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时光从晌午到天黑,一会功夫就过去了,下午又卖出去了七八百个铜子肉食。想是乡里人都知道了有新肉食卖了!
眼看着天就要黑透了,对面贾家食铺饭堂点起了油灯,几桌食客桌上也亮起了四五盏油灯,有吃酒的有划拳的,几个闲散客人倒是热闹。
年轻后生陈阅拢了拢案子上的零散铜钱,划拉进了一个红色木制钱箱子里。锁好了小钱箱子,看样子他这是准备关门回去歇息吃饭了。
将所有新鲜肉食并樑上捆扎的,放进一只大木桶里,墙上的咸肉熏肉也取下来放进另外一只桶里,大椅子小炭炉就还放在肉铺子,不用拿回家了。
茶壶杯子烧水壶也一起拿走,回去还要清洗干净的,明日还要喝的!
他这里又将外间肉案子拖了进来,眼看着就收拾停当,只要取了扁担门上锁一肩挑了就回家里去了。乡里人只要看见他挑着两只大木桶,就知道准是他要回去了。
也是时候不早了,很多乡人也都开始做好饭食,说不得都上桌吃上了,他这里忙了一天也要赶着回去吃饭去。
他这还没走呢!对面食铺贾老板就喊了起来!“陈阅小官人,不忙走!不忙走!等我这一等儿!”一个肥胖小老儿就奔了过来。
食铺贾老板有一对八字胡眯缝眼,满脸肥肉,眼里透着生意人的精明。一对白嫩胖手搭着肉铺子门,免得陈阅关了门,撒丫子跑了去。
陈阅这人是个爱答不理的性子,他这收拾好了有时候在往外拿东西,他不爱搭理这些个!有时候话就不说一句挑起就走,您明儿个就自家赶早吧!
至于别个生意做不做,你早干嘛去了,我这可是铺子卖了一天了,你远就算了,就在对门你早不早晚不晚的拦我归家去。
贾老板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早上买这鲜肉,和天黑了买这不算最新鲜的肉食,又是对门怎么着也不能按着二十五文的价格算。
就是二十二文也便宜了三个铜子不是,买个十斤就省下了三十个子儿。
好说歹说又是拦着不让走,死活让陈阅从桶里取出半片新鲜猪肉,剁了约莫十斤鲜肉给他,价格按照二十二文算。临走还捞走了二根没肉的骨头,说是喂狗!
陈阅可不管他喂什么,贾老板叫王小二拎着肉回去了,他自家锁了门挑了担子走了。
食铺这个点还有好几桌人,吃酒划拳,陈阅就知道这贾老板必定会来买肉的。真走了,明日这肉价就按照二十文算了,想一想现在还是能多赚两文。
如果不急需要做菜用,贾老板宁肯等第三天来买十几文的肉食,毕竟乡里肉价便宜没什么人买。二百二十个铜子儿陈阅还是开心的!
陈阅父母去的早,和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两人年纪相差了十几岁,他今年十七岁,哥哥却是将近四十岁了。哥哥从小为了照顾拉扯他长大,一直没有娶亲。
家里其实挺穷的,除了几间破旧的大瓦屋,勉强用来住人,哥哥也不会什么手艺,只有一手种地的庄家把式还拿的出手,二人父母在时其实也是种地为生!
这些年都是租的刘员外家的地种,屋是破屋,穿的是打补丁的旧衣,吃的也是粗粮野菜!就这条件那有父母敢把自家女儿嫁给这样的穷汉人家。
陈阅八岁时父母还是在的,约莫十岁上父母相继积劳成疾离他兄弟而去,这事怎么说呢,那个做父母的都是希望孩子有出息。
陈阅兄弟二人父母也是如此想的,大的跟着父母种地,小的如果还跟着种地,这一辈子也就没啥指望了。一家人总得有一个出息人不是。
二人父母合计来合计去,就送了八岁的陈阅进了私塾读书了。老师到是没什么要求,多教一个孩子跟少教一个孩子区别不大。
只是年节需要给塾师送些腊肉米粮,平时送些四季时新果蔬之类就行了,本就是乡野人家这些东西自然不缺的,都是按时供奉!
