌,上面刻了字,至于什么字…
扶璃望望天。
蓼兰道:“这莲珠为暖珠,珠内刻有一道阵法,你们佩在腰间,便不会感觉冷了。”
“凡人所见,只为方寸之地,其实以后你们便知,不独我无极宗这等寒地,还有那三千里赤地,立着苦宗,水岛……”
“等你们学会术法,有自保之力时,宗门便会劝你们下山,去九州各地游历,那时便知,天地广阔…”
扶璃听着,脑子里隐隐约约有些什么,可再转念一想,又什么都没有了。
她听话地将那莲珠带上,莲珠触手温润,珠型宛若明珠,只是雕成了一朵莲花形状,小巧可爱,下面还配了一条月白穗带,随着走路便一晃一晃,她喜欢极了。
等过了一会,身体便开始暖和了些——
自然也还是冷的,只是没之前那么冷了。
扶璃把玩着珠子,拎着布袋,蓼兰师姐像是与他们解释:“等你们入宗大典完,门派还会再发两套法衣,便是我这种…”
她还指了指袖口:“不过新弟子袖口无一物,我这等初入内门,境界最低的便是一朵小祥云……”
“那阴阳鱼呢?”
扶璃问。
蓼兰看了她一眼:“那阴阳鱼,我宗弟子第一人方有…当然,为了避免争执,男女各出一人,称大师兄、大师姐,莫看我,我当不上,跟大师兄大师姐差了…”
她比了个比天高比海深的距离。
三人又齐齐“哦”了声,像个小萝卜头。
蓼兰乐了。
“大师兄不是每一代有一个么?”一人问。
“自然不是,大师兄便是我宗除长老、峰主外的弟子中第一人,其他人只可在峰内称称,若在外,”蓼兰做了个拱手的姿势,“若称大师兄,必是朝云师兄。你们以后便会知,每宗都会有一位大师兄,一位大师姐。”
“哇。”
听起来很厉害。
“朝云师兄是大师兄,那大师姐呢?”
一女弟子道。
“大师姐外出游历了,”蓼兰道,一脸敬慕,“你以后便知,大师姐为我辈女子第一人,当真……”
她说不出什么好词,只是想起六年前,两人同在邱蓼山脉,大师姐以弱躯护同门、一扇挡了六阶妖兽整整三日、等来援军后才敢力竭摔倒的模样,心中便忍不住燃起热血。
“走了,带你去食舍走一趟,再去客房,因为还未……”
“还未参加入门大典嘛,我们知道!”
三人异口同声。
蓼兰一笑:“走了。“
食舍也跟凡间差不多,只是据师姐说这里的厨师是专修厨艺的道修,不同的厨修同样的食材,可能味道千万种,还有那最高级的厨修,听闻一道蛋炒饭都能炒出瑞气千条、金光闪闪——
当然,太极宗没有那般的人物。
但如果有机会——
扶璃心想,她还是很想尝一尝能金光闪闪的蛋炒饭是什么样的,那当…是神仙吃的食物了吧。
蓼兰师姐囊中羞涩,只请了三位小弟子一人一杯清露,一块下品元石一杯,一下子就下去了三块,她脸都轻了。
扶璃看看她,突然道:“师姐,我以后请你喝一百杯!”
蓼兰师姐看她喝清露喝得眉眼弯弯,腮帮子还因那竹管鼓起的模样,只觉可爱极了,恨不得抱住她喊:“师姐现下就请你喝一百杯!”
只是到底神智还在,按捺住了,后怕地想:夫子从前讲,美色如刀,刀要割肉,一点没假。
扶璃哪里知道蓼兰师姐那许多心事。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大姐姐嘛——一株草木,是最能感受到其他人对她的喜恶的。
就像旁边两位新弟子,对她却是半点亲近的意思都没有呢。
扶璃自己却不知,她与蓼兰、与沈朝云的关系,放在与她一块入宗的人眼里——那便是别人家的孩子,走后门的,有好感才怪呢。
吃了一顿好吃的食物,几人就去了客房。
客房在无极宗的外围,要经过一片果子林,扶璃还摘了一颗野果子,边走边啃,等走到门口,进了客房,将所有东西放下,还未坐下来,便听门外两声“笃笃”的敲门声。
开门一看,哪里有人。
扶璃嘟嘟嘴,骂了声讨厌,正要关门,低头一看,却见地上有个……
“花盆?”
扶璃惊讶地道。
那简直是她…
梦、中、情、盆。
薄透的瓷胎,纯白为底,蓝色花纹缭绕,里面铺了不知什么土,闻着扶璃就想把藤须伸进去埋一埋。
月光下,那瓷盆薄透晶莹,漂亮极了。
.
扶璃左右看看,夜色浓重,除了廊下一盏灯,外面空无一人。
“朝云师兄?”
她试探着叫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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