要命就要命在纸墨笔砚的花费上,乡野人家一年到头地里刨食,还是租种的田地,一家几口吃饭还算勉强,但也总有许多其他花费不是,除了交租柴米油盐身上衣服走亲访友串门四时八节等等。
十五岁上陈阅也就实在读不下去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父母去世的早,他哥哥为了他读书四邻八坊的能借的全借了,能跑的亲戚也跑了。
连塾师的供奉都困难了,他家穷到就是借高利贷都无人肯借,人家也不是傻子,借你能不能还清都是要有底的。乡里漏风的破瓦屋可没人要,何况这家已经是借遍四邻名声在外了。
想来陈阅的哥哥也是命苦,父母做的决定送弟弟读书,然后两老去了,把这付担子全压在了哥哥身上,他哥哥也也是个实心的人,还真就坚持着供养弟弟读书。
十五岁上实在没办法了,陈阅也不想在拖累哥哥了,他的学业也并不出众,只得一个中下评的结论。县里童生试倒是通过了,问题还有通过府试才能拿到秀才功名,
塾师也清楚他家里情况,也和兄弟俩谈过陈阅读书进学,以他的才学秀才是不可能了,中上评的都考不中,上上评的才有点希望。其实他这中下评还是有着些水份的!
没得奈何兄弟二人合计今后的生计,不读书了也就没有那许多花费了,也不用和同考的交流应酬了。所谓的文人嘛,就那点子事!
陈阅不读书了,街坊邻居这就开始议论他了,“瞧瞧这家没有,连书都读不起了。穷文富武,读书都读不起了!”
辗转托人打听,临县县城的胡屠户年纪大了,需要寻一个徒弟打下手,管饭!只一个要求不要同县的徒弟,免得将来被抢饭碗,面上需不好看。
于是十五岁的陈阅去做了胡屠户的徒弟,屠户家到也不错,虽然不可能顿顿有肉吃,但猪身上边角料可就多了,猪骨头猪皮猪血比吃野菜那就强的多了去了。
不到一年他这身高就长起来了,胡屠户可不怕徒弟能吃,就怕你不能吃,否则没力气怎么能抬得动数百斤的大肥猪呢?没力气不能吃的师父都是想着办法赶走呢!留着吃干饭没用啊!
做屠户的就是吃的力气饭,有力气才能赚到钱。牛的力气有多大就不用说了,杀起来几个人都按不住,真要麻烦起来一天功夫都耽误了。
陈阅身高马大的长起来,胡屠夫这一看就挺高兴,本来还不给他吃肉,这回偷偷私下里叫家去,让他多吃肉,吃得好这力气就足。
因为临县离的也不算远,有时陈阅就带点猪骨头猪血猪皮的给自家哥哥吃,毕竟哥哥这些年一人操持家业辛苦了。
陈阅不举业了,哥哥家里的日子过的就渐渐有了起色,弟弟也不在家里吃用,还能节省一部分口粮,他哥哥一年功夫家里,几间漏风大瓦房就央四邻帮忙翻新了,也围起了一道院墙。
忙完翻修瓦房就得摆席回谢四邻,陈阅从胡屠户那里求了一副猪下水,一付猪脚,几条肉皮帮哥哥摆席。
摆席陈阅和哥哥两个男子,不是很熟,就央了新寡的杨家娘子帮着做饭,也不需要给什么钱,只是她家六岁女娃子叫影儿的一同吃席罢了。
瓦房翻新之后,就有人给陈阅哥哥说亲了,毕竟他家里就没有什么负担了,两个成年壮劳力,乡里人都是会算计的,都不需要他哥哥出什么彩礼钱,反倒是倒贴了嫁妆。
本县外乡村里一个二十岁小娘子,家里也是种地的,估计也是姑娘年纪大了,怕乡人闲话,这边陈家哥哥家里也没有什么负担,有房子加上两个壮劳力,虽说弟弟做了屠户徒弟,可不要忘记了还是个童生。
当然同学可能会瞧不起陈阅,断了来往,童生可是识文断字的学问人。只这一点就比许多人家强不少去了。
虽说对方家里嫁了姑娘,但也是提了要求,那就是陈阅得赶紧自己造房子分家另过了。读书拖累哥哥这么些年,现在都长大了就不能在赖在哥哥这里混饭吃了。
陈阅倒是没反对,为了哥哥陈大牛的终身大事,同意了女方家人的要求,立下字据三间瓦房归哥哥所有,自己净身出户出门单过!
他哥哥叫陈大牛,他的名字本来就叫陈二牛,但是入了私塾,老师起了学名叫陈阅